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節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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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冷了。那片高高的蒼穹中什么也沒改變。路上充滿柴火燒煙的味道。他推著小車穿越雪地。每天走幾英里而已。他不清楚離山峰到底還有多遠。他們吃得很節省,無時無刻不感到饑餓。他站住,遙望整個村落。很遠處有條河。他們走了多遠啦?
夢中,她得了病,而他在一旁照料。這夢顯出某種犧牲的意味來,但他卻不這么想。他根本沒照顧過她,女人是獨自死在某個黑暗的地方的。再沒有別的夢了,也沒有清醒的世界,更無故事可說。
在這條路上,沒有上帝派來的傳訊人。他們都走了,留下我一個,他們帶著這個世界一起離去。問:不會存在與未曾存在過,該如何區別?
月亮隱匿,幽邃。如今,夜的黑,仍舊比以往好不了多少。白日,遭摒棄的太陽如哀傷的母親執一盞燈,環繞大地。
拂曉時分,坐在人行道上的人們被燒得半死不活,衣物上冒著煙。就如為信仰而自焚犧牲,卻未成功。另有些人過來幫助他們。一年間,處處能聽見屋梁失火時 雜亂的人聲,生命被謀害時的尖叫。白天,路旁的木樁尖上插著死尸。他們做了什么?他想,人類歷史中發生的懲罰事件或許比犯罪更頻繁,但這想法并不讓人快 樂。
空氣變得稀薄,他猜離山頂大約已不遠了。可能明天就能到。第二天來了,又去了。雪是止住了,但卻在路上積了六尺深,推著他們的小車爬山極累人。他覺得 到后來,大概得拋下這車不要了。兩個人能拿動多少東西呢?他停下腳步,看這片寸草不生的山坡。塵埃落在雪地里,將其染成黑色。
每到拐彎處,他以為前方似乎便是那個關隘,而某晚,他立住腳四面觀望后,終于認出了關隘的所在。解開連帽衫脖頸處那顆暗扣,他放下帽子,靜聽聲息。聽 那死硬的鐵杉樹樁攔截的風聲。眺望時可看見空寂的停車場。男孩兒站在他旁邊。很久以前的某個冬天,他也曾這樣,總是守在自己父親身旁。那是什么,爸爸?孩 子問道。
是峽谷。到峽谷了。
早上,他們向前挺進。天很冷。到了下午,又開始飄雪花了。于是二人早早支起了帳篷,蜷縮在防水布下,看那雪落于火苗之中。又是一個早上,新的雪覆蓋下 來,積了幾英寸厚,好在雪是停了,天地間靜得出奇,他們竟都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他將木柴架在煤塊上,把火扇旺,又一步一步費力地把推車挖出雪堆。在罐 子里搜了一遍后,他折回來坐到火堆旁,二人開始吃起最后幾塊薄脆餅和一聽香腸。背包口袋里還有半袋可可粉,男人沖好后給了孩子,又往他自己的杯子里倒了滾 燙的開水,并用嘴沿杯緣吹著氣。
你說了再不這樣的,孩子說。
什么意思?
你知道是什么意思,爸爸。
他于是將開水倒進鍋里,拿過孩子的杯子,給自己倒了點可可,又遞了回去。
我得一直監視著你才行,男孩兒說。
我知道。
如果你連小諾言都不能遵守,那大的你也不能。這是你跟我說的。
我知道,我以后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