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 皮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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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順便關心別人關于媳婦的事的時候,我心中的水紅衣服也“點香燈”了。
在我們的這個地方,訂婚叫點香燈,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儀式。
那天剛下過雨,我和趙明在山上忙著找楊梅吃,他對我說:“你猜,劉玉萍和誰訂婚了?”
我當時的心里有些失衡了,心里也是酸的,我懷疑是楊梅不成熟的緣故。
他說:“球鞋的哥哥!”
這讓我更難受,我把心中的楊梅狠狠地砸在地上,把身邊的那叢楊梅樹狠狠地踢了幾腳。
因為在我們的眼里,球鞋的哥哥是壞人。
球鞋是我們班的劉志華,他的哥哥則高我們二級,我們稱之為皮鞋。那時,皮鞋已經退學了。
他們有這樣的名稱是有一定道理的。那時,球鞋的哥哥讀初三,而球鞋和我們一樣讀初一。我們最初認識的當然是劉志華,也就是后來的球鞋。
初一時,球鞋還是與我們不同,顯著標志就是他在初一下學期就穿上了醒目的白色運動鞋。球鞋算是見過世面的了,言談舉止和衣著都能見些掩飾不住的跡象。比如說,他知道錄相是怎么回事,據說他看過錄相,是他哥哥帶他去的。比如說,他哥哥認識一個城里人,城里的什么樣人物我們當然不得而知,當然有些神秘的探問,但他也不確切知道,只說是有白色運動鞋穿呢!我們繼續問下去,他急了,就說:“反正是城里人……。”
這似乎足夠了。由此我們斷定,城里人是以白色運動鞋為標志的。
球鞋的哥哥皮鞋在學校自然更是擋不住風情的頭面人物。我們那時眼光怯怯的,也總能看見他身邊身后幾個人跟著,好不威風。據說,那是香港錄相里的東西,他跟著學來的。
他的哥哥還會抽煙,而且抽的是“紙煙”,就是卷煙。
有一段時間,他哥哥的形象出現得少了一些,我們的羨慕似乎有了失落,我們關于城里人的聯系就少了起來。
一天黃昏,我們又看見皮鞋瀟灑的形象了。從學校大門里進來,身后只跟著一個人,具體形象記不清了,因為我們得注意看他本人:那身自己做的,仿軍用綠色衣服似乎是他的標志,老遠就知道他來了,腳上居然還穿了一雙皮鞋。
彼時我們對皮鞋是持玩笑態度的,因為那顯然不利于干農活。我們村里曾有年輕人買過一雙穿,得出的結論是:“豬皮鞋夾腳!”全村人對這個結論都很以為然,將它掛在嘴邊,一見到新鮮一點的東西,自然會想起“豬皮鞋夾腳”來,表示新鮮的東西沒有多少實際的意義。當然那年輕人的名字自然由此而換成那經典的詞匯了。
但我們對皮鞋的態度不能如此。
后來我們暗地里還是把他叫做“皮鞋”了。
他的舉止也明顯地區別于我們,那時他把我們叫“鄉巴佬”,而不是“山包子”。我們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區別?當然,我們也有些不滿,可也沒話說,一沒理由二沒勇氣。他走路時雙手都是放開地甩,甚至能過頭頂,而我們呢,都是雙手摳在褲兜里,結果顯然是大部分的褲兜都是通底的,手一插進褲兜就摸到光滑、溫暖的皮膚。還有,他的頭發總是長長的,能遮住眼睛。他有很好看的甩頭發的動作,其動作要領通常為:先將頭前低,將長發前垂,如黑夜一樣遮住眼睛及鼻子,然后猛地向右后一甩,頭向后揚,標致極了!
后來有很多人學著甩起來。
他知道了,很不滿,瞪著眼睛罵我們:“你甩什么頭發?”
“你”字很重,意在強調甩頭發只是他自己的專利,別人無權侵犯。
甩頭發的人自然就沒有了,被訓的人自然也不敢多言。據說有一天為甩發的事還打過一個模仿者一個耳光。
我最后一次見到皮鞋是一個星期日的晚上,他身后跟著兩個不知什么地方的跟他一般打扮的人。他在宿舍前面的草坪上,與另外兩個人抽著煙,在談論什么。
同學們剛從家里回來,肩扛手提滿身疲倦。
第二天早上,我們學校鬧翻了天,十幾個學生星期天帶來準備交給學校的米袋子不見了。學校查來查去,也沒有個說法,懷疑最大的當然是他,可他連同跟在屁股后面的兩人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我們已經沒有理由不恨他們了,于是我們罵開了:“這雜種……!”
同樣一句話,從他勤勞耕作的父親嘴里,也終于噴發出來了:“這雜種……!”
后來,他的父親來過一次學校,駝著背,無可奈何,看得出他對有這樣一個兒子的愧疚。
后來聽說皮鞋很少回家,有時回去也是偷偷的,趁家里人不在,拿一些米之后,又悄無聲息地消失。
球鞋把他哥哥皮鞋的被子從一樓抱到二樓,表示他哥哥不會再回學校了,以后關于皮鞋的傳聞漸漸少了起來,最終沒有了。
水紅衣服與這樣的人訂婚能不讓我心痛嗎?
但后來我想開了,她不與皮鞋訂婚,那么和誰呢?
她已經接收了皮鞋的定婚挑籮。定婚挑籮里面無非是裝些糖食、酒類、肉類、衣服之類。聽說定婚禮不錯,八百多元,比較起一般的六百六十元,是有些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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