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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節 第二章

  
  因為有了這一切,人們發明了寬容。寬容一個人很容此頁不出
  
  附圖一地球在哭泣
  
  易,寬容一件事很難。世界就這樣一直折騰著,一直不安寧,直到今天。
  
  小姑娘還太小,她不懂這些,她什么也不懂。她只是覺得,這個家里要像別人家一樣,不能沒有爸爸。
  
  幾乎每隔一兩天的半夜,她就要尋到鎮上的某個角落,把像一堆破爛一樣的爸爸從地上扶起來,然后央求一個拾荒的或流浪的好心人,和她一起,把醉成一攤泥的他弄回家。
  
  每當這時,媽媽若正常,就會哭;若犯病,就會笑。
  
  爸爸幾個月沒有洗頭洗澡、理發剃須,一頭亂發、滿臉胡楂,像個刺猬,尤其那一身臭味,比刺猬還難聞。
  
  小姑娘不能上學了。但好心腸的女老師說什么也要把她從家里接進學校,說九歲孩子不能就這樣毀了。至于學費,老師來出。
  
  上了不到半個月,她就自己跑回家,說什么也不肯再去了。因為幾乎所有孩子都嫌棄她,說她呆、傻,身上還有味,難聞死了。女老師幫她洗了幾次澡,那些孩子仍然說有味。
  
  一種意念,一旦深入人心,那就很難改變。


  
  這是人之所以可悲的原因之一。這也是我,至今永遠不可能原諒一些人的原因之一。
  
  小姑娘受不了同學們的白眼和欺負,寧愿待在家帶著弟弟,守著媽媽,照顧奶奶,也不愿再跨進學校的大門一步。
  
  有人說人的命運值得敬畏。而命運通常是個極其勢利的小人,總把好事往幸福人家送,讓他好上加好,而把壞運氣,一個又一個,不斷地扔給倒霉的人。
  
  奶奶經常上氣不接下氣,窩在床頭,縮作一團,求生不行,欲死不能。每當這時,小姑娘就爬上床,為她輕輕地捶背……
  
  奶奶邊喘邊望著這個九歲的孩子,祖孫倆淚眼相向,十分可憐。真正的喊天不應、呼地不靈。
  
  奶奶受不了病痛折磨,受不了逼債人的吵鬧,更受不了爸爸如今變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死樣子。她用一根不粗的舊麻繩,在門框上吊死了。
  
  奶奶死得很可怕。小姑娘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因為奶奶的眼睛翻得又白又大,舌頭像狗一樣伸在外面。
  
  沒有哪個孩子真正見過鬼的,但小姑娘認定,奶奶的死相,就是傳說中的鬼怪。她從此更加膽小了。
  


  幾個遠房親戚實在看不過這一家人的艱難苦境,湊了幾個錢,請了一幫撿拾垃圾的人,把奶奶草草安葬了。
  
  小姑娘經常吃不飽,因為弟弟太小不懂事。缺油水的孩子總是搶著多吃,不管他人。這個家已經到了快養不活兩個孩子的地步了。
  
  瘦得一把骨頭的小姑娘,坐在自家院子里矮矮的石墩上,抬眼呆呆地望著夜空中的星星。她只是覺得自己苦,覺得自己比死去的奶奶更加難受。她那稚氣的小臉分明在問著蒼天:我的命為什么這么苦呀?
  
  這一夜爸爸又沒回來。小姑娘困乏至極,就坐在石墩上,趴在小石桌上睡著了。她本來是應該出去尋找爸爸的。
  
  天剛亮,是媽媽的一聲慘叫,把她從噩夢中驚醒。她渾身冰涼得像塊石頭,幾乎快要暈厥過去了。
  
  她知道,爸爸又喝多了酒,在折磨毆打媽媽。
  
  可憐的媽媽,你不會像奶奶一樣自己去死,扔下我和弟弟不管吧?想到這里,她不禁失聲喚道:媽媽!
  
  小姑娘看見,爸爸渾身是傷,鼻青臉腫,光著腳連鞋也沒穿。她知道,債主們又把他痛打了一頓。
  
  那雙她撿來送給爸爸的鞋,因為還不太舊,可能也被債主們脫去了。一雙舊鞋根本抵不了債,脫去只是為了出口氣吧?


  
  將心比心,人家把錢借給你,你不僅不還,還把自己弄成這副爛相,讓人看不到一丁點還錢的希望,別人不打你罵你,又能怎樣?
  
  世上的大事小情,都是一個理。不管是道理,還是人情;不管是金錢,還是物品,都不能欠人家的。否則一切就會亂套。
  
  小姑娘還太小,她哪里懂得這些呢?她只是忽然一下子感覺到,她如今的這個家里,除了奶奶,每個人都在活受罪,都在受煎熬。
  
  可是爸爸沒錢啊,真的沒錢,打死他也不能變出錢來。你們為什么要打他?他那么窩囊,你們下得去手嗎?
  
  爸爸不對,你們也不對。小姑娘的小腦瓜子里還真弄不明白,他們究竟誰更不對。也許他們都沒有錯?也許錯的是其他人?那么誰錯了呢?但有一點,小姑娘卻像大人一樣看得分外清楚:爸爸這個樣子,那些人如此狠心,他們那變了形的嘴臉,都不太正常。
  
  他們都不是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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