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節 第七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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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颯紅著臉穿過幾對靠在墻上親熱的情侶,走進了廁所。鬼鬼酒吧的廁所與大廳隔了一個幽深陰暗的長廊,里面貼滿了明晃晃的白色瓷磚,干凈得能照出人的影子,卻讓人覺得有些徹骨的寒冷。
廁所里似乎沒有人,楊颯在心里默默地叫了一聲幸運,徑直來到第三格。打開那閃塑料門,一股香味撲鼻而來。那味道十分奇怪,既不是花香,也不是水果香,但是卻深刻地彌漫進人的肺里,讓人覺得有些窒息。
楊颯并沒有把那味道放在心上,小心地關上門,在貼滿瓷磚的墻上小心地搜索,食指和中指的指關節敲在瓷磚上,發出沉悶的“得得”聲。她仔細地聽著,細心分辨每一塊瓷磚的聲音,由于太過專注的緣故,她并沒有發現廁所里彌漫起了一層薄薄的霧。那是一種接近于玫瑰般顏色的霧,詭異的香味越來越濃。
突然,她的指頭落在其中一塊瓷磚上,發出“得”地一聲脆響,她心中一陣狂喜,從衣服里取出早就準備好的匕首,用刀尖劃開瓷磚周圍水泥,然后小心地將它取了下來。
一道輕柔的綠光溢了出來,楊颯驚喜地望著那塊鑲嵌在水泥墻里的青石,心中一陣激動。這個時候她才發現周圍的空氣冷了下來,身后的門板發出刺耳的聲音,就好象尖利的指甲劃在門板上一般,讓人牙齒發酸。她轉過頭,瞳孔立刻放大了,她看見在那塑料門與天花板相隔的縫隙中有兩束黑色的絲線蛇一般游了過來,楊颯倒吸了口冷氣,不,那不是絲線,那是頭發,妖怪一般有生命的頭發!
“啊——”她尖叫一聲,但那聲音卻生生地卡在喉嚨里,頭發突然一躍而起,緊緊地纏上她的脖子,迅速收緊,將她的脖子勒得幾乎變了形。
楊颯的指甲拼命地摳著那團絲線,她驚恐地盯著門板的縫隙處,不住地掙扎,但頭發卻越纏越緊,她張開嘴,大口地吸著空氣,但那氣體卻無法進入她的肺葉,她終于深刻地感覺到,自己竟然離死亡如此地近。
在那門板與天花板之間的縫隙處,一個黑色的東西漸漸升了上來,楊颯睜大眼睛,看著一個長滿頭發的頭顱,就像許多恐怖電影里演的那樣,它沒有臉,只有鋪天蓋地的頭發!
“發女!”楊颯的腦袋里突然浮現這兩個字,雖然她從來沒見過這種恐怖的生物,但她的大腦就像是電腦一般儲存著這種妖怪的資料,仿佛那來自很久很久以前的,遠古的記憶。
因為痛苦,她的雙手在墻上拼命地亂抓著,指甲里滲出殷紅的鮮血,順著光滑的瓷磚緩緩地滑了下來,不偏不倚正好滴在青石上,那綠色的石頭一碰到她的血便放出耀眼的綠光,刺目的光芒劃破淡紅色的迷霧,將整個廁所照得一片妖異的綠。發女似乎有些忌憚,往后退了一步,哪知那石頭的光芒竟然倏地褪了下去,石頭內部有光華流轉,像魚一樣在里面游走。只聽“喀”地一聲,石頭表面出現了一條裂痕,轉瞬間裂紋如蜘蛛網一般在石頭上迅速蔓延。
空氣中突然響起一聲玻璃破碎般的聲音,青石竟像水晶一般轟然破碎,碎成了無數的玻璃碎片,激射進薄薄的霧里,宛如下起一場青色的琉璃雨。
發女全身抖動起來,仿佛預見到了危險的來臨,迅速往后退去,纏著楊颯脖子的發絲也跟著滑了下來。
楊颯的眸子里一片迷離的神色,胸膛中仿佛有股力量在往外翻涌,她猛地抬起頭,眸子里突然泛起耀眼的白光,還未來得及退去的發女一碰到那光芒便慘呼一聲,撞在墻上,化為了一堆粉塵。
楊颯滑坐在地上,泛著白光的眼睛茫然地看著前方,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夢里,那個漫山遍野都是百合的夢里,一位身穿紅色宮裝的女子頎然而立,巧笑倩兮。
昭嵐,你終于回來了。
昭嵐?楊颯心中一片茫然,昭嵐是誰?
身下的水泥地開始震動起來,仿佛有千萬冤魂在地下呻吟顫動,拼命將這脆弱的地殼給沖破一般。楊颯突然覺得好累,全身的肌肉都松弛下來,她長長地吐了口氣,將頭靠在墻上,睡了過去。
講完故事,楚曼長長地吐了口氣,靠著籠子的鐵欄桿上,覺得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么遙遠的事情了啊,一千年了,她竟然記得如此清晰。
她始終還是放不下的吧?
“真是個悲傷的故事啊。”老人飲下杯中的殘酒,嘆了口氣,說,“有興趣聽聽我的故事么?”
楚曼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老人抬起眼簾,望向不知明的遠方,仿佛穿越了時空,看到了那個無數次在夢中出現的人。
“我曾經愛過一個女人。”老人緩緩地道,語氣里帶著濃濃的哀傷,“那是一個多么美的女人啊,見到她的時候我以為見到了世上最美麗的明月。為了她我愿意做任何事情,甚至不惜背叛師門。
“那一年我19歲,正是清朝末年最動蕩的年代,因為接連的戰爭,人世間怨氣橫生,妖魔橫行,師父命我帶著本門的至寶下山除妖。誰知就在下山的那個晚上,我在山下青水鎮見到了那個女人,不,應該說女妖。我不知道她是什么妖怪,可是我一眼就看出她的妖。按照本門的慣例,只要是妖,就必須除去,但是一見到她,我就知道我無法完成師父交代的任務了,我不想再修行道術,只想跟她一起雙宿雙飛,即使被師父逐出師門也再所不惜。可是……”
說到這里,他長長地嘆了口氣,渾濁的眼睛里溢出一絲悲傷的神色,那樣的眼神,讓楚曼覺得他不像一個道術高手,也不像一個年近百歲的老人,他,只不過是個癡情的孩子罷了。
“可是她并不愛你,是嗎?”楚曼苦笑了一聲,道。
老人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下去,聲音有些沙啞:“是啊,她并不愛我,一切只不過是我在自做多情而已,僅此而已……”
他話音未落,兩人都是一驚,老人霍地一下站了起來,詫異地望著天花板,腳下的土地在劇烈地顫動,屋子里眾多的妖怪都騷動起來,發出野獸般恐怖的怒吼。
“結界!有人破了我的結界!”老人怒吼,“是誰?到底是誰?”
天花板開始顫抖起來,楚曼站起身子,抬頭向上看去,才發現天花板上還吊著一只碩大的鳥籠,一只人面牛角的動物在上面嚎叫著,叫聲穿透整個房間,帶著無比的威嚴,屋子里所有的妖怪心中都不禁一顫,齊齊向那只金色的鳥籠望去。
“饕餮!”楚曼不禁尖叫一聲,竟然是饕餮,那種傳說中食人的靈獸!即使是初生的饕餮都擁有相當與普通妖怪修煉上百年的力量,而且生性殘暴。幸而這只饕餮還是幼年,否則在這屋子里的所有妖怪,都沒有命活著走出去!
“可惡!”老人大喝一聲,右手往空中一舉,手中一道金光閃過,一面青色的銅鏡立刻浮在他的手中。楚曼一驚,連忙向后退去,卻重重地撞在鳥籠的欄桿上。與此同時,青銅鏡發出耀眼的藍光,楚曼覺得胸口一窒,尖叫一聲,身子往下一縮,化成了一只全身雪白的白狐。
大廳里野獸的哀號聲此起彼伏,道行低微的妖怪都紛紛化成了白霧。饕餮終于安靜了下來,趴在鳥籠里嗚嗚地低吼,聲音哀怨而痛苦,仿佛是在呼喚身在遠方的親人。
老人猛地睜開眼睛,望著大廳那扇緊閉著的門,這間屋子原本就建在鬼鬼酒吧的地下,那扇門,是通往地面的唯一出口。
“吱呀——”開門的聲音被拉著很長很長,一個人影從門外的階梯上一步一步走下來,帶著一股王者般的威嚴,眼神冷冽而堅毅,全身都彌漫著異常強烈的殺意,在他的身體四周凝結成鋒利的氣流,他一走過,門邊一盆盆景中無數綠葉簌簌而落。
老人手中捧著青銅鏡,冷冷地看著這個英俊得有些匪夷所思的男人,道:“你是誰?”
男人抬起頭,看了一眼關在籠子里的小饕餮,眼中閃過一絲稍縱即逝的溫柔,轉瞬間又恢復了冷酷的模樣,道:“你就是程子昕?”
老人一驚,為何這個年輕人會知道他的真名?即使是徒弟謝憲浩也不知道他的真名。而且……以他的修為,竟然看不出眼前這個年輕人是人是妖!
“你是誰?”程子昕聲音蒼老而沙啞,“找在下有何貴干?”
“來找你要回我的兒子。”年輕人眼中精光一閃,一束光直射程子昕,程子昕連忙舉起青銅鏡一擋,所有光芒都被吸了進去,蕩然無存。
“原來是上古紫石鏡,怪不得你區區一個凡人就有這樣的本事,可以捉住我的兒子。”年輕人冷笑,“紫石鏡的確是件寶物,可惜要用它對付成年饕餮只有一半勝算。你愿意跟我賭這一次么?”
“你……你是……”程子昕打量面前這個英俊的年輕人,難以想象他竟然是一只成年饕餮。
年輕人似乎看穿他的想法,道:“我不僅僅是只成年饕餮,還是饕餮族唯一的王,這下子,恐怕你只有三成勝算。”
程子昕大驚,他所捉住的那只幼年饕餮竟然是饕餮族的王子!很久以前……他還是孩子的時候,就聽師父說過,饕餮族的王是最難纏最殘暴的妖怪,招惹了他,不知道會招到什么樣的報復。這樣的妖怪,還是不要招惹為妙。
想到這里,程子昕不由得低笑了一聲,道:“好啊,很好,我竟然捉了饕餮族的王子,也不枉這庸庸碌碌的一生了,哈哈哈哈……”他突地放聲狂笑,笑聲穿破堅硬的水泥,令整個地下室都在笑聲中顫抖。
“看來,你已經有所覺悟。”饕餮王欣賞地看著面前這個老人,在他的眼中,這個人類也不過是個三歲小孩罷了,“既然如此,就請接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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