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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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麗聽不下去了,出來沖陳天彪笑笑,顯得很難為情。陳天彪示意小麗,讓招弟說。招弟說了半天,見陳天彪不動筷子,賭氣說:“我就知道你不愛聽,你官大了,錢多了,村里的事不上心了,知道村里人咋說你嗎?”
“咋說?”
“背后戳你脊背骨哩,村里那些個人,你又不是不知,一聽車光輝給老家捐了二十萬,都眼巴巴看你呢。”
“這我可做不到,戳就戳去,我現在都讓錢逼得上吊呢。”
“誰讓你捐款了,有空去轉轉,羊下壩的人可沒虧過你。”
“這我知道,過陣子我抽個空,去看看,也想啊。”陳天彪嘆了一聲,放下筷子,發起呆來,眼里瞬間多了些東西。
招弟看不懂,繼續道:“過陣子,過陣子,老聽你說過陣子,可一年了你送去個腳蹤嗎?”
小麗忙給招弟碗里夾菜:“姑,你就少說點,讓董事長多吃點。”
“他是你的董事長,不是我的。”招弟突然使起性子,弄得小麗不知所措。陳天彪收回心思,笑笑,說:“小麗你只管吃,她這人,刀子嘴豆腐心,我不去是真的沒時間,不信你問小麗。”
小麗忙給陳天彪作證,惹得招弟撲哧一聲笑了:“你倆倒好,一個唱一個和,氣我這個鄉下婆子。”
吃過飯,小麗借故加班走開了,屋子里剩下招弟和陳天彪,兩個人突然沒了話。招弟打開電視,眼睛盯著畫面,心卻在四處游走。她想起了過去的一些個日子,想 起了那些日子里的人和事,心情無端地暗下來。陳天彪也感到一種不自在,他跟招弟不是沒單獨處過,但每一次都有不同的尷尬。他知道,招弟嫌他不回羊下壩一定 是村里有人說風涼話,前幾年他去得勤,村里眼熱的人不少,去了便老老少少圍在招弟家,把招弟一家抬舉得高高的。人就這么怪,其實他去不去一點不影響兩家的 關系,可村人不這么想。村人愛看的是熱鬧,招弟也喜歡這熱鬧。
小麗住的房子是河化集團淘汰下來的舊家屬樓,當初分房,小麗不夠 資 格,廠分房領導小組看在她是陳天彪的老家人,硬是把這套舊房子給了她。陳天彪在這事上也有私心,照顧好小麗是他唯一能給招弟的回報。后來小麗公開了跟李木 楠的戀愛關系,陳天彪還當面責備過她,說早知道你們談戀愛,我就不在分房這事上動搖原則了。可沒過多久,大約一年吧,他們又吹了,兩人關系鬧得很僵。問原 因,兩人誰也不說,氣得陳天彪直拍桌子。目前小麗跟李木楠都還是單身,陳天彪跟招弟也動過讓他們重修于好的腦子,但年輕人的事,壓根不是他們想的那樣。
“小麗今年二十七了吧?”陳天彪突然問。
“過冬就二十七了。”
說完這句,兩個人復又沉默。其實這個話題他們每次都說,說得都沒有新意了,小麗自己不急,他們急又頂何用?不過這種時候,不拿小麗當話題,又能拿什么呢?
夜幕在他們的話題里慢慢暗下來,覆蓋掉整個城市。夜開始變稠,變濃,變得有心事。兩個人的心情跟著夜幕發生微妙的變化,尤其招弟,渴望能把這個話題停下 來,說些跟自己相關的事。招弟快五十了,五十歲的女人心情是很復雜的,大半生的歲月給了她許多,也讓她丟失了太多。夜深人靜,她會忍不住坐在月光下,那時 候的心情說不上惆悵也談不上悲傷,只是想起一些不該有的失去或放棄,會多多少少發出些感慨,就想在剩下的時間里盡量抓回來一點。至于怎么抓,抓多少,卻不 曾認真想過。也是,都這個歲數了,還能抓來啥呢?
但女人終歸是女人,年輕時候,招弟是從不跟陳天彪使性子的,那時只覺得他可 憐, 苦,就想多幫他一點。到了這歲數,性子反倒上來了,不但性子,有時還想撒點嬌,動動小腦子。這不可笑嘛,真是活回來了。招弟禁不住一笑,起身為陳天彪續滿 水,看到他一臉疲憊,坐沙發上打哈欠,心里又忍不住為他叫苦,苦命人,啥時都是苦命人。
“早點去睡吧,看到你我也就放心了。”
三車間的生產一拖再拖,遲遲不能啟動,陳天彪對李木楠意見很大,他在會上第一次沖李木楠發火,脾氣大得驚人。
三車間是河化集團的中樞車間,三車間不能恢復,其他車間只能坐等觀望。為保證河化的正常生產,上次董事會上,陳天彪提議讓李木楠重點分管三車間,等于是 把一個集團公司的副總加強到了車間。從目前情況看,這個決定并沒達到預想的效果,相反,因為李木楠的原因,車間班子反而有了消極情緒。
上午陳天彪把車間幾個領導叫來,問到底怎么回事,幾個人先是不說話,后來陳天彪發了火,他們才支支吾吾說,李副總這些日子像是有心事,匯報上去的事半天沒回應,跑去問,他反倒忘了。
這可是個新情況。李木楠盡管年輕,但在工作上從不分心,而且有一竿子插到底的精神。陳天彪正是看中他這點,才破格將他提到副總位置上,一年多來,他也確實幫河化度過了不少危機。要說河化現有領導中,還就他能在關鍵時刻派上用場。但這一次,陳天彪卻很失望。
會后,陳天彪找他談話,李木楠低頭不語,像是有什么話說不出口。陳天彪來氣了,他最見不得別人這樣。有什么話不能說出來,如果班子主要領導不能做到當面溝通,還怎么一起共事?
李木楠像是成心跟陳天彪過不去,任憑陳天彪怎樣發火,就是不說話,頭始終勾著,目光死死盯著腳面,讓陳天彪無法看清他的真實意圖。等陳天彪發完火,打算跟他耐心商量一下車間的工作時,他卻說:“我想請一月假。”
“請假?”
陳天彪懷疑自己聽錯了。
“要是可能,請兩個月更好。”
陳天彪剛剛消了的火猛又竄起,請假?這個時候請假不是明擺著撂挑子嘛。眼下是河化組建以來最大的一個坎,原材料供應嚴重不足,市場又被競爭對手搶去三分 之二,產品受阻,價格下跌,外欠貨款無法收回,資金運轉遇到前所未有的困難。所有這些,李木楠不是不清楚,甚至比他陳天彪更清楚,他卻要在這時請假!
陳天彪腦子里驀地跳出一件事,大風前他無意中聽說,李木楠想去南方發展,正在跟南方一家大公司談……
他猛地摔上門,出去了。半個小時后,陳天彪打電話給廠辦,讓廠辦通知李木楠,移交工作,想休息多長時間休息多長時間。
等把三車間生產重新啟動起來,已是一個星期后。這時陳天彪聽到一個消息,全省化工行業的第二輪戰略重組開始了,按目前透露出來的風聲,河化這樣的規模,不在政策性保護之內,也就是說,河化下一步的日子相當艱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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