- 第5節(jié) 他和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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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它
陳 缺
傷口終于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痂,阿三用烏黑的指甲從血痂邊緣開始摳,疼痛由原本的針刺的細微到后來漸漸擴大,阿三皺起了他濃黑的眉毛。終于下狠力利落地刮掉了剩下的部分,血珠開始一股股冒了出來,阿三嘆了口氣,想著,又得等到下次結(jié)痂的時候了。他總是樂此不疲地玩這個游戲,每次出現(xiàn)新的傷口,他就像是在幽暗的地洞里等待食物的老鼠,迫不及待地探出頭,眼中閃動著意味不明的目光,只知道身體里沖撞的欲望,卻不知道進行的意義。只是一旦發(fā)現(xiàn)揭去傷痂后是新生的粉嫩皮膚時,他就能感覺到一絲快感從尾椎處升起來,在頭頂匯聚成一團氣,就像是備受便秘之苦后終于能屙出屎了,隱秘的痛并快樂。天黑了下來,河邊的五只水鳥終于飛走了,阿三將頭湊近了水面,看著顯得一團黝黑的倒影,他瞪大了眼睛,太陽穴上都突出了細幼的青筋,就這樣僵持了將近兩分鐘,阿三終于像認證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一樣,重重地松了一口氣。他仰躺在松軟的草地上,想著自己還是濃黑的眉毛,一大一小的綠豆眼,錐子似的瘦臉依舊尖利,下巴處的陰影直指瘦弱的胸膛。阿三扒開衣服,揉了揉左邊的胸口,在昏黃的月光下,胸口兀自青得發(fā)紫。他呵呵地笑了,心想老驢這次踢得可真重。正在他又一次陷入無意義的發(fā)呆時,身旁的土狗終于不耐煩地伸出了舌頭哼哧哼哧地叫喚,這只叫作阿四的大黃狗甩了甩它缺了一大塊毛的狗頭,顛顛地領著阿三往村頭的路走去,阿三又呵呵地笑了,鞋子與地面因緊貼摩擦而發(fā)出粗糙質(zhì)感的聲音。蘆葦卻像慢了一拍似的被那聲殘留的松氣聲驚動了,細微地顫抖著葦尖,一只蜻蜓飛了起來,停在了阿三光溜溜的后腦勺上。
快要到家的時候,阿三就悄悄地踮起赤腳,手上提溜著鞋底被磨出窟窿的布鞋,小步走到院子西南邊的小屋子。光頭少年虛趴在脆弱的木門上,年歲已久的木門似乎下一秒就要以嘎吱嘎吱的聲音宣告壽命的終結(jié),好在房間里壓抑的呻吟蓋過了木門不堪重負的響動。阿三的額頭滲出了汗,流到嘴邊,一舔,是眩暈的味道。從門上的小孔向內(nèi)窺探,一黑一白交纏的身影,黑色的不停地聳動,白色的無力地攤開,最后停留在視網(wǎng)膜上的影像只有混亂的兩色。里面的人被汗水浸潤得發(fā)亮,外面的阿三擤了擤干燥的鼻子,搖搖晃晃地摸到了廚房。灶臺還殘留著一絲溫熱,他從膠盆里面舀出一碗松散的米飯,混著盤子上的菜汁吧唧吧唧地吃了起來,趴在地上的阿四有氣無力地抬起狗頭看了阿三一眼,而后又放下,眼珠子滴溜溜地盯著另一個膠盆。過了一會兒,阿三放下了飯碗,咕咚咕咚地喝了兩大碗水,掀開衣服一看,在胸腔清晰可見的肋骨下圓滾滾的肚皮顯得有些畸形。摸了摸小肚子,阿三邊把膠盆里剩下的飯拌了飼料,放進碗櫥,邊將腳邊盛剩骨頭的另一個膠盆踢至黃狗的嘴邊。這個時候,夜更靜了,只有大黃狗埋頭咀嚼的聲音,阿三坐在灶臺上,想著又得跟愛放屁的老驢湊合一晚了。
阿三有個毛病。
他第一次發(fā)病是在三年前,那個晚上月光亮得慘白,老爹被阿三直愣愣的表情嚇得差點尿了褲子,老爹哆哆嗦嗦地叫喚了幾聲,阿三原本滴溜溜轉(zhuǎn)的綠豆眼,這個時候仿佛在眼眶靜止了,唯一證明他生命力的就是那未停下的腳步,他走進了濃重的夜色中,依稀還能看見模糊的輪廓,同往常一樣的走姿,左右打擺,腳底和地面重重地摩擦,像是懷揣著秘密的信使,只聽見心里催促的鼓點,他加快了腳步,一刻也不愿意停留。夜風吹進空蕩蕩的褲筒,老爹打了個響亮的噴嚏,他終于從呆愣中清醒過來,急匆匆地追了出去,腦子里面閃過阿三的表情,如同方才門外的一樣,慘淡無辜。最后聽說阿三是在水塘邊被救起來的,他雜亂無章的頭發(fā)像一團水草,黝黑的皮膚透出生命無力的青白。他那仰躺在地上的冰冷身體旁,是一只禿頭的大黃狗。阿三在接下來半個月內(nèi)犯過了兩次病。一次是在月中的一天,他從大霧的清晨里走了出來。牛的唾液和草料摩擦的聲音還在耳邊,看著眼前僵直走動的男孩,放牛的劉寡婦嚇得尖叫出聲,懷孕的母牛被叫聲驚得掙脫的牛繩,牛犢子也保不住了。還有一次阿三生生阻斷了送葬的隊伍,吹嗩吶的停下了吹奏的動作,撒紙錢的任由風卷走了手中的冥紙,大家面面相覷,最后誤了先人下葬的時辰。后來阿三犯病的事在全村傳開了,婦人們用粗糙的手虛掩著嘴巴,伏在另一個人的耳朵上,似是無意地給第二人的消息傳達,很快就是所有人。送葬的大老爺們忌諱開口,劉寡婦就成了最理想的說書人,這個年輕的女人不厭其煩地跟那些來到她家后院、神色平常的婦人們講那個不平常的清晨。她看著自己原本清冷的屋宅熱鬧起來,黝黑的臉上帶上了興奮的紅暈,她說,阿三就像癡兒一樣嘴里流涎水,眼睛放空,仿佛周圍的聲音都聽不見了,誰喊都不答應,只會定定地一直往前走,直到碰見障礙物,再繞開繼續(xù)走。跟老書里講的趕尸似的,只不過它們是用蹦的,阿三是顛顛地走的。
于是所有人的腦子里都有了這個畫面,此后,他們跟阿三交談的時候都會不自覺地盯著他的眼睛,大手或小手攥緊自己的衣角,隨時準備好看見光頭少年的眼睛瞪起,顯示黑白靜止的周正顏色,等他僵硬地往前走時,再喊上一嗓子早就準備好的驚嚇聲,就該是這樣了。每個人都在等,在平淡的鄉(xiāng)村生活里,阿三的毛病就像是一出荒誕的話劇,許多雙眼睛在沉默地等待著開演,空氣里充滿了生活需要起伏的期待,也是令人驚恐的粗重的二氧化碳。
為了治阿三的病,老爹找過鄉(xiāng)村醫(yī)生,上過縣城,最后都是無功而返。他甚至連村尾的神婆都找來了,神婆嘴里念念叨叨,用手指從碗的邊緣捻起兩個指頭的水,環(huán)視一周后神秘兮兮地對阿三說,你出不去了,出不去了。最后瘋瘋癲癲的神婆被面色鐵青的老爹趕了出去,阿四還打了一個有力的噴嚏。奇怪的是,送走了神婆以后,阿三卻真的再沒有發(fā)病了,后遺癥是習慣性地發(fā)呆,幾分鐘的空白里,他停在原地,回過神來的時候,看見身邊舔毛的大黃狗,呵呵地笑了。
老爹松了一口氣,村里的人吐出了一口氣。
而那個晚上就像一個冰冷的鏡面,阿三看不見自己破碎的記憶,只看見鏡子另一頭的男孩和狗。
從驢欄里醒來的時候,霧氣還未散盡,阿三抖落身上被露水沾濕的碎干草,將頭探出木欄。在城里住了兩個星期的老爹提著一包東西回來了,阿三踢了大黃狗一腳,催促著它起來迎接老爹。清晨的霧有種泥土的味道,老爹放下蛇皮袋,拍了拍肩頭的塵土,然后拍了拍阿三的頭,笑了。而后好像記起了什么似的,他抬起眼皮看著小屋里緊閉的房門,又嘆了口氣。阿三迫不及待地打開了袋子,看著眼前的“嘩啦啦”掉出來的一大堆五顏六色的糖果和餅干,他咽了口唾沫,有些不知所措。老爹蹲了下來,將袋子又向阿三的方向推前了一些,說著,這是城里的老舅給你買的,停頓了一會兒又補充了一句,都是你的。阿三捧著袋子,拍了拍阿四的狗頭:“看,這是我們的,都是我們的。”原本趴在地上的黃狗終于抖了抖毛發(fā)上的霧水,歡快地搖了搖尾巴。老爹回屋里歇息去了,阿三打開紅色的一顆糖,舔了幾口,再打開一顆黃色的糖,放在阿四的嘴邊。阿三瞇著眼睛,想著,以前不愛吃的糖,現(xiàn)在吃起來可真歡喜。當他打開第六顆糖的時候,院里西邊的房門終于打開了,大哥赤裸著黝黑的上半身,朝著陽光呼嚕了幾下頭發(fā),看了阿三一眼,徑直往廚房走去。過了一會兒,一個肥胖的女人也從房子里面走了出來,她短小的睡衣根本遮不住雪白的肚皮,女人伸了伸懶腰,好像剛剛注意到阿三,也是瞄了一眼,可是再看清楚男孩手中的糖紙以后,又再看了一眼,眼光意味不明地回到屋子里。阿三吃下了第十顆糖,陽光還是那么好,就像是停在了第十顆糖上,只不過口腔上頜的干痛感提醒了阿三,現(xiàn)在還是早晨,一天還很長。
當阿三攥住滿口袋的糖果的時候,還是有一顆糖順著褲袋的漏洞滑到了褲腳,他像一個瘸子一樣,兩腿極不協(xié)調(diào),為了防止糖果再溜下來,一手捂住裝糖果的那只腿的口袋,然后筆直地往前邁,另一只腿再跟著向前。其子正在編草籃,看見阿三滑稽的樣子不禁笑了出來,男孩不好意思地掏出了一把糖果,因為口袋透出的體溫,糖果和糖紙黏在了一起,個個顯得皺巴巴的。阿三的光腦門已經(jīng)是汗涔涔的一片,蟬鳴鼓噪得人耳膜生疼,阿三在等著自己把糖果遞過去,女孩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杏仁眼好像睜大了一些,似乎也在等,可是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阿三又開始不合時宜地發(fā)呆了,他想起五歲時來探親的胖阿姨,她倒給大哥一大包糖以后,在老爹的示意下,恍然大悟一般,才立刻抓了一把糖塞到阿三的手里,然后整個人撲了過來。記憶中鼻子和眼睛都堵在了幾坨白花花的肉里面,怎么也睜不開了,以至于后來阿三想起糖果就想起了膩出油的肥腩肉。他現(xiàn)在倒想變成另一塊肉了,只是阿四好像比他更快地撲了過去。就在男孩發(fā)呆的這一段時間里,禿頭的大黃狗似乎感受到了遲來的發(fā)情期,跑向了其子家的小狗,它嗅了嗅小狗的屁股,在所有人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提槍就上。阿三暈乎乎地回過神來,照例看了周圍一眼,阿四依舊還在,好像也剛回過神來,就被其子的草籃打得夾著尾巴逃竄,一旁的小狗悠哉地坐在地上,吐著舌頭喘氣。最熱的時刻終于過去了,阿三看著眼前一個未編織好的草籃迎頭飛來,還在想著,其子瞪大的眼睛可真好看。
水塘邊好像每時每刻都吹著微風,阿三齜著牙摸了摸頭上破皮的地方,算上身上的傷口,這是第十一處。脫掉了全身的衣服,他坐在草地上,太陽還是暖洋洋地烘烤著身體。天上那朵像牛糞一樣的云終于從頭頂飄過的時候,阿三終于又將身上的淤青烏紫細看了一遍,這些傷口就像是已經(jīng)融入了皮膚的顏色,從未消退,等著三年里那些新的傷口結(jié)痂又被揭開,再到痊愈,它們卻仍然在那里,好像停留在最初的時刻。身旁的大黃狗一點也不愧疚地自顧自地喝水,或許它的狗腦子里面還想著其子家的小狗,阿三的嘴里叼了一根草,草根的清苦在嘴里散開,三年前,他第一次見到其子也是這樣叼著一根草,躺在水塘邊曬太陽,身上還帶著剛被大哥一棍子打下的傷。那個時候的其子也是一副瘦巴巴的模樣,巴掌的臉上顯得眼睛特別大,還透出水光。她急匆匆地跑到水塘邊,被眼前休息的阿三嚇住了,顯然沒有想到這個時候會有人。阿三看著她的臉憋成了豬肝色,再往下一看,女孩空蕩蕩的褲子上有幾條蜿蜒的血跡,褲襠處已經(jīng)被血紅色滲透,阿三似懂非懂地愣在了原地,最后看著惱羞成怒的女孩對自己吐了一口唾沫后逃開,那個時候阿三的身邊還沒有阿四,只能自己對自己說,她透著水的眼睛可真好看。
下了一場小雨以后,村道上只有擼起褲腳的大人,有的手里抓著一捆菜,有的拎著鋤頭耙子,只有尚未成年的孩童喜歡穿過菜地間的小路,抄近道回家,菜地主人的怒罵聲還在耳邊,大呼小叫的孩童們?nèi)匀粫䲢l件反射地停下一會兒,再一溜煙地跑開。阿三走過一片長滿了野草的菜地,小腿上感到針刺般密集的瘙癢,等他快要走到家門口的時候,一群不知從哪里躥出來的小孩手里拿著五顏六色的糖果,領頭的那個叫大金的耀武揚威似的把手舉得高高的,還揮舞了兩下。身旁一向溫順的阿四呲起牙,大聲吼叫起來,大金還不服氣地作勢想要踢大狗兩腳,最后在伙伴們的催促下匆匆離開,還不忘將手里的糖紙扔向阿三。天黑得很快,阿四乖乖地垂著頭跟在阿三身后,只看得男孩耷拉下來的大光頭。頭頂孤零零的燈泡不吝于散發(fā)橘黃色的光,老爹數(shù)落著悠哉吃飯的哥哥,一旁的嫂嫂數(shù)著手里的毛票,阿三看著那個空落落的袋子,覺得時間開始卡殼了,一切像慢動作那樣演練,阿三看著身邊的耷拉著厚重眼皮的大黃狗,大概他又要發(fā)呆了。
糖果沒了,也就沒了肉,但所幸還有狗。
夏至那天,老爹又去縣城了,這三年里他好像總會在某個時刻突然離開不見,又在某天早晨,帶著滿身的露水回來。所有人好像都生活在這場清晨的大霧里,阿三只聽得見耳邊的狗吠聲,開始記不清霧里的人們的行蹤,可能在繼續(xù)從前的軌跡,然后,就是似有似無的白茫茫。
阿三不小心打碎了嫂子的玻璃鐲子,一溜煙跑了出來,躲在了其子家的空蕩蕩的牛欄里。三年前,他曾經(jīng)因為打碎了嫂子在舊貨市場淘來的陶瓷茶杯,被大哥打了一頓,身體記住了那種疼,生硬的,冰冷的。從前的嫂子不是這般的斤斤計較,在阿三八歲的時候,嫂子剛剛到他們家,還是一副肥胖的白身子,眼睛瞇成一條縫,肥厚的嘴唇卻有些翻起,當她帶著一股廣西的口音跟老爹問好的時候,老爹皺起了眉頭,眼睛直直地盯著大哥,分明透露著對這外省媳婦的不滿。那個時候,年幼的阿三總是橫沖直撞,滴溜溜的綠豆眼一眼就看見了嫂子手里攥著的墜子,太過鮮艷的綠色,透著不純凈的雜質(zhì),小男孩一把搶了去,猛地摔向地板。嫂子帶給奶奶的禮物沒了,她也只是摸了摸阿三的頭,抿著嘴笑了,身上的肉還微微地顫著。在村里的風言風語里,大哥還是跟外省媳婦結(jié)婚了,再到后來是雞飛狗跳的幾年,因為房子太小,阿三和哥嫂睡在了一個房間,但常常在半夜的時候,被動靜很大的哥嫂趕到了驢欄。驢欄里有一塊木板,阿三睡在上面,第二天身上常常會被干硬的地板咯出烏青。奶奶年紀大了腿腳不好,嫂子剛進門那會兒還費心去照顧著,到后來,放著老人一個人在家,自己就跑到隔壁搓麻將去了。老人容易犯困,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曬太陽,暖烘烘地直打瞌睡,頭不住地點啊點,鼻梁上的眼鏡也滑了下來,最后在某個時刻猛地身子往下墜,人沒了。那個晚上,阿三家的小院大門緊閉,嫂子無辜地站在一旁,拿著手絹擦著星星點點的眼淚,空氣里似有似無地飄散著白花油的味道,哥哥一聲不吭地立在一旁,黝黑健壯的手臂無力地垂下,有些不安地握緊拳頭又放下。阿三回來的時候,老爹鋪頭蓋臉地就給了他一巴掌,那五根手指好像蓄滿了憤怒失望的力量,呼呼生風。那一瞬間,阿三的耳朵好像聽不見了,眼前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出靜態(tài)的影片,每一個動作都被定格了許久,時間都發(fā)出了咔咔的生銹聲,老爹充滿血絲的雙眼,大哥沉默的拳頭和大嫂無辜的嘴唇。阿三張大了嘴巴,想說些什么,但是張口只吸進去了冰冷的空氣和大把的星光,他看見了奶奶常說的黑無常和白無常,他們站在那里,剛剛接走了顫顫巍巍的奶奶,卻還在等待著,帶著一襲的殘酷月光。
記憶就像是一只蝴蝶,鱗片脫落得越多,生命的長度就無奈地被縮短,十歲那年,蝴蝶飛不過那座山,于是只有從前的記憶最是光鮮亮麗,清晰得讓人一遍遍回想,以后的便是茍延殘喘,只有模糊的聲音。
蝴蝶扇動著脆弱的翅膀,阿三躲在老爹的房門外,聽見里面混亂卻冰冷的聲音。
蝴蝶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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