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 第二章
-
（二）
在土族部落某地下宮殿的最隱秘的一角，坐落著供奉祖先遺訓的神殿：和匝神殿。胡桑有生以來第一次有機會可以走進這傳說中的圣殿，心情難免激動又緊張。胡桑跟隨著父親來到位于父親執政殿以西約一千米處的神秘側殿入口，在黑暗中通過了衛兵的層層守衛之后，來到一守候在黑暗中微微發光的圓形銀灰色金屬飛行器前。胡桑因第一次看到了這樣的飛行器而興奮不已，大聲地問道：
“父親，這就是傳說中的時光機器嗎？”
父親念動了咒語，飛行器艙門左右開啟，父親先行一步進入，接著胡桑跟著父親進入，坐好。飛行器直徑只有一米見方，除了兩把金屬椅子之外幾乎沒有多余的配置，艙內并看不見任何操控系統裝置，單調得只剩下兩把椅子。胡桑感覺到失望。但當他剛在父親身邊坐下，他就感覺有一種莫名的巨大氣場一下子將自己緊緊固定在了座位上，他的胸口感覺到窒息。父親安慰他道：
“孩子，別緊張，這是為了保護你旅行安全。”
胡桑更多的是興奮：
“這是什么東西？”
阿勒金看了一眼兒子，淡然地說道：
“這是祖先賦予我們的心靈感應場。它的力量是隱形的，但可以打敗一切有形的物質。”
胡桑低頭看著自己的胸部，發現那里沒有任何變化。于是，他想抬起臀部站起，但他根本無法從座位上移動，固定在他身體上的那個無形的力量太強大了，他幾乎無法移動自己的一根手指頭。胡桑忽然感覺到無比的興奮，他停止了掙扎，看著父親，問道：
“我們要穿越時空隧道嗎？”
阿勒金并沒有回答兒子的問話，而是閉上眼睛，默默地念動著什么，似乎在跟飛行器做心靈交流。
飛行器約幾米遠的正前方不知從何處突然冒出了一個三十厘米見方的紅色火球，像是一個燃燒的太陽，正向兩個人的頭部緩緩飛來。胡桑下意識地想躲避火球，同時情急之下急忙開動了額頭上的天目，隱約用天目看見了那紅色的火球里藏著一個宮殿內室的圖樣，但并不是很清晰。火球飛到自己的面前后，停住，轉了幾周，開始下墜，向胡桑的腳下方向飛去�；鹎虼┻^胡桑的腳，胡桑并沒有感覺到灼燒。緊接著飛行器啟動了，胡桑又看見了飛行器前方的火球，原來飛行器在隨著火球下墜！胡桑明白了，這火球竟是飛行器的導航儀。
胡桑感覺到自己在快速下沉，以他從未感受過的速度（這速度完全超越了那次使他翅膀受傷、險些失重跌進地心巖漿時的速度）。他的心臟頓時感覺到無比的壓力，頭部在轟隆隆作響。他前方的火球耀眼通明，而他正在張牙舞爪，本能地要打開翅膀，反失重。但他的翅膀早就變得麻木，他試著幾次對翅膀發出張開的信號，但他的背部除了因失重跌落造成的疼痛反饋之外，對他的命令沒有一點反應。更糟糕的是，胡桑覺得自己身體的某些零件正因失重而迅速地飛離了主體，因此他擔心，等到達目的地后，他的身體配置將再不會完整，他會是一個丟胳膊少腿的殘廢人。
盡管如此，他父親的聲音還是超越了下沉速度，清晰地傳入了耳底，胡桑聽得出，父親一點都不慌亂：
“這飛行器嚴格地說還不是一個時光機器，但它可以引領我們見到我們的祖先。”
胡桑大聲地反問：
“它是霍查王的？”
父親竟聽見了，大聲喊道：
“不，是造物者的。”
提到造物者，胡桑覺得自己的身體一下子冰冷，而且夾雜著不安和惶恐，因此身體更加地疼痛了。他有過類似的感受，就是他5歲的時候，因為好奇本想偷喝父親的土菌湯，結果被太子發現，而且被太子向父親告了狀。在等待父親處罰的那個晚上，他就有過類似的恐懼和窘迫。自從愛上羅琳以來，胡桑在任何時刻都不喜歡聽到造物者的名字，更不期望知道造物者曾怎樣安排了部落的過去和未來。因為現在自己為愛人和部落未來所秘密籌劃設想的一切，都是與造物者的意志背道而馳的。而且胡桑預感，造物者總有一天會知道一切的。不是有人告密，造物者不需要任何人告密，他本人就能明察秋毫。到那個時候，他給自己的懲罰，將絕對不會比父親的懲罰更仁慈。
胡桑開始胡思亂想，造物者讓他非常地心煩意亂。這次旅行突然被攪了興，此刻的胡桑只盼著早些到達目的地，穿越時空的飛行突然間變得痛苦難耐。
終于，胡桑感覺到身體恢復了平靜，疼痛、寒冷與耳鳴開始消失。慢慢地，飛行器前的火球不再狂奔，而是穩穩地平行著向前移動。借著火球的光亮，胡桑看見飛行器先在黑暗中平穩地著陸，然后跟隨著火球前移。胡桑不自覺地開大了天目，他看見黑暗中的一條不知道通往何方的長長通道，通道的兩旁是照明用的黑木崖草長明燈，此刻與火球導航儀互相輝映，十分耀眼。他清晰地看見他們的飛行器緩慢地通過了一個又一個排列整齊的巨石雕像前，他認出了那是先王們的雕像。有他熟悉的，也有他所不熟悉的。胡桑的心一掃剛才的陰翳，又涌入了激動和快樂。忽然，他赫然地看到了父親雕像旁邊的自己的雕像，他的心開始狂烈地震動了！他扭頭看著父親，似乎在說：
“父親，這是我吧，那么我就是先王們認定的王位繼承人了！”
阿勒金并沒有感受到兒子的興奮。他并不看兒子，而是依舊慢條斯理地看著前方的火球導航儀，想著心事。
就在這時，飛行器徹底地停了下來。艙門慢慢地被打開了，紅色的火球消失了。
胡桑跟隨著父親，緩緩地走出了飛行器。
胡�？匆姼赣H并沒有直接走向和匝殿的大門，而是走向了他自己的雕像前，站了一會，想著什么，然后又慢慢挪步到胡桑的雕像前，端詳著。胡桑發現父親在調著兒子雕像上方的黑木崖草燈燈芯，因為父親覺得那燈有些不夠亮。黑木崖草發出“哧哧”的響聲，那是黑木崖草燃燒時的聲音。黑木崖草，是土族部落最寶貴的草，它耐寒、耐干燥、耐貧瘠土壤，生長在黑暗中，卻可發光，身呈墨綠色，雖是草，但卻形如地球上的大麗花，華麗、端莊；味微甜，可食用，也可照明。土族部落人的主食“黑木崖草粥”就是以它為原料做成的。但是，它也有不好的傳聞，因為部落人發現，只要它一繁盛，部落就會鬧瘟疫。因此在土族部落，黑木崖草總給人亦正亦邪的感覺。土族人對它是又愛又恨。胡桑母親就是來自傳奇的可瓦倫王妃家族，而可瓦倫王妃就有一個非常不雅的綽號：黑木崖香精。
胡桑以為父親會向自己說什么，但父親根本沒有。
胡桑看見父親開始向和匝殿的正門走去。殿的正門上方有一部落吉祥物“卡諾”的雕像。卡諾類似于蝙蝠，但比蝙蝠還小，身體棕色，有一雙翅膀，八只眼睛可在黑暗中透視土中障礙物40米，可低空飛行，也可在堅硬的巖石和凍土中自由穿行，主要生活在零下20度的深層凍土中，靠吃土壤中的微生物為生。但是，地球人來了以后，因為土中的溫度遽然升高了幾十度，對卡諾來說無疑家園已經變成了灼熱的巖漿，只好紛紛逃離到地面，再也無法回到土中。而土中可食微生物大量死亡，卡諾食物鏈危機，早面臨絕種。而土族的軍備構成中以卡諾為主的飛行動物軍原本是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但現在由于卡諾的滅絕，這支軍隊也幾乎名存實亡了。
胡桑知道，每看見卡諾，父親都會有心痛的感覺�，F在的父親，也該不例外。
正當阿勒金要推開和匝殿正門的時候，胡桑忽然攔住了父親。
阿勒金有些好奇地扭頭看兒子，他發現兒子的眼中冒著火光。他聽見兒子很緊張地問著：
“父王，為什么我的旁邊沒有我兒子的雕像？難道……”
阿勒金有些驚異兒子的問題，他等待著兒子問完問題。胡桑露出了些許膽怯，他看著父親，似乎希望父親不要讓自己把下面的話說出來。但阿勒金堅定地閉住了嘴巴，看來他執意要兒子把下面的話都說出來了。胡桑無奈地接著說下去，最后的聲音小得快要聽不見了：
“我是部落的最后一個……王……”
時空靜止了。父子兩個人先是四只眼睛，接著是六只眼睛在對視著，似乎在做著一種意志的較量。黑木崖草“哧哧”和“劈啪”燃燒的聲音蓋過了父子二人的呼吸聲。
阿勒金陛下忽然收起了天目，猛然轉過身，開始對著大殿正門念動咒語。和匝殿的正門“啪”的一聲開了，門上的卡諾雕像也似乎跟著撼動了幾下。阿勒金一腳跨進門里，回頭看了兒子一眼，似乎在示意兒子跟自己進去。
胡�？粗赣H的背影。
他悲傷地低下了頭。
父親沒有回答自己的問話。他不知道為什么。
- 最新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 發表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京公網安備11010202007521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