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 原來我還是不夠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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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天,我突然覺察到,我看似淡定的面容下,卻有一個極度緊張的肩膀。我努力地說服它松弛下來,可是幾分鐘之后,它又堅定地聳起來了。
我終于知道,十年的肩頸勞損,是怎么來的了。尤其因為生了孩子,長期和我媽生活以后,我覺察到,我的肩膀即使不是坐在辦公室,也時刻緊張地繃著。
我的媽媽,非常善良,甚至有時候專門利人絕不利己。可是,她說話永遠是指責模式。明明可以好好說的話,她的表達方式卻是這樣:誰讓你這么干的,你有沒有腦子;你看吧,你不聽我的,結果現在就這樣了。當然,她身上還有一個她們那代人的通病,就是在外人面前絕對和藹可親,然后再把外面接受到的那些負能量全數轉化成嘮叨抱怨暴躁,統統打包丟給家里人。
如果你也有一對嗓門高并且急躁的父母,你就會知道,在那種情緒高壓下長大后,心里很少會真正覺得輕松,很難真正高興起來。已經忘記純粹的高興和輕松,到底是什么感覺。時刻在害怕犯錯,沒有人在意你開不開心,只有人在意你做得是不是正確。你不開心,那又怎樣呢?
我的人生從來沒有像此刻,如此深刻地察覺到,我內心那些高興的能量,是如何全數犧牲在“正確”這件事上。他們那么用力地活著,維持著外面的用力,于是孩子成了用力背后的情緒犧牲品。
這是很多人成年后,得到些許權力后便肆意放縱的原因。凡所以前不被允許做的,偏偏要做個夠。可是那些放縱,最終傷害的還是自己,甚至離你想要的生活,似乎越來越遠了。
在我讀大學的第一年,我把許多不被父母允許的事情,全做了。打耳洞,染頭發,做指甲,穿短褲,談戀愛,吃垃圾食品,去很遠的地方見未曾見過的陌生人。結果是,爆肥十幾斤,考試第一次只是及格而已。這個結果,讓我得到高興和滿意了嗎?沒有。這樣縱容自己后,我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畢業后的人生,我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再也塞不進去的牛仔褲。
但現在,我慶幸自己提早做了縱容自己這件事。它讓我了解到,我用否定自己,在為父母的錯誤買單。這才是最愚蠢的一件事。他們終究還是給予過我許多很好的東西,我在曾經那樣的正確中也曾得到過很多好的東西。
可是當年的我,沒有領悟到的一件事是:我繼續用力地去追尋著所謂正確的那些事。一方面我還是那個討好的孩子,一方面我卻因為那些痛苦的經驗拼命壓制著那些訴苦吐槽。能夠付出,卻不肯交付自己的心事。這樣的心境,不知底限地退讓,一直退到自己無法繼續的地步。
為什么面對親近的人,不能坦然地承認?為什么在他人面前開口說自己的痛苦,那么地難,唯恐別人覺得煩,唯恐別人不耐煩?因為沒有人讓你生來覺得:你是可以這樣做的,你是可以袒露自己的脆弱與痛苦的啊。
所以我才意識到,試圖轉移焦點的任何自愛,都不是真正的自愛。不明目的地shopping,不是自愛,只是發泄。因為別人覺得足夠貴,足夠好,所以努力地去擁有那些,不是自愛,只是虛榮。因為那會令人羨慕,令人更喜歡你,所以去成為那樣一個更好的自己,不是更好的自己,是更好的別人。
在長久的這種轉移焦點中,模糊了自我,在那些覺察面前,問自己,為什么我為自己做了那么多之后,我還是總覺得好累,我并沒有對自己滿意。甚至在我得到了更多的認可,更多的成績之后,我還是在懷疑當中呢,我對未來還是有那么多害怕呢。甚至在我和我媽生活過程中,我還是那么容易被她激起憤怒,和她互相指責起來。
原來,我只是接受了那些,并沒有真正放下。內心強大,才能道歉,但必須更強大,才能原諒。
我已經不再需要誰的道歉,不管是父母,或者是傷害過我的人。可是,我并沒有真正原諒。在我的潛意識里,我只是把他們鎖進了一個小小的房間里,在白日下,在大多數理智的時候,可以不看見那個房間。可是,在午夜里在疲憊低落的時候,它輕易地又敞開了,一切都還是在那里。
因為沒有原諒,所以那一切我都還背負著而已,雖然他們已經不能影響我的決斷和選擇,卻能輕易讓我不高興。
但我覺察到這些,我發現,我現在努力做的許多事,根本不是我想做的,也不是我必須要做的。我用力追求的許多事,反而沒有此前那么簡單純粹。
當你還在努力的時候,你以為那些已經擁有那些的人,一定是比你幸福的。無疑,他們比之你,的確擁有了更多選擇的權力。可是,當你發現,你擁有的許多,都不是你真正想要的時候,新的痛苦其實也隨之而來。
而面對這痛苦,唯一的辦法是,用你現在擁有的,轉化成感知自己的能量,而不是去追逐那些更多的更好的,去看看,那些是不是能令你更開心的。
我所見到的,在得到許多之后,得到自在和幸福的人,都不是特別用力的人,而是泄掉了許多力的人,變得更加簡單和純粹的人。
繞了一圈,還是繞不掉那些人與事。曾經,你把那些人與事壓在你的枕頭下,壓在你的背包下,你懷揣著一定要讓他們刮目相看的決絕上路,這些能量可以維持你一段時間,讓你雞血沸騰。可是再接著走下去,就開始貌合神離、分崩離析了。
我感激我過去十年的決絕,以及看清我的決絕,仍在我身邊的人。現在,我要丟掉那些決絕了。不再把默默流淚當作堅強,不再把拒絕關心當作善良,不再把自我保護當作成熟。這些其實都不過是把壓力轉化成更深的壓力壓制到心里去而已。
我也感激我過去十年的努力討好,它讓我敏銳地感知到別人的喜悲,擁有同理心,與人為善。現在,我要丟掉那些討好了。不再把廉價容忍當作包容,不再把依賴當作喜歡,不再用付出強迫交換愛,不再壓制自我當作付出。那些廉價容忍、依賴、強迫交換、壓制帶來的擁有,都是假象,最終帶來的是更大的自我傷害,以及直至死生的惡性循環。那樣換來的所謂的更好的自己,我不再想要。
我現在就想做一個高興的人,真正高興的人。做令我高興的事,遇到那些因為我高興就一起高興的人,而不是那些為了他高興令我自己不高興的人。努力不再因為別人的不高興,指責自己,反思自己,不要總是在努力地解釋和說服誰。省下那點力氣,為自己做一些決定,為自己留下足夠自我的時間和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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