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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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后,奧羅爾出版了她最著名的作品《康素愛蘿》(Консуэло),其中女主角的形象就是以好友波林娜為原型的。
奧羅爾是這樣描述康素愛蘿的:
她身體里流淌著優秀的西班牙血液,毫無疑問,她來自于摩爾塔尼亞城,因為她的特點是膚色黝黑、內心沉靜,與流浪民族完全不同。她安靜得像瀕海湖里的水,同時又像在水面不斷滑動的吊籃一樣靈活。因為康素愛蘿長得太快,而她的母親又太過貧窮,所以她總是穿著對她這個年齡來講過短的裙子,這賦予這個習慣于光腳走路的14歲女孩一種特殊的羞怯的婀娜姿態,使她的步態顯得十分自然,看上去讓人既覺得愉快,又感到心疼。她的腳很小巧,任何人都無法形容她穿的鞋子如此之差。但她那被過分短小、接縫處開線的裙帶束縛的身材卻勻稱而富有彈性,像一株棕櫚樹,但是并不圓潤,沒有誘惑力。可憐的小姑娘從不在意這些,阿德里阿季卡(Адриатика)的那些皮膚白皙、身材豐腴的女兒們總是叫她“丑八怪”“檸檬”“黑妞”,她早就習慣了。她的臉圓圓的,臉色蒼白,一點都不出眾,如果不是別在耳后的濃密短發,還有那一副漠視一切的嚴肅樣子,使她顯得有點不太讓人愉快地與眾不同的話,這張臉不會使任何人感到驚艷。
然而,唱歌的時候,丑姑娘康素愛蘿就會變得煥然一新。
當樂隊的和弦剛剛響起,召喚康素愛蘿就位時,跪著的她慢慢地站起身來。但是,這位年輕的姑娘發生了多么神奇的變化啊!一分鐘前她還是那么蒼白、沮喪、疲憊和驚慌,而此時她高高的額頭周圍閃耀著美妙的光輝,美麗、寧靜、光亮的臉上洋溢著溫柔的慵懶。在她平和的目光中看不到對成功的貪念。她整個人給人一種嚴肅、深沉和神秘的感覺,令人感動、使人肅然起敬。
⋯⋯她的雙頰泛起令人陶醉的紅暈,又黑又大的眼睛里燃起神圣的火光,教堂的拱門之下響起她無與倫比的聲音,干凈、有力、莊嚴。這聲音只能來自一個擁有非凡智慧和廣闊胸襟的人。幾個節拍之后,高興的淚水從馬爾切羅·格拉夫(Марчелло Граф)的眼里奪眶而出,他難以抑制激動的心情,高聲喊道:
“我向上帝保證,這個女人太棒了!她就是神圣的采齊利婭(Цецилия),神圣的捷列扎(Тереза),神圣的康素愛蘿!她是詩的化身、音樂的化身、信念的化身!”
下面是對維亞爾多的又一種描寫:
文藝的早晨,維亞爾多家,維亞爾多女士登臺演唱。她唱的是柴可夫斯基(Чайковский)的抒情曲:
不,只有那個知道我如何渴望見面的人
才能明了,
我曾經多么痛苦,
而現在我又多么焦灼⋯⋯
我眺望遠方,渾身無力,眼前發黑⋯⋯
唉!那個愛過我、了解我的人,—在遠方。
她已經是個老太太了。但當她唱“我多么焦灼”時,我全身發冷,后背直起雞皮疙瘩。她投入了太多的感情。她的眼睛、蒼白凹陷的雙頰⋯⋯需要有觀眾!
她還演唱了費特(Фет)的詩歌:
遠方騰起一片灰塵,
好似波浪起伏的流云;
是騎者還是行人,
塵霧里無從區分。
我看見一個騎手,
策著烈馬向前飛奔,
朋友啊,遠方的朋友,
請把我牢記在心![1]
最后一句充滿了難以抑制的激情、痛徹心扉的愁苦,非常引人入勝。
上述片段出自不同的作者(第二段出自民主革命家格爾曼·洛帕廷[2]的回憶錄)。寫作的時間也不同。《康素愛蘿》出版于19世紀40年代,而洛帕廷是在19世紀80年代巴黎的俄羅斯圖書慈善音樂會上聽維亞爾多演唱的。有一個共同點,贊嘆波林娜使觀眾忘記她的外表,以激情四溢的藝術打動人心的才華。
奧羅爾就像個細心的母親一樣努力地為“女兒”安排好的姻緣。繆塞曾向波林娜求婚,波林娜很猶豫,對于舉目無親、在異國他鄉一個人奮斗的女歌唱家來說,繆塞是一個好伴侶,好過她可以指望的那些人。然而,不知是什么使她不再理會這個有力的求婚者。奧羅爾支持波林娜,繆塞曾經是奧羅爾的情人,她不但對他的性格了如指掌,還在長篇小說《她和他》(Она и он)中描寫了他的虛榮、任性、小氣和自私。
但是,奧羅爾注意到了波林娜的另一個追求者—路易·維亞爾多。他富有、聰明、遠見卓識,寫過很多政治文章。他了解藝人的日常生活,懂得波林娜才華的價值,不會把她從觀眾身邊奪走,把她“鎖向金籠”。維亞爾多比波林娜大很多,他已經40歲了,而波林娜才20歲,但這并不要緊。要緊的是,按奧羅爾本人的話講,維亞爾多“無聊得就像夜里的燈罩”。他不適合做小說里的男主角,但卻非常適合做丈夫。
被拒絕的追求者繆塞將維亞爾多的求婚過程畫成了17幅諷刺畫。奧羅爾嘴里叼著煙卷勸說加西亞先生和波林娜,維亞爾多焦躁地留意著整個交談過程,他的鼻子和匹諾曹[3]的鼻子一樣,隨著求婚進程的發展變化,一會兒變長,一會兒變短。
事情進展得非常順利:1840年4月16日,波林娜與維亞爾多結婚了。他們在意大利的羅馬和那不勒斯度過了蜜月,并在那里結識了夏爾·古諾[4]。波林娜在給奧羅爾的信中寫道:“就像您對我保證的那樣,我在路易身上看到了高超的才智、深刻的內心、高尚的品性。”
1841年,維亞爾多夫妻的大女兒路易莎—波林娜(Луиза—Полина)出生了;11年之后,第二個孩子克洛季(Клоди)出生,再過三年,瑪麗安娜(Марианна)出生,1857年,兒子波爾(Поль)出生。
1842年初,產后的波林娜重返舞臺。由于劇院里的明爭暗斗,她不能在巴黎進行演出了。維亞爾多也不得不離開自己的工作崗位,他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政治斗爭上,創辦了《獨立評論》(Независимое ревю)報。于是,波林娜去了巴黎,用她自己的話講,她發現“那里的觀眾無知,但活潑、招人喜歡,總之,就是平常百姓”。秋天,波林娜重又回到“意大利歌劇院”,但是戲劇批評家的責難還是紛至沓來。戈蒂耶(Готье)沒有直接提波林娜的名字,評論稱:“觀眾更喜歡沒有美感、沒有臺風的丑姑娘,她的聲音像懸崖上面或下面一樣低沉陰郁。”這些人身攻擊使波林娜十分傷心,也為奧羅爾創作《康素愛蘿》提供了豐富的素材。
最終,維亞爾多發表了公開信來維護自己的妻子,在信中他抨擊了自己的政治對手,說他們“靠打敗一個女人來刺傷一個男人”。公正的批評是:政治恩怨經常牽扯到戲劇,但這不是巴黎僅有的特色。1843年春天,波林娜和維亞爾多去了維也納,他們在那里確認了這一點。在演出時,維也納人為波林娜鼓掌,對同臺演出的意大利女歌唱家倒喝彩,而意大利人剛好相反。不過,音樂之鄉維也納不可能不熱情歡迎天才的女歌唱家,波林娜在那里獲得了精神上的放松。此外,她在維也納又見到了剛從彼得堡歸來的魯比尼。他在彼得堡受到了特別好的接待,因此他正在計劃新的巡演。當然,他很高興能夠有這樣的機會,于是邀請波林娜同他一起去彼得堡巡演。
波林娜在彼得堡大劇院1843到1844年演出季的首場演出是1843年10月22日舉行的,扮演的角色是羅西尼的歌劇《塞維利亞的理發師》中的羅濟娜。接下來的演出于10月27日和29日舉行。
[1] 詳見《費特抒情詩選》,曾思藝譯,中國友誼出版公司,2013年版,第18頁。—譯者注
[2] 格爾曼·亞歷德羅維奇·洛帕廷(Герман Александрович Лопатин,1845—1918),俄國民主主義革命家。—譯者注
[3] 匹諾曹(Пиноккио)是意大利作家卡洛·科洛迪(1826一1890)長篇童話故事《木偶奇遇記》中的主人公。—譯者注
[4] 夏爾·古諾(Шарль Гуно,1818—1893),法國作曲家,波林娜與屠格涅夫的共同好友,其代表作是歌劇《浮士德》《薩福》等。—譯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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