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節 做一線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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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已經對我沒有什么意義了,我的家庭也承擔不了大學的一筆昂貴的費用,平時成績一般,我對自己也沒信心,所以我決定放棄高考,離開這個讓我傷心欲絕的地方,待在家里只會讓我回憶起更多的往事,只會讓自己疲憊不堪,想要從新振作起來面對新的生活,就要選擇一個新的環境新的生活方式,我把我的想法跟父母詳細的匯報了下,我爸媽當時就答應了,我知道如果不是我執意要讀書,我父母早就想讓我出來為他們掙錢了,不過對于我家這樣的生活水平能讓我讀到高中,我已經很感激了。臨走之前一天,我把子恒一年多來給我寄的所有信件和禮物,還有我們一起拍過的照片,都付之一炬,熊熊的火焰燃燒了我對子恒的愛與恨,也埋葬了我的愛情,一切都煙消云散。
我想我不會再碰愛情這玩意兒,它是陷阱里面有毒的罌粟花。我不會再相信男人,也不會再去愛任何一個男人,我要把自己包裹起來,不會再讓自己受到任何傷害。
我媽跟在廈門打工的大舅舅聯系看看他那有沒有合適我的工作,我一個人出去人生地不熟的我媽不放心,還千叮嚀萬囑咐的叫我舅多照顧照顧我,沒出過遠門,不懂的多教教我…,看見媽眼角的的淚花,此刻我才知道母親是愛我的,親情在離別的這一刻體現的淋漓盡致,這是我第一次深刻的體會到親情帶給我內心的溫暖。
大舅當時就說有適合我的工作,叫我去就是。我提著簡單的行李箱,帶著感情的傷,離別的痛,踏上那個我無比陌生是城市。
到了廈門以后,大舅幫我找了一份在蚊香廠里搞質檢員的工作,他自己在這里當了快十年的保安,現在是保安隊長,來到這里以后一切都得聽從舅舅的安排,我媽吩咐的。可是這里的工作環境遠遠出乎我的想象,廠子不大,因為里面有烤箱要把蚊香烤干,所以里面的溫度有四十度以上,走進去感覺自己是這籠子里蒸的鴨子,身上冒出的汗是蒸出的油,還有那些流水上的一線工人個個都搞的跟非洲人一樣,臉上身上都是做蚊香材料的煤炭,連個口罩也沒有,后來我發現這里的工人沒有一個像我這么大的女孩,都是一群四十歲以上的老男人老婦女,逛了一圈下來我整個人目瞪口呆,這就是我以后生活的環境,以及我要面對的人嗎?可是有什么辦法?既然選擇了出來打工就要做好吃苦的準備,既來之,則安之吧。
舅舅給我買了一些簡單的生活用品,當然他給我花的每一分錢,我都有記在本子上,別人說;親兄弟明算賬,更何況他只是我舅舅,而且他生活過的也不富裕,還要養家糊口的,我發了工資再還給他,睡覺在廠子里睡,還好我跟一個三十左右的女人睡一個房間,這個女人長的很漂亮,她的表情冷冷的,是個讓男人看了心疼的小女人,從明天開始這個女人帶我熟悉工作,希望和她合作不會很難。我想,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會在這種滿是灰塵的地方上班?她應該在家里過著相夫教子的生活,這么想著的時候突然感覺自己很無聊,自己都是漂泊在外,不知道明天有沒有飯吃的時候還去憐惜一個和自己毫不相干的女人。
其實打工遠遠都不是我剛從學校里出來的學生能想象的出來的,尤其是我一個沒有學歷,沒有技能,沒有工作經歷的人,在外面生存就更艱難,我只能依靠自己唯一有點價值的勞動力生存下去,上班的第一天,我就被這個女人到處使喚著,好像跟我有什么仇似的,她也沒到更年期啊,她是不是受到了老板的虐待啊,所以把氣撒在我新來的頭上,我心里氣憤的想著。
我的舅舅會隔三叉五的來問問我工作適不適用,習不習慣,我總是說挺好的,我不想在他面前展現出自己的脆弱,也不想我母親為我擔心,淚,已經在子恒離開我的那一刻流干了,想哭都哭不出來,失眠的夜里我開始寫日記,寫對家人的思念,寫對現實的不滿,還有對子恒的愛與恨……我把白天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情緒都寫進我的日記里面,我想等我老了的時候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看待現在的我?還有怎樣看待子恒帶給我的傷害?
上班半個月以后,主管竟然以我上班懶散開除了我,叫我第二天早上來領工資準備走人,他沒有直接跟我說,而是叫我舅舅轉告給我,這樣的工作也沒什么好稀罕的,只是我咽不下這口氣,我非要給他一點顏色看看,第二天我早早的來到辦公室里等著,他表情嚴肅的走進來寫了一張工資單竟然飛到我的臉上來說;“拿去領工資,你可以走了!”當時我簡直火冒三丈,咬牙切齒,他的囂張看不起人的氣勢顯然激怒了我,既然走,就要走的有尊嚴一點,我撿起地上的工資單,“走就走,你以為我稀罕怎么著,我早就不想干了,當個狗屁主管就了不起了,他媽的,你算什么東西啊,還不是跟狗一樣被別人使喚!”我指著他的鼻子狠狠的罵道。“他媽的”是福建人的口頭禪,也許是聽多了,就脫口而出,今天終于派上了用場,他顯然被我剛才潑辣的樣子嚇的愣了一會兒,馬上又恢復過來開始罵我,不過我沒有再跟他吵,也聽不懂他說的閩南語,我只想馬上離開這里,讓這個滿身橫肉的人在我視線里消失,我摔門而出就去宿舍整理我的衣物,舅舅沒有多說我什么,只是把我帶會了他家,他一家人租的小的不能再小的地方。
正值中秋,我突然非常思念我的母親,我好想在她懷里大哭一場,告訴她我受的委屈,以為自己會很堅強,遇到困難自己會解決,以為離開老家一切都會好起來,會活的更自在,可是我錯了,我的翅膀真的太窄,窄的連自己都承載不起,我只不過是個需要父母疼的孩子,可是現在我不能告訴家人,我怕我媽媽會傷心難過,我已經沒有回頭路了,我必須要堅強的生存下去。我不能哭,哭是弱者的表現,在這個世界上眼淚是最廉價的東西,沒有人會相信,也沒有人會同情你。
中秋節一過,我就叫舅舅幫我聯系工作,我要獨立,我不能整天在舅舅家白吃白喝讓舅媽生厭,后來我找了一份日本人開的電子廠上班,這個廠子規模很大,里面五臟俱全,連圖書館都有。學校里有的這里都有,只是這里的桌子不能放書本,而是流水線上冰冷的電器,進這個廠很嚴格程序也很麻煩,我和很多剛來的打工妹一樣在這里培訓了三天,什么體檢,考試,還有聽管理人員講公司環境以及公司運程等等。體檢是為了看有沒有乙肝之類的傳染性疾病,因為所有的員工公用碗筷,考試,幼兒園的孩子都會的,就是26個英文字母和一些簡單的數字運算,經過這一序列的幼稚的游戲以后,我開始進入工作狀態,我和其他的員工一樣,穿上統一藍色的工作服,藍色頭巾,白色平底鞋,在車間的流水線上摸著無比陌生的零件,在我那條流水線上有個很潑辣的組長,這個女人不僅長得難看,還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上班的第二天就開始對我們做的產品挑三揀四,尤其是對我,總是說我做的太慢,達不到她要的產量。
我心平氣和的跟她說,“我已經很努力的在做,就算是要達到你的要求也要有個過程啊,”“別人也是跟你一起進來的,為什么他們就可以比你做的多?不要為自己的懶惰找借口,”她非常刻薄的辯駁說。
我忍住自己哽咽的聲音,我低著頭不再跟她爭辯,手顫抖的繼續做著手中的活,我明白在這是只講效率不講人情的,這里只有領導者與被領導者的關系,領導者說的話就是圣旨,被領導者必須服從與實行命令,反抗只能是讓自己有更慘的下場,這里不是學校,現實社會的殘酷遠遠不是在學校里讀書的學生所能想象的到的,社會的冷漠無情讓我無從適用,但是又不得不適用。這里的人我很少看到他們的笑,只要發工資的時候他們的眼睛才會明亮起來,我看見他們的臉上顯現的都是紙幣的符號,大概他們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會換一種表情吧!
下班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了,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去舅媽的店里給她說說新工作的情況,舅媽自己開了個小內衣店,店面不足十平米,生意好的時候一天也能掙個百來塊,好幾天我都沒回來了,一進她店門,她就迫不及待的問我;“在這個廠里上班怎么樣?”
“每天都要加班,一天都要上十一個小時,”我不滿的抱怨著說。
“那好啊,天天加班工資就會很高啊,這樣你也就能盡快還我們的錢了”她興奮的笑起來。
聽到這句話,我心里一片冰涼,她是我至親的人,原本以為來這里是想得到她一絲安慰或者鼓勵的話,其實她跟廠里的那些冷漠無情的人一樣,眼里都是紙幣的符號。我突然想到了老師說過的一句話;“金錢不是萬能的,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親情也可以用人民幣來衡量,還有什么是金錢不能辦到的?在許多人的眼中金錢就是萬能的,沒有錢親情在她眼中狗屁不值,也許只要金錢最有誘惑力最吸引人了,是她讓我從新理解了“親情”二字,這是我從學校出來為我上的第一堂課。
“小潔,你回來了!”舅舅的回來打斷了我的思緒。
“恩,我回來是想告訴你們,我在新的工作中挺好的,不用擔心我,”我偽善的笑著說。以后就算有天大的委屈也沒必要跟他們說,我也不指望他們能為我做什么,因為他們讓我理解了“親情”二字。我要學會照顧自己,學會堅強,學會跟他們一樣帶著面具,不要展現出自己的脆弱,就算眼淚快要掉下來也要硬生生的把它吞回去。
“那就好,以后好好干,不要再出什么亂子了,”舅舅高興的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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