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 躲在墻角邊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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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高翱接到雷局長的電話，匆匆地回到K市。
中午時分，盧浣生興沖沖走進高翱的辦公室，他一面用手巾擦汗，一面將一封案情資料遞給高翱，說：“我已經查明了，到蝙蝠山莊那輛小汽車是一輛‘桑塔納’牌的，我想，我們會很快查出車主來的！”
“好哇！浣生，你是怎么查出這輛汽車來的？”高翱問。
“根據尸檢報告書，我發現死者的腳面上，有一塊被強壓而充血的瘀血創傷，是不是被汽車所壓傷的呢？我帶著這個問題，待尸體的腳面干燥后，我用燈光從側面照射觀察，果然在肌肉紅腫的部位發現了模糊的汽車輪胎紋印，經技術處理，成功地顯示輪胎磨損的特征，再從輪胎花紋、尺寸指標為基礎，就可以認定這是一輛‘桑塔納’牌的小汽車所壓傷的！”
案情調查到此，冷艷玲的前夫沈玩石是最大的嫌疑。
證據是：
一 沈玩石也有一輛“桑塔納牌”的小汽車。
二 “雅典娜”號到埠那天傍晚，沈玩石去過港口碼頭。
三 蝙蝠山莊門前收集到的那片烤漆片，與沈玩石的汽車的保險杠上的缺陷吻合。
四 蝙蝠山莊里陪冷艷玲的男人的腳印，經核對和沈玩石同是一人。
盧浣生建議，現在證據確鑿，我們應立即逮捕沈玩石。
不知為什么？高翱總感到這案子破得實在太容易了，簡直就是輕而易舉，他還是下不了決心。
翌日，他和春麗決定去會會沈玩石這個青年藝術家。
高翱和春麗驅車趕到鴛鴦湖石雕工藝公司，工作人員說沈經理正在展館，他們兩人只好又到展館去。
工藝美術館設在市區中心廣場，這建筑建得非常雄偉。高翱和春麗一踏入展館的大廳，就被眼前的一座座巧奪天工的石雕工藝品吸引住了，大廳的一角，是題為“女媧補天”的精品，一進入展廳，使人仿佛走入一個充滿著夢幻的殿堂，展廳里展出沈玩石的自選精品，這個青年藝術家的大作，大到公園門口蹲著的神氣活現的石獅子，小到要用放大鏡才能看清楚的一顆米粒大，居然刻下“金陵十二釵”的微雕，都有他精湛的作品。現在展廳里，一塊塊幾百斤重的石料，姆指大的鵝卵石、雨花石。經他幾翻的錛、鑿、切、磨，巧奪天工，成了令人目不暇接的精堪藝術品。
他的作品，有浮雕，有鐫刻，有圓雕，玲瓏剔透。作品題材廣泛，風格各異，巧妙地利用石頭的天然形態、色彩、紋痕，精心造型，摒棄選擇，給人以想象。其中有花草蟲魚、飛禽走獸、宗教傳說、歷史故掌、風土人情、景觀建筑、造型別致，手法夸張，個個栩栩如生。真是一首首韻味無窮仿真的詩，寫實的畫，使人流連忘返。
沈玩石正在那里布置展品，他30歲出頭的年紀，頭發胡亂向上梳著，白晰的臉皮，目光流露出自信和憂郁的表情。
他指著一尊頗具現代味的漢白玉的石雕—《東方維納斯》介紹說：“這是我苦心構思最得意的作品，我很喜歡它，我要將作為我的代表作，為我終生的紀念。”
是的！愛神維納斯，多么富有詩意的名字。多少個世紀以來，她使多少藝術家流采熠目，它是至今仍使雕刻界嘆為觀止的永不衰敗的主題。這座石雕佇立在海岸上，舉著一只手遮擋著太陽，癡癡愣愣地注視著遠方，仿佛她的一顆芳心，蘊含著更為深邃更為愛戀和幽恨。
一個年輕的女講解員指著這座石雕說：“這就是名聞遐邇的維納斯，維納斯很愛笑，有時她甚至敢于嘲笑戲弄那些她藐視的人，她聰明絕頂，驕傲自大，憑著自己的美貌，要和天后‘赫拉’爭高下，她的所作所為，激怒了命運之神——宙斯，宙斯一怒之下，就強迫維納斯下嫁給自己跛腳的兒子——石神‘赫準斯托斯’，這樣，一朵好端端的鮮花，就插在牛屎上了，可想而知，維納斯婚后很不幸福，當丈夫光著胳膊，汗流浹背在石場上叮叮當當打石頭的時候，維納斯卻跑到另一個世界尋歡作樂去了，她在那里遇上兇神‘馬爾斯’，這兇神面對情意纏綿、柔情似水的維納斯，他也禁不住怦然激動，只好借助愛神‘丘比特’的一支金箭，射到維納斯的心坎上，使她心旌搖動，墜入愛河，有一次，當他們正在兩情相依的時候，不巧被駕著金車在天上巡邏的‘阿波羅’看見，‘阿波羅’是專管這類風流軼事的神，于是他用一張別人都看不見的大網，偷偷走近他們身邊，一撒網，罩住他們倆，來一個活捉他們……
“于是，維納斯悲痛欲絕，她是愛神，但是她也受‘命運之神’——宙斯的主宰，無法支配自己的愛情。啊！其實人世間，歷來就是這樣，愛神永遠得不到愛情，那些愛得死去活來的癡男怨女們，也別想得到美滿幸福的愛情，從此，人間的愛情就被蒙上一層功利、物欲、貪婪、虛偽的陰影，演譯出梁山伯和祝英臺、賈寶玉和林黛玉、羅密歐和朱麗葉等一出出催人淚下的愛情悲劇……”
高翱脫口而出，贊嘆道：“有文采啊！多么精美絕倫的解說詞！”
春麗偷偷扯著高翱的衣袖指著維納斯低聲地說：“你看她像誰？”
“一座石雕，會像誰？”
“你再仔細看看嘛！”
高翱再凝眸細看，石雕真的有點面善，維納斯婷婷玉立站在海平面上，癡愣愣凝神注視著遠方，那眼神似乎帶有幾分的哀怨、幾分的企望、幾分的等待……
剎那間，一個新發現，形成對他心靈的沖擊，使高翱驚訝得半天說不出話來，這尊漢白玉的維納斯，不僅僅是神似，而且簡直就是活脫脫的一個冷艷玲。
高翱低聲地說：“啊！我看懂了，創作者在此凝聚了他內心多少心血，多少深沉的愛啊！”
春麗笑著說：“我們這些拿著大網的‘阿波羅’，現在該找石神‘赫準斯托斯’談一談了！”
二
沈玩石被高翱“請”入會客室里，他很有禮貌地遞還給高翱工作證。說：“真想不到，像我這樣的玩意兒，居然也引起高大隊長的興趣！”
高翱友好地笑著說：“你以為干我們這一行的，都是大老粗，只會摸爬滾打，用頭撞石，沒教養，沒藝術細胞，所以同你這個藝術家沒有共同的語言，對嗎？”
他故意這么搭訕，他相信這樣的開場白，有助于消除他們之間的隔閡。
沈玩石囁囁嚅嚅地說：“哎呀！大隊長，說到底，你們是大忙人，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直說了吧！你們想要我談點什么？”
“好吧！沈總經理是這么爽快，我就直說了，我們來找你，就是想請你談一談她，好嗎？”高翱指著維納斯說道。
“一塊石頭，有啥好談？”
春麗搭訕道：“不！我們指的是那個有生命的維納斯！”
“你們是說艷玲的事？”
“是的！就是她！你的前妻冷艷玲，我們就是因為她而來的！”
“她怎么啦？”
高翱點點頭，平靜地說：“她被同伙殺害了！”
沈玩石立即顯出悲痛欲絕的表情，耷拉著腦袋，眼淚撲簌簌直往下掉，臉上焦灼不安。
高翱嚴肅地說：“沈先生！事到如今，你現在應將事情的真相老老實實告訴我們，讓殺害冷艷玲的兇手伏法！”
他自言自語地說：“我早就想找你們說清楚的了，但是我怕……”
“好吧！你別怕，詳細談一談有關冷艷玲的情況，特別是你與她的婚姻。”
“好的！你聽我慢慢從頭述說！”
于是，他娓娓地訴說著他和冷艷玲的婚姻情況。
三
沈玩石在五年前，同高中時的同學冷艷玲結了婚，他們倆是青梅竹馬、意氣相投的情侶，婚后開頭的一段日子里，他們也有過一段甜蜜的愛情生活。但是隨著時光的推移，隨著商品大潮的涌動，村里的青壯年都紛紛到大城市去“闖海”，艱辛赤貧的生活，使艷玲昔日狂熱的感情，慢慢兒冷卻了，初戀時的許多絢麗而浪漫的夢，已漸漸在她心里褪色而讓位于更多對現實的思考……
那時候，沈玩石還是一個采石場的工人，但是他甘愿寂寞和貧困，執著地一頭撲入沉迷于他的石刻藝術而無動于衷，然而，他們并不是生活在真空中的超人，冷艷玲耐不住赤貧而寂寞的生活，她毅然同他分手，到城市去打工，他們夫妻倆分道揚鑣了。
然而，命運真是不可捉摸，機遇給他開了一個玩笑，離婚后不久，沈玩石的石雕藝術，獲得社會的承認，他的一幅巨型浮雕《清明上河圖》在巴拿馬國際藝術節上獨領風騷，獲得金獎，沈玩石一舉成名，成為名噪一時的名人，報刊雜志的記者紛而沓至而來采訪報導，一些海外商人也慕名而來，洽談投資建廠，成立石雕藝術公司，開發石雕工藝產品，經過評估恰談，組建了鴛鴦湖石雕工藝品公司，并高薪聘請沈玩石為總經理，經營幾年下來，公司十分紅火。
沈玩石和冷艷玲離婚后，不久他就同趙虹玉結婚，趙虹玉是一個潑辣橫蠻的女人，婚后，沈玩石的物質生活是富裕了，但是婚姻生活很是不幸，因此他愈加思念原來的柔情似水的妻子冷艷玲，他越想越感到欠艷玲的實在太多太多了，他流著眼淚，將自己內心深處積蓄的愛戀、自責、懺悔、思念、牽掛付諸于藝術創作的激情之中，一刀刀，一鑿鑿、鐫雕出一個活脫脫的冷艷玲，為了掩人耳目，他信手取名為“東方的維納斯”。
“你和冷艷玲離婚后，是在什么地方見到她的？”高翱問道。
“那是去年春天，我和她在廣州會面的，那次在旅途上邂逅睽違了五年的前妻，我心里十分高興。
高翱又問：“最后一次又是在哪見面的？”
“最后一次我們相逢時，是在越秀公園。”沈玩石感慨萬千地說：“當我們走下汽車進了公園入口，沿著濃蔭的大道進入公園內，我激動的心情平靜多了，也輕松多了，茂密的修竹，掩映著玲瓏的假山，亭臺樓榭……愈走愈靜，像走入瓊瑤仙境。
“這是我們離婚后第一次邂逅，艷玲心中也蕩漾著昔日的溫情，我倆似乎有千言萬語要說，但是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當時你的感情怎么樣？”
“嗨！和艷玲久別重逢，我心里很高興，我望著身邊這個身段勻稱、豐滿、健美而風度和俏麗不減當年的前妻，我心里很激動。我對艷玲的愛，深藏在內心深處里，愛的火焰并沒有熄滅，愛仍像是一團暗地燃燒的篝火，默默地燃燒著，只要一旦駘蕩的春風再度吹來，星星之火也會驟然燃燒起來，成為什么也不能阻擋的烈焰。”
“你倆談點什么？”
“我倆都非常后悔，我們的離離異，也許，她當時對我的期待超過她可能忍耐的最大限度了，是的！我欠她的太多太多了，我永生欠她的債，我當時能給她的實在是太少太少了，我對不起她，誰叫我當時是那么窮呢！
“我和她互相是貼得那么近，都感到對方的呼吸熱流和心的跳動，我倆重溫初戀的幸福。這里是園林深處，四周寂靜無人，突然，一股熾熱的感情沖動，她盯著我，那目光是哀怨的、企望的……
“夕陽的余輝穿過繁枝茂葉，在她的臉上灑下婆娑的斑駁的蔭影，她兩頰現出迷人的紅暈，雙唇微微綻開，像朵初綻的花瓣。她從來沒有這樣美麗過……我們像初戀時一樣緊緊擁抱著，熱烈地接吻，幾乎忘了自己。”
“你和她后來說了什么？”
“我流著眼淚說：‘艷玲！回來吧！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們永不分離了！
“她是怎么表示的？”
“她喃喃地如夢囈一般地說：‘玩石！忘了我吧！我已經不值得你愛了，我回到你的身邊不會給你帶來幸福，只是給你帶來災難！
“我說：‘難道你真的這么恨我嗎？真的不能寬恕我？”
“她說：‘不！一切都已經遲了，我在那邊同別人結婚了！’
“霎時，園林、假山、樓臺、水榭都凝固在死一般的絕望之中……
沈玩石聲淚俱下，娓娓道出他和艷玲離異的經過；
四
高翱又問：“后來你怎么同她到蝙蝠山莊的？”
沈玩石說：“傍晚，艷玲叫我陪她到蝙蝠山莊，我們帶了面包、飲料、搭車到了目的地，艷玲說，她是送東西給一個朋友的，艷玲打開山莊的大門，我們直進入屋子里，當時，我們確是有點兒膽戰心驚，我們好不容易進入客廳，坐在那里等候……”
“沈先生！在你進入蝙蝠山莊時，做了一些手腳，對嗎？”高翱直載了當地指了出來。
他的面色刷地變了，說：“艷玲說，我們是私入民宅，而且是歸僑的房產，所以戴上了手套！”
“在蝙蝠山莊里，你們看見了什么？”
“我們等了很久，都不見有人來，我感到有點兒饑餓，就和艷玲坐下來吃面包。”
“就是在這個時候，你看見什么？”
“我吃完面包，正想燒煙，我掏出打火機，點燃了一支香煙，就在這個時候，突然，聽到汽車的聲音，由遠至近駛來，在門口剎住車，我從窗口望出去，看見門口停著一輛尼桑警車，我和艷玲驚得跳起來趕快逃走。”
“你們跑的線路呢？”
“艷玲驚慌失措沖出大門，我側是沖向后門，我奔出門口時，在黑暗的朦朧中，看見墻角邊伏著一個人影，我以為是你們設的暗哨，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怖立即傳遍的我的全身，這個黑影只是在墻邊窺視著艷玲的身影，他沒有發現我，我見他貓著腰，踮著腳尖，尾隨著艷玲而去，我嚇得悄悄趕快逃了回來。”
“你看清楚那個黑影是誰嗎？”
“那時天已經黑了，我心又慌，他是伏在墻角邊，所以我沒有看清楚他的臉！”
“冷艷玲帶什么東西去的？”
“除了面包、礦泉水，我們沒帶什么去！”
“沈先生！你說實話吧！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才同意陪她去的？動機是什么？剛才你并沒有談及這方面的情況啊！”
“我的動機是討好她，要她回來投資。”
“詳細談一談好嗎？”
“我辦的石雕工藝公司現在非常需要資金，我說，我們是老同學、同鄉，現在夫妻不在朋友在，我的公司很需要資金，我問她經常出國，認識的海外朋友多，能否幫我一點忙，引進一點資金……”
“她說能幫忙嗎？”
“她說試試看！”
“——后來她引進資金了嗎？”
“沒有！但是她表示她本人也想投資入股，這些年來，她在國外做生意賺了一些錢。”
“她準備投資多少？”
“10萬美元吧！”
“錢她給你了嗎？”
“沒有，她說回去才同我去領。”
“錢存在哪？你知道嗎？”
“她說在工商銀行，到底在哪？我沒問她！”
“好吧！我們暫時談到此。”
時間很晚了，高翱給了沈玩石一張名，上面有他的電話號碼，說：“沈先生，關于冷艷玲的朋友，就你所知，開一張名單給我好嗎？”
“好的！我盡力而為！”
“謝謝！以后有什么情況，請多多聯系。”這樣，就讓沈玩石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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