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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節 第十三節

  然而,真要開這個口委實不容易,并非僅僅剛回來的時候如此,往后的日子里的日子更是如此。或者,正應了那句老話,道歉的話一旦沒有及時說出口,往后就再也沒有辦法說出來了——大概,坦白其實也一樣吧?真的,寒雪越來越沒有信心跟勇氣說出事情的真相跟原委了。即便面對父母的主動關切跟探詢,她也往往無言以對,要么就是揣著明白裝糊涂,顧左右而言他,總之就那么適時地岔開了話題;如若父母心中還有疑問,或者感覺他們表情不對還想說些什么,她自然只有借故落荒而逃的份了。留下兩個老的在原地,也只能呆若木雞、面面相覷了——再怎么心有不甘,再怎么滿腹困惑跟疑問,人家不愿意說,也是無可奈何的;再怎么著,總得讓人家主動開口啊,總不能用刀子把人家的嘴撬開吧,而況那樣根本沒用,不是么?
  
  于是,家里的氣氛越來越緊張,越來越壓抑,越來越沉悶——與此同時,周圍鄰里鄰舍看這家子的眼光更多了一些怪異跟別有用心,甚至有關這家子的流言蜚語也悄悄萌芽了,并在不斷成長、不斷深入、不斷蔓延。只不過,在這種情況下,因為對什么都不了解,也不清楚,只是憑直覺意識到了這一家子的與眾不同,而且很顯然心中有事,自然而然地,那些平日里吃飽飯沒事干就喜歡東家長西家短的好事者也只是在背地里不時竊竊私語指指點點,并可能將事情做得隱秘一些再隱秘一些——但往往也只能弄巧成拙欲蓋彌彰,譬如看到這一家子中的一員,他們一個個就如一個林子里一些唧唧喳喳的鳥兒遇到一個比他們更強勢或深受他們排斥非議的鳥兒,忽然間全體閉嘴了,眼神卻還是躲躲閃閃的,有時根本就閃現出了一絲不易察覺卻也顯而易見的慌亂跟無措,或在頃刻間作鳥獸散,這不是心中有鬼又是什么?當然,這些也只是表面現象,是那些人給這一家子暫時留下的一點薄面,本質上他們并不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有何不妥——畢竟這么多年,他們就是這樣走過來的,要頃刻間覺悟達到一個寬容大度包容萬象的境地,才怪呢!不要說寒雪這一家子不相信,就連他們自己也會覺得匪夷所思乃至瞠目結舌的。只是,他們尚不了解事情的個中原委,想肆無忌憚散布輿論都無從散布,僅有的一些輿論也只是憑借他們一些主觀臆斷揣測出來的,在一些共同語言的知己內部發泄一下尚可,真要傳揚出去,估計說服力不大,說不定還會弄巧成拙適得其反,所以才暫時口下積德的。但他們相信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墻,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如果真有秘密,遲早會傳揚出來的——而且,他們敢跟任何人以任何賭注打賭,這一家子百分之百有問題,只是真相暫時還沒有被揭穿而已。但這一天絕對不會太遙遠,事實簡直就是指日可待的。畢竟,人的忍耐力本來就很有限;而況,在一塊地朝夕相處這么多年了,這一家子的秉性他們還不了解么?很迂腐,很執著,也很焦躁,總之都是一些心里藏不住的事的主兒——當然也或者,是形勢所逼吧?說句公道話,原本這一家子(當然主要指的是寒雪的父母,祖母已老不再主事,不談也罷;而寒雪姐弟則太小,還在自顧自地求學追夢,根本不怎么跟村人打交道,至多也就偶爾擦身而過時一聲最簡潔最隨意的問候罷了,自然也談不上有多深的了解)人還不錯,很勤勞,很節儉,也很善良,很隨和,總之大伙都相處得很融洽,也樂意鼎力接濟援助那些遇到生活難關的人(想不到自己落難了,反倒成了眾矢之的,成了眾人幸災樂禍落井下石奚落取笑的對象,正應了那些墻倒眾人推,樹倒猢猻散的俗語,難道落難的鳳凰真的不如雞么),似乎對名對利也看得很淡很淡。可自打那年寒雪的父親在城里的生意意外遭受幾近毀滅性的重創之后,這一家子在眾人眼里就顯得有些“不可理喻”了,怨天尤人、自怨自艾、消沉頹廢而又行事孤注一擲、不顧一切、不計后果,總之就是偏頗極端到了極點,卻壓根不曾考慮過自己的實際情況跟自身能力,這不是癡人說夢、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又是什么?就說供寒雪姐弟求學深造的事吧,人家有能耐都不愿意當這種傻子,所謂兒孫自有兒孫福,干嗎非得執意瞎操心——而況兒孫也未必領情,甚至,這些對于兒孫也未必是好事,何苦呢?讓他們接受完最基本的九年義務教育就行了嘛!而他們家早已一貧如洗債臺高筑了,為什么還非得打破這樣一項常規呢?難不成寒雪姐弟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天之驕子”?看上去好象也并不怎樣嘛!所以,并不是村人非得跟這一家子過不去,實在這一家子太惟我獨尊太標榜自我了,除此之外簡直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要人家沒有非議都難!當然在寒雪父母本身,或者根本就沒有想過那么多,更不曾想到自己在無意中已經將周圍的人給“得罪”光了,只是跌倒了才知道疼,痛過方知痛的滋味,在完成了由鶴立雞群轉為為雞群中最普通甚至有些卑微的雞的過程之后,他們更明白了世事的無常,人世的艱辛,也真的不想讓兒女再走自己這一條靠體力以及僅有的一點小聰明謀生的老路了,真的,這一條路實在太辛苦了;而要改變這一切,毫無疑問,只能靠知識。真的,只有讓這姐弟兩個盡量讀的書多一點,知識面廣一點,才有改變命運的可能!所以,他們才會咬緊牙關竭盡所能供這一雙兒女讀完高中,又讀大學——如果不是實在山窮水盡了,他們還真想讓兒女雙雙讀研考博呢!就算這姐弟倆在求學的道路上并不順利,事實簡直就是坎坷連連,荊棘叢生,而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們也認了,權當是為自己的追求所交納的“學雜費”吧。想想人生在世,尤其是在試圖追尋什么的時候,哪有不摔跟斗的?事實上就算摔得頭破血流粉身碎骨也無所謂,真的,為自己的追求所付出的代價,是自己心甘情愿去做的,別人也沒把刀子架到脖子上逼得自己非這樣做不可,自己又有什么好抱怨的呢?當然,這些都只是寒雪父母內心的想法,從來不曾跟任何人說起過——說了,以那些庸俗現實的鄰居的覺悟,也不見得就能領悟透徹。何況,人在落難的時候,又有什么資格在人前擺所謂的高姿態——不被人家當作弱智神經質才怪呢!所以,寒雪這一家子在大伙眼里始終是一個迷,但也不算太神秘,人總是需要發泄的,尤其是在落難的時候,可即便在自己家里即便是夫妻兩人偶爾的斗嘴爭鬧,也會及時地傳入那些好事的鄰居耳中。看來,那些箴言古訓總是錯不了的!所以,這次那些鄰居對這一家子的事情同樣躊躇滿志、信心滿懷——真的,展望未來,他們有絕對的把握。都這么多年了,他們無須思考,而僅僅憑直覺就能斷定個八九不離十,這次怎么可能例外呢?或者,之所以這么多天都不見寒雪家里有什么動靜,恰恰說明了問題的嚴重,說得更確切一些,根本就跟寒雪有關——想想也是,雖說沒見過什么大世面,可畢竟大家都不是傻子,最基本的常識還是有的,現在又沒有到高校畢業生離校的日子,按理現在大家伙都在為工作的事勞碌奔波忙得焦頭爛額不可開交,若沒有事,她在這個時候好端端的跑回來干什么——而且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家里不出來了!就算,就算真到了那一刻,以這一家子對寒雪的期望,以寒雪一貫的好強好勝,當然還有這一家子一貫故做輕松的吹噓她是怎樣怎樣能干怎樣怎樣懂事怎樣怎樣得寵,她也應該留在那個城市里工作才對——當然,這兒是寒雪的家,她回來本身無可厚非,只是時機不對,至少不符合這一家子一貫為人處事的風格。真的,才走出校門,她更應該踏踏實實地抓緊工作,然后等到逢年過節,再風光無限地回來,那才是真正的衣錦還鄉啊——現在這算什么,根本就是一種極端不負責任的放逐跟逃避嘛!哼,還以為她怎么有出息呢,原來到頭來也不過如此;或者,她根本就是最最不起眼的麻雀,卻偏偏要自我當然也是其家人標榜為“鳳凰”,可麻雀終究是麻雀,就算偶爾飛上了枝頭也成不了鳳凰,而且遲早得掉下來,并且飛得越高,到頭來之會摔得越重,難道不是么?剛開始的時候,這些念頭只是在鄰里之間的腦海中偶爾一閃而過,然而經歷的時間越長,見寒雪家里仍然不見動靜,他們就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跟困惑,當然也有鄙夷跟不屑,嘿嘿,這分明是他們一家子自找的嘛,又能怪得了誰呢?活該!于是,他們終于禁不住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起來……
  
  這種行為固然不怎么光明磊落,還很自私很狹隘,并且有些自以為是,然而,他們的感覺并沒有錯,雖說事實并非他們暗地里揣測猜忌的那樣,可確實這些天這一家子(除了還在學校里就高考做最后迎戰準備的小弟)的思想都在做著最激烈的掙扎跟斗爭,時間在他們眼里一下子變得漫長起來,簡直就是那個度日如年。而對于寒雪,更是有一種錯覺,短短的幾天,就好象度過了漫長的好幾個世紀,感覺心里真挺不是滋味的,有懊惱有自責,更有對未來的茫然不知所措。本來,她還心存一絲僥幸,想先把這事壓下去,自己盡量爭取早些在心儀的行業里取得一番成就,當然順便也可以自食其力,等到那個時候再攤牌也來得及。可也許心情真的太壓抑也沉重了,當然也或者相對于在校期間,意境不對了,處境也不對了,自然在感覺上也不對了,在不知不覺中竟然已失去了當初的靈性跟所謂才氣,再沒辦法隨心所欲信手涂鴉卻寫出的東西依然很順暢很動人。大概,這種感覺真的再也不會擁有了。這些日子,她已經嘗試著寫過好多稿子,并修改了無數遍,卻總感覺生澀僵硬甚至錯字連篇,連自己都不滿意,真的,跟當初自己的期許實在相差太遙遠了,又能打動誰?無疑,在那些見多識廣閱歷豐富的文字工作者諸如編輯記者之流眼中更是狗屁不通一無是處了。所以到頭來,竟然連將稿子郵寄出去的勇氣都沒有,只是幾近機械地寫了撕撕了又重寫,用一些諸如劉歡的《從頭再來》,張韶涵的《隱形的翅膀》等等所謂勵志型歌曲聊以自慰,卻也是一種幾近自欺欺人式的自慰,經歷得次數多了,人也有些麻木了,卻也只能這樣自欺欺人下去,寧愿相信所謂“心若在,夢就在”所謂“隱形的翅膀”,還有什么生命中的奇跡,什么將明知不可能或者在幾乎周圍所有人眼里都不可能的事情轉化為可能就是最最大的勝利,什么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如若不然,寒雪真擔心自己會堅持不下去——真要那樣的話,她又該何去何從呢?退路早已給無一例外地切斷了,就是為了堅定自己的決心,就是不想讓自己有那種瞻前顧后猶疑不決的不出息念頭;再說,現在才回來幾天呀,就產生這樣的念頭,是不是太不出息了呢?不要說別人會怎樣想了,就連寒雪自己都看不起這樣的自己,真的,實在太不齒了,她可一貫我行我素天不怕地不怕的,可現在,當初的豪情壯志意氣滿懷都到哪兒去了呢?難道那些真的只是年少輕狂一時沖動之下信口胡謅的妄語?又或者,那個時候的想法真的太鹵莽太草率了,純粹是紙上談兵,又沒有什么實際經驗,而僅僅憑借一份雖看著風光實質至多也就輕如鴻毛的所謂獲獎證書——或者那份證書根本就是自己變相買來裝點門面的,實在不堪一擊,居然就得意忘形到如此地步,甚至不惜放棄了自己已然擁有起碼也是唾手可得的東西,是不是真的太不知天高地厚了點?如今就算有心回頭,面子里子統統都不要了,又哪里有回頭路可走呢?學校又不是自由市場,怎么可能由著你聽憑性子胡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就算憑著夏老師的面子以及他的精心打點,終究自己“如愿”了,恐怕眼前的一切也物是人非了!說不定這些日子自己早已成了叛逆張狂我行我素的典型,褒揚也好貶抑也罷,傳遍了整個校園是肯定的,自己若真回去又該如何自處,尤其是寢室里那些人,會不會借此掀起一番新的風雨啊?還是算了吧,一切隨緣吧,順其自然說不定也是一種豁達一種明智。經歷了這么多,寒雪真的早已身心疲憊。原來,再妙不可言的夢想也只有停留在想象的范疇之內才是最美妙的,美得簡直讓人難以喘息,一旦落實到行動中,恐怕就面目全非,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了。可是本質上,寒雪真的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如此地步,本來她也就想在剛到家的時候暫時把事情給壓一壓,一切等到次日再說,畢竟,明天又是另外一天了!可是,等到次日當真跟父母面對的時候,面對眼前才一夜之間,仿佛又老了幾十歲的他們,而且面容憔悴眼眶浮腫——顯然,這一夜他們也未能休息好,而且輾轉反側,心事重重,她就覺得喉頭梗塞,怎么都無法說出實情來。本來還想走一步,算一步,走到哪算到哪,卻沒有想到,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她越來越感覺難以啟齒,即便面對父母終于按捺不住的主動探詢,或明示或暗示,她也無從開口,往往話到嘴邊卻又不自覺地又咽了下去。事情一路發展到今天,有太多的細節太多的曲折,實在不是三言兩語就可以說得清的,她真的不知該從何說起,又該如何措辭——若冒冒然開口,他們會不會誤會,會不會以為自己不知輕重,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他們身上,卻不會自我反省?再說,他們真的有耐心聽完那么長的故事,真的可以認同自己如此輕率如此不負責任而且照現在看來簡直毫無把握的舉措么?簡直就是疑問重重,顧慮重重,越拖越想拖,原來拖沓也可以上癮的?忽然之間明白了古人作說過的一點作戰策略“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果真如此么?想到這一點,寒雪倒有點懊惱自己剛到家時的優柔寡斷,反正事情已經糟糕到這種地步了,也不在乎這一件,起碼這一件真要面對的話,既然前面那些都可以,那它也沒有承受不住的道理啊!想著,寒雪真有些悔不當初的感觸。唉!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其實這樣一拖再拖并不能解決問題,只會讓狀況越來越糟糕,何苦呢?


  
  這樣,一晃就過去了半個多月,狀況卻沒有絲毫的好轉,反而日漸惡化了。一家人在一塊越來越感覺無話可說,到后來索性懶得開口了,要有什么指示什么表示,一個眼神一個表情即可,直截了當,壓根無須費什么周章。而寒雪更是變本加厲地選擇了逃避,除了吃飯,就一個人悶在房間里寫所謂的稿子,雖然其實什么感覺都沒有,更談不上所謂成就,可只有這樣,她才覺得心里稍稍塌實一些——再說,除此之外,她還能干什么啊?或者,這就是所謂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莫大悲哀吧!寒雪只能回避,回避一切的人跟事,并且在暗地里使勁——她知道現在自己的設想都還只是空想,就是再怎么振振有辭都沒有意義,只有終究脫胎換骨破繭而出了,才有言論的自由跟權利。當然,這不是在說人權問題,只是人在落寞的時候能夠混個肚兒圓身上暖就算不錯了,哪有什么自尊可言啊?并非危言聳聽,生活本來就是現實的,所謂優勝劣態乃大自然千萬年以來亙古不變的規律,過去如此,未來勢必也將一樣延續下去。而且她不是傻子,她知道自己此番與眾不同幾近破石天驚的舉措勢必引起不少流言蜚語,而且有些村人可能說得還很難聽,只是暫時還沒有那么明目張膽、撕破臉皮而已。但這些都無所謂,嘴長在別人身上,他們愛怎么說都由他們去說好了,她管不著,也不想管,但丁就曾經說過:“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的確,當一個人心中有夢注定與眾不同的時候,難道不應如此么?再說,她現在這算什么呢,除了一身傲骨,還有對理想對追求的滿腔熱情跟信念之外,壓根就一無所有,哪里有辯駁的力量?說不定在別人眼里,說得越多,只會表明自己越心虛,到頭來無非只會讓自己的處境越尷尬,陷入那種越描越黑欲蓋彌彰的不堪境地。相對于在校期間,她的境況雖然不容樂觀,可人確實越來越清醒越來越明智了,少了一些于事無補的浮躁跟輕狂,多了一些腳踏實地的塌實跟沉穩,明白了一步登天一蹴而就都是不現實的,凡事都得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也益發明白了“落后就要挨打”這話的深層涵義,對于一個國家如此,對于個人又何嘗不是呢?要改變這種狀況,除了不斷地發展自我完善自我超越自我,壓根就別無選擇。所以,就算前景再怎么不堪,道路再怎么曲折坎坷,也只能咬緊牙關堅持下去,誰讓當初自己頭腦發熱為此不惜拋棄一切的呢?自然,也只有到了有朝一日當真做成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才能算是真正的揚眉吐氣,曾經付出的所有心血跟汗水也才實現了其應有的意義,當然與此同時,所有的流言蜚語都不攻自破了……現在,還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沒有,說那些雖很美卻終究空洞乏力虛無飄渺的話語,又有什么用呢?有那個時間跟精力,還不如多干些實在的事情,所以即便面對父母,她也懶得多說,還是……還是讓事實證明一切吧!

  
  只是,寒雪真的沒有想到,在她竭力回避一切的人與事,竭力要將整個身心都融入到那個甘愿為之拋頭顱灑熱血的行業當中,竭力想將這事做得好一些再好一些當然離目標也近一些再近一些的時候,夏老師會主動打電話給她——她還以為隨著自己的離別,她就游離到夏老師的視線跟生活之外,自然他也沒有在百忙之中繼續關注自己生活狀況的必要了,看來自己是太小肚雞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心了。想想自己跟夏老師打交道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對他也多少有所了解的,他哪里是那種惺惺作態口是心非逢場作戲的人啊?相反,作風還特沉穩特塌實,還從善如流疾惡如仇,對誰好就是對誰好,看誰不順眼就是看誰不順眼,從來都不屑于口蜜腹劍兩面三刀之類伎倆,現在怎么對他都不信任了呢?是不是人在落寞失意的時候都特別細膩敏感,就會胡思亂想,感覺都有些變態有些神經質了?而她更沒有想到的是,父母會在樓下的電話分機中無意間聽到了自己跟夏老師對話的一切。自然,自己苦心保守了這么久的“秘密”到底還是穿幫了……
  
  那是一個周末的晚上——不過,“周末”于寒雪實在是個太陌生的字眼,她都不記得有多久沒對這個日子有什么特殊的興致跟安排了,那種每逢周末就興高采烈歡呼雀躍的樣子真的是太遙遠太遙遠的事情,遙遠得她甚至有些感覺恍若隔世;現在,“周末”于她,也就周五之后的又一日,跟整個星期中的其他日子也沒有什么分別,還得繼續為前程打拼,自然也無法好好休息好好放松了;而自從從N市回來之后,她更是感覺有些麻木了,雖然在形式上似乎有些與世隔絕的脫俗跟別致,但到底是落寞的失意的,所以非但談不上如釋重負,更有一種的沉沉的壓抑跟迷惘,如若不是那些勵志型的言論歌曲在支撐著,她簡直不知道自己還能支撐多久。事實上,即便如此,她每一天都過得死氣沉沉的,感覺眼前灰蒙蒙甚至整個世界都黯然無光,正如曾經某煽情劇中所形容的“生活就宛如一口枯井一潭死水,了如生趣”。那天晚上,跟往常一樣,寒雪只草草地扒了幾口飯,勉強跟父母打了一聲招呼,就默然無聲地退回到自己的房間里,繼續在稿紙上信手涂鴉,編織著那個雖然美得簡直讓人不敢喘息卻終究如天際的那一抹云彩一般遙遠得可望而不可即的美夢——雖然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但既然人還活著,而且當初完全是自己做主選擇了這條路,當然也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了,哪怕只是走一步看一步,可是……難道不是世界上任何事情都這樣循序漸進一步一個腳印走過來的么?只有量變積累到一定程度才能實現質的飛躍,換言之量變積累到一定程度,勢必會完成質的飛躍,可以說二者是相輔相成,缺一不可的。偶爾,這些念頭也會如電石火花一般在腦海中一閃而過,這也會讓她在那一瞬顯得躊躇滿志信心滿懷,但她實在不敢對未來抱太大的期望,而寧愿相信這只是一種奇跡,而奇跡往往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不是么?所以,大多時候,寒雪其實還是郁郁寡歡心事重重的,那天晚上自然也不例外。其實那晚剛開始她的感覺還不錯,還在籌劃著要爭取在次日之前寫出一篇有分量的作品,初步提綱也想好了,自然對此寄予的期望也蠻大,還想借此一舉成名呢!可寫著寫著,好象有什么不開心的往事忽然之間毫無防備地就涌進了她的心海,怎么著都揮之不去,甚至還莫名地感覺到胸口有一種刺骨的疼痛,再然后視線也漸漸變得模糊,思緒也漸漸變得模糊變得混亂起來——當然對此,寒雪還是有所心理準備的。畢竟,這于她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事情了,事實上常常寫著寫著,她就莫名地煩躁起來,而且往往是在最最不經意的時候,這一切的一切就把她折騰得面目全非意氣蕩然無存了。她知道今晚只能到此為止了,再要寫下去已經斷然沒有可能。她也嘗試著寬慰過自己,還是早些休息吧,可能這些日子太累體力太透支了,好好歇息一下,或者明天一早醒來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畢竟明天又是另外一天了,雖說這樣的機會真的好渺茫,這樣一折騰起碼也得三兩天還難以靜下心來,可誰敢說這次一定就沒有意外的奇跡發生呢?事務總是在不斷地變化發展的,生活其實又何嘗不是呢?可是,她更明白,越是在這樣的時候,就越是難以入眠,即便勉強自己躺到床上去也是無濟于事的,反而只會顯得更加煩躁更加不安,或者出去走走才是相對更明智更有效的選擇,可是……雖說現在還沒到深更半夜,可也不算早了,夜幕早已拉開了,外面黑糊糊一片;再說,農村可不比城市,沒有路燈,一到晚上路上也幾乎沒有行人,正好給了歹人可趁之機,這要是不幸遇上了可怎么收場啊?而且雖說現在已經到了夏天,白天似乎已經很暖和了,活動了還可能大汗淋漓,可在早晚時分,還是有著很明顯的涼意,簡直就叫人不寒而栗;而在另一方面,似乎也不宜穿得太厚實,畢竟已是夏天了嘛,況且自己這次回來除了滿腹的心事,在行李方面可是一切從儉,那些毛衣外衣冬衣大多給丟棄了,而在家里可是好多年沒有添置新衣服了——之前那些,不要說樣式已經過時落伍,就算自己愿意湊合將就,隨著這些年心情老是好不起來而屢屢借以調節的暴飲暴食,人也日漸顯得身寬體胖起來,就算自己愿意勉強湊合遷就,恐怕也不可能了;而再要去買新的,不要說以家里目前的狀況是多么的不現實,現在店門也關了,而況自己目前的體型自己最清楚,就算有錢也不見得就能買到稱心的,而況……再說就算撇開這一切的一切統統不管了,現在這樣走下去,少不得父母的一番盤問,至少也是心神不寧牽腸掛肚,這無論是哪一樣給人的感覺都不怎么好,而況寒雪已然瀕臨崩潰邊緣,再禁不起哪怕一點點的曲折了,說白了,這些就足以讓她心煩意亂了,也是她眼下最最想避免的,可是……就在寒雪胡思亂想左右為難之際,電話鈴聲急促而又刺耳地響了起來。當然,起初寒雪只是略略有些心煩,并不以為意,更不曾將這個電話跟自己聯系起來。說真的,雖然本質上她并不是很孤獨,至少在遙遠的N市,還有兩個對自己推心置腹全力以赴的知己朋友,別的不說,光那些在一起酸甜苦辣都有也很充實很幸福的歲月就足以讓她體驗回味一輩子了。但畢竟這些都是“過去式”了,至少就眼下而言,她還不想跟他倆有什么瓜葛,或者也是不可能的吧——想想之前共處的那些日子,雖然他們也屢屢或明或暗或直截了當或旁敲側擊地打探過自己的聯絡方式,可每次都被自己巧妙委婉而又不動聲色地給搪塞了過去。當然,并非寒雪不相信他們的誠意跟人性美,實在是她不敢相信命運啊,這么多年的經歷,似乎已經注定了她這一輩子的艱辛跟坎坷,命運總是在她最躊躇滿志最最不經意的時候給了她最沉重的一擊,卻又顯得那么輕描淡寫不動聲色,就像一個淘氣的小孩兒,在給了人莫大傷害之后卻渾然不覺,還顯出很無辜的樣子,讓她真感覺既好氣又好笑,同時也有些膽戰心驚。她是真的怕啊,怕得到的越多,到頭來還會變本加厲地失去,而且會讓自己陷入更尷尬更難堪更被動的境地。所以,毫無疑問,跟先前的無數次電話一樣,這次依然是找父親的。說來實在有些匪夷所思,在這一家子最最黑暗最最無助最最無奈的日子里,父親竟然意外地涉足了與人為媒的行業,而且干得頗為有聲有色如魚得水,當然過程也不是那么順利的,也曾走過風走過雨摔過跌過哭過鬧過,可到底給家里增加了一筆不菲的收入,也算是“因禍得福”吧,又或者恰恰應了那句“天無絕人之路”的俗語。之前在電話里就無數次聽母親描述過父親做媒的聲勢浩大門庭若市,卻怎么都覺得不可思議,一貫沉默寡言的父親怎么能從事這個尤其需要口才的工作呢?雖說心里也希望這是真的,甚至希望由此自己也能找到一個藍顏知己,可到底有些難以置信;一直到回來之后,耳聞目睹了這些日子家里進進出出絡繹不絕卻又懷著共同目的的人群,才真正地大開眼界了,也才意識到任何人都是不容小瞧的,或者父親一直就具備這樣的能耐,只是沒有表現的機會罷了,現在機會終于來了,于他簡直如魚得水,又哪有不大顯身手的可能?或者有朝一日自己也同樣的可能,只是不是現在而已,可這又算得了什么,所謂“沒有經歷風雨,又怎么能見彩虹?沒有人可以隨隨便便成功”,或者眼下自己所經歷的一切,也恰恰是上蒼對自己的考驗跟歷練,只要自己勇敢一些,堅強一些,咬緊牙關走過這黯淡無光凄凄慘慘的人生冬天,大概接下來就是坦途了。真的,只要愿意,這個世界上壓根就沒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眼下,自己只是一塊有待磨礪的玉石,遲早有一天會展示出光彩奪目的真面貌的,或者相對于努力跟付出,毅力跟耐力顯得尤為重要。這樣想著,寒雪心情忽然感覺好了一些,正想接著剛才的“作品”繼續寫下去,冷不丁樓下傳來母親喊自己接電話的聲音。
  
  寒雪狐疑地來到電話機前,信手拿起聽筒,與其說禮節性卻更像敷衍了事地招呼了一聲:“喂?你好!”卻聽到了一個她做夢都沒有想到的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喂,你是寒雪吧?我姓夏,是你曾經的輔導員老師——至于以后,當然還看你愿不愿意叫我了,呵呵!轉眼之間,你已經離開學校半個多月了,大家都挺想你的,甚至包括你在時一直跟你水火不相融的室友,這些日子,你過得還好么?”——居然,居然是夏老師!不說他這次打電話的動機跟用意所在,光這行動本身就足以讓她感激涕零一輩子了。那一刻,她真的有些發怔,甚至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雖說以她的個性,就當時那種狀況,她真的不想將自己的懦弱跟無助展現在別人眼前,可咋一聽到這個曾經無數次讓她振奮讓她堅強起來的聲音,她還真的有些把持不住,所以一時之間,她反倒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所以只是沉默著,沉默著。
  
  電話那邊的夏老師畢竟不是傻子,或者就她那種看似堅強其實心里壓根就裝不了事情的個性,想讓人不覺察出心事都難,果然才一會,他就有些急了:“怎么,寒雪,這些日子你過得不好,很不好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當初不是你自己要選擇這一行的么,而且不止信誓旦旦,看起來也很開朗很豁達的樣子,怎么才短短的兩個星期,你就像變了個人似的,是不是生活真的很難堪啊,還是你已經后悔了當初的選擇——要后悔了就回來嘛,犯不著當真跟自己較勁,甚至為此還搭上自己的命運和前途,那太不值得了!現在還沒有到最后關頭,一切都還來得及,而且有這段經歷也好,至少明白自己在校期間的狀況還不是最糟糕的,往后自然也更懂得珍惜擁有了,畢竟人生在世,本來就有著太多的無可奈何,過去的畢竟已經過去了,就讓那些永遠都成為過去吧,啊?”見寒雪還是沒有什么反應,他更有些急不可耐了:“寒雪,你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說話啊?難不成你跟我還要那么見外那么客套么?老實說了吧,你心里在想些什么我都了解,也能理解。我知道你很好強,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可面子畢竟只是虛無的東西,當不得飯吃;或者,你還有顧慮,害怕一些人無謂的流言蜚語,可是,那些難道真有那么重要么?比你的前程還重要?比你的命運還重要?比我們這一路風雨走來的歷程還重要?你可要三思啊,所謂‘機不可失,時不再來’,真要等到大家伙都畢業離校、你們這一屆的學業告一段落了,恐怕你想回頭都已經不可能了——并非我不想幫你,而實在是沒有回天之力;事實上不止是我,恐怕就連學校最高領導都愛莫能助……”

  
  “我……”寒雪囁嚅著,早已淚流滿面。坦白說,夏老師那番話真的很動聽,也很有說服力,不由人不為之動容,對于寒雪而言,簡直就感動得一塌糊涂。當然她知道夏老師對自己種種種種的好,可是一直以來她都覺得那只是兩人共處時他的表現,一旦自己脫離了他的視線,也就自然而然地脫離了他的生活,從此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兩路人了,他還有為自己費心付出的必要么?寒雪雖然一向自視清高,可還算有點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并非才高八斗的才女,也非有沉魚落雁之貌的大美女,事實上除了還算有點個性有點不肯服輸的傲氣跟骨氣之外,簡直就一無是處,憑什么要求人家自始至終多年如一日的愛憐跟關照啊?她當真沒有想到夏老師居然可以這樣好,在一切已經塵埃落定之后,還在那兒費盡心機地為自己的事情勞碌奔波,甚至還懷著最后一點點殘余的希望期待著自己能夠及時回頭,坦白說,寒雪在感情上不是很敏感的人,甚至有些遲鈍,可事情一路發展到今天,除非他對自己真的很鐘情而且用情很深很真,她實在找不到任何他可以關照自己的理由。如果僅僅以哥哥的名義,就算是親哥哥,是不是也考慮得太多了?在這一點上,寒雪是有點感覺的,坦白說她覺得夏老師這個人真不錯,是學校難得的青年才俊,也是難得的好男人,而且長得或者不是很帥氣,卻真的很陽光很開朗,看著就很養眼,又是那么的體貼那么的細膩周到那么的善解人意,人世間還有比他更理想的伴侶人選么?可是對于寒雪,感情的事情是無法強求的,她對夏老師是很有好感,不過不是那么回事,而是一種相對更傾向于親情跟兄長的依賴跟信任,尤其是想到文俊的時候,她在這方面的心就距離夏老師更加遙遠了。所以對于這類事情,她一貫唯一能做的就是裝傻充愣揣著明白裝糊涂。好在,夏老師也并不強求,甚至都不曾明目張膽地點破過,有的只是潤物細無聲的關照跟體貼,而這,往往也更讓她感覺更不塌實,總覺得自己虧欠人家太多了,所謂“無功不受祿”,不管什么關系,付出總是相互的,沒有誰平白無故地為另一個人付出下去,至少也是懷著一線希望,既然一切早已沒有可能,還是不要給人家幻想的好。而這次,顯然夏老師為自己的額外付出也是有所期待的,不說別的,光為了這些,自己就沒有任何可以接受的理由跟借口。而且,凡事都有定數,既然一切已經告一段落了,自己跟那個一直感覺別扭的校園也早已劃清了界限,又何必非得為難自己回頭路呢?再說自古強扭的瓜不甜,呆在那個校園的滋味究竟如何自己早已嘗盡,難道還不夠么?雖說那個校園里有夏老師,還有可斐,呆在那里至少可以距離他們近一些,或者心里也會相對塌實一些,但畢竟這只是一種感覺,而生活是現實的,光靠感覺可填飽不了肚子,而且他們都取代不了自己,自己往后的人生道路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去跋涉去探索去開拓,盡管因為另辟蹊徑選擇的道路與眾不同,可能生活會更坎坷更艱辛更曲折,但也只能自己承受,這一切無力更改,在當初自己選擇走這一條路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誰讓自己生性那么倔強那么好強呢?


  
  想到這兒,寒雪漸漸冷靜下來了,故意換了一種漫不經心的輕松口氣:“謝謝夏老師關心,我很好啊!而且,當初的道路完全是我自己選擇的,又沒有任何人強迫我,當然更沒有人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就算有什么后果我也是咎由自取,責無旁貸,而況,壓根就沒有那回事,真的,就連預想中曾經可能出現的問題都沒有出現過,一切平靜得叫人簡直難以置信,卻又那么真實——老實說了吧,我的事業已經漸漸步入了正軌,相信很快就會有所成效的,我又怎么可能回頭呢?你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是么?”電話那邊的夏老師沉吟半晌,才幽幽地反問這么兩個字。相處差不多兩年,寒雪的個性他也多少了解一些,壓根就是心里藏不住事兒的主兒,如果當真過得那么好,想必剛剛自己一發問她就興高采烈歡呼雀躍地跟自己匯報了吧,又何至于等到現在呢?再說,她的文字功底其實并不怎么扎實,當初憑借的完全是一紙壓根微不足道的榮譽證書還有滿腔的熱情跟躊躇滿志,然而生活畢竟是現實的,憑那些又怎么可能一馬平川?事實上,不摔得頭破血流粉身碎骨才怪呢!然而,這一切畢竟是她自己選擇的,想必她的臉皮也沒有那么薄,怎么可能現在就跟自己大嘆苦經呢……算了吧,人各有志,還是不要點破的好,既然她已經選擇了這一行,那么苦也好,甜也罷,都是她自己的事情——并非自己殘忍無情,事實自己想想她可能出現的慘況就感覺心疼得難以喘息,可畢竟相處了兩年,對她的個性多少也了解一些,知道她是多么好強多么執著多么驕傲的一個人,就算現實生活將她的一些棱棱角角暫時給抹平了,但在本質上,應該不會也不可能有太大的轉變,自己還是不要去碰那個釘子了吧,哪怕僅僅是為了維護她的自尊也好?而且畢竟她已經長大成人了,而不是可以朝三暮四隨隨便便更改主張的年齡,既然她已經做出了決定,當然也應該嘗試著去承擔后果,嘗試著獨自上路追尋自己想要的東西了。再說,就算自己有心幫她又怎樣,就算自己真的有那個能耐又如何,她不愿意不領情甚至說不定反而還會反感還會厭倦或者壓根就覺得那是一種侮辱,也是無可奈何的。與其那樣將場面弄得不堪收拾,倒不如像現在這樣不要捅破那層薄薄的窗戶紙,佯裝相信她所說的一切,相對還更好一些,就算不能走到一塊,至少還是朋友,還是兄長,可是遙遙地關注著她,牽掛著她,祝福著她,又何樂而不為呢?
  
  于是,他也適時地換了一種相對輕松的口氣:“那當然最好不過了——這樣,我也可以放心了。祝賀你,總算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記住,為了心中那個最圣潔最完美的夢想,就算經歷再多承受再多,都是值得的。或者,你的起步還不錯,但畢竟前途漫漫,未來要走得路還有很長很長,你一定要好自為之,切記要戒驕戒躁,腳踏實地……”
  
  “我知道。”寒雪故做平靜地應承道,事實上除了第一句,后面夏老師還說了些什么,她根本就沒有聽清楚,接下來她更是腦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沒有聽進去。此時此刻,她內心里早已被這些天的失意跟惆悵給填塞得滿滿的,可是……她知道,自己這樣真很很虛偽,而且擺明了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勢,擺明了是不信任人家,這對夏老師根本就是奇恥大辱。可是天知道,她內心里有多么的懊惱跟自責,其實她又何嘗想把事情弄成這樣子,實在是……世事難料,人生無常,事實跟想象的總是有著太大太大的差距,任何事情都只有停留在想象的范疇內才是最妙不可言的,而一旦落實到實際行動當中,恐怕就全然不是那么回事,至少也是面目全非了。或者這些道理夏老師都懂,相信比自己懂得還要多得多,畢竟他這一路其實也就是這樣走過來的,或者經歷的過程比自己還要艱辛還要坎坷得多,說穿了其實也沒什么,畢竟大家都是“天涯陌路人”嘛,可是要親自跟他承認生活的艱辛跟坎坷承認自己的懦弱跟無能,卻真的很難。或者他可以理解自己,說不定還會給自己助上一臂之力,可是,那真的不是自己想要的,或者說是受之有愧。畢竟自己跟他朝夕共處的時候,已經虧欠人家太多了,如今早已天各一方,幾乎是互不相干而且可能這一輩子都見不上面了,憑什么還要莫名其妙地一如既往拖累人家啊?既然已經斷然沒有走到一塊的可能,又何必給人家希望或者是錯覺呢,那不是很殘忍么?所以,她別無選擇,只能以這樣的面目示人。如果夏老師要因此對自己有所誤會就讓他誤會去好了,總比無功受祿一味索取卻從來不思或者也無力回報的好吧!當然如果他能因此疏遠自己從此成為真正的天涯陌路人成為世界上最熟悉的陌生人,那才好呢——或者對于自己有些失落有些遺憾,但對于他而言,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跟如釋重負呢!
  
  “對了,你能這樣,你父母一定感覺特安心特欣慰吧?他們都是通情達理的人,想必當初得知你做出這個決定時,或者有震驚有困惑,但終究還是尊重了你的選擇,并且風雨中陪你一路走過來了……這樣,也算是你對他們有所交代了——至少,他們的心血跟汗水沒有白費……”寒雪正暗自慶幸自己的果斷跟明智,冷不丁夏老師又冒出了這么一句,而且表現得特誠懇特關切——或者,他也是無心的吧;又或者,這正是他內心所期待的,事到如今,他已經別無所求,或者還有些自知之明,知道就算有所求也不可能了,只能懷著這樣一份殘余的希望,不求別的,就算是為了心安吧!寒雪也想順水推舟,想象著自己正處于那樣一種親情事業兩不誤的良好狀態,想毫不猶豫地應承他的話,哪怕是默認也好。只可惜,她歷來都不是善于撒謊的人,哪怕是對著聽筒,也往往會不由自主地面紅耳赤支支吾吾,好半天都說不出一句囫圇話來,自然也將一切一覽無余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果然,電話那邊的夏老師又有些急了——就這,似乎也是好不容易才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緒,起碼不至于太失態。
  
  “我——我……”寒雪囁嚅著,好不容易才說出了一些內心真實的想法,諸如先干出一些成就,等到初見成效了再告白也來得及,或者那樣相對要容易溝通一些云云。


  
  “是這樣啊——”夏老師似乎還是有些失落,沉吟良久才又禁不住追問道:“那——這些日子,你每天都生活在父母眼皮底下,日子是怎么過的啊,難不成你們之間連一句溝通的話都沒有啊?”
  
  “需要溝通什么,也就一些日常瑣事外加問候而已,至于我的發展——當初你不是教導過我么,少說話,多做事,只有事情做成了,才有發表自身意見的資格跟權利,難道不是么?所以就眼下而言,我除了裝聾作啞裝瘋賣傻之外,自然只能忍氣吞聲忍辱負重了……”聽得電話對面的夏老師似乎有些心酸有些傷感,寒雪又換了一種相對輕快的語氣,慌忙補充道:“但,這只是暫時的。古人云:‘天將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將亂其所為也’。說白了,這只是一個磨練的過程,也是我成長道路上所必須經歷的,只要我披荊斬棘咬緊牙關最終順利走過這一程,接下來就是坦途了。而且我相信事在人為,只要我愿意精心付出,這個過程就一定不會太漫長,而我的時來運轉也就不會遙遙無期,而是指日可待的了,不是么?”
  
  夏老師不由暗地里松了一口氣,一直以來都覺得寒雪當初的選擇太沖動太草率,卻沒有想過她其實已經不是朝三暮四的小孩子了,原來她的心中早已有了一番詳盡的安排,一切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鹵莽跟意氣用事,那么自己也可以安心了。夏老師自知寒雪的好強跟倔強,自知憑自身的能耐是沒有辦法讓她“懸崖勒馬回頭是岸”了,或者也沒有那個必要,正所謂人各有志,任何事情都無法強求,那么自己除了尊重她的選擇,并且由衷地祝福她的前行路上少一些坎坷,多一些平坦之外,真的無能為力了。所以,他只是禮節性地敷衍了幾句冠冕堂皇卻壓根于事無補的話語,就匆匆掛斷了電話。他怕自己再僵持下去,自己又會失態,然后一切又會惡性循環,直至萬劫不復,再也無力收場——真的,他太在乎寒雪了,或者可以說是愛吧,而且不自今日起,從第一次看到她一身土氣甚至有些寒酸的衣著,臉上卻看不見半點自卑,反而洋溢著一種將一切都不放在眼里的傲氣跟輕狂,或者說是恃才傲物吧,這個形象是那么陌生,卻又是那么熟悉,分明就是自己當年迫不得已走進南大時的翻版嘛,什么都沒有,卻又什么都想要,無視于物質上的寒磣跟貧乏,卻勇于追尋更高層次的精神食糧,而且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當然那個時候其實他跟她還是陌路人,可以說彼此還完全不了解,可自打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有了一種砰然心動的感覺。雖然他心里也明白,要追求她這樣的女孩子并不容易,或者當時她壓根就不曾考慮過這類問題,想想自己當年又何嘗不是呢?似乎除了追夢除了追尋那種自己想要的生活,其余一切的一切統統可以忽略不計;再說,自己在年齡上跟她相差那么多,沒有十年起碼也有七八年,而且自己處于這樣一個位置要這樣做似乎也不怎么合適,但當人被愛情沖昏頭腦了的時候,是毫無理智毫無道理可言的,他就這樣不可理喻地掉進去了。當然,他并沒有強求的意思,更不想讓她尷尬讓她為難,可他就想在她需要的時候盡量陪伴在她左右,盡量為她做些什么,為她分擔內心的憂愁跟煩惱,就算不成,就算最終兩人有緣無分甚至不得不分道揚鑣,但至少在共處的時候他盡了全力,至少他也可以問心無愧了。或者不僅僅是為了她吧,與此同時也為了自己的妹妹吧,對,就算不成,把她當成自己的妹妹也好。想當年,如若不是自己過于自私對妹妹的關照跟體貼過于少了一些,妹妹也不至于……當然在形態上妹妹跟她是不怎么像,說得不好聽一些,妹妹要比她漂亮苗條多了,可在神情上在對未來的執著上尤其是那種執拗孤傲冷漠勁兒,兩人簡直如出一轍。當然對于妹妹的事情,再怎么著都已經錯過,再也無力挽回了,但對于她……人都說“人非圣賢,孰能無過”,但同樣的錯誤如果犯上兩遍以上,就有些不可理喻了,不是傻子又是什么,自然只能盡量善待,盡量讓她少走一些彎路,在未來的日子里追夢的過程中少一些坎坷,多一些平坦。應該說這兩年下來,兩人“攜手”走過的路還算順暢,如果不是那次她意外的得獎(他簡直不知道那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想必兩人還得這樣“攜手”一路走下去吧,雖說可能同樣不大容易,但因為有彼此的存在,多少總能得到些許的寬慰。但生活中從來就不存在“如果”,時光也永遠都不會有倒流的可能,一切早已成了定局,再也無力回天,想得再多都無濟于事,又何必還要強求,還要作繭自縛呢?當初自己不是已經有過這樣的心理準備了么,為什么當事情當真發生了,依然會那么脆弱,那么感覺無所適從呢?還是,讓一切都隨風而去吧,畢竟明天又是另外一天了,不是么?
  
  而寒雪,當終于聽著電話那端傳來的刺耳的忙音;當終于不得已掛斷了電話、不得不感受著房間里幾近令人窒息的靜謚的氛圍,她終于禁不住淚如雨下。為什么事情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呢?為什么事情的發展總是令人措手不及,計劃永遠都趕不上變化,為什么總是在最最不經意的時候傷害了所有不該傷害的人,也讓自己受到了所有不該受到的傷害?為什么?難道自己當初的選擇真的錯了么?可自己又到底做錯了什么,不過想好好做一回自己,不過就想走一條屬于自己的個性化道路,難道真的就錯得那么離譜那么不可原諒么?……
  
  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父母忽然出現在了房間門口。寒雪一陣心慌,忙不迭地擦拭著眼角的淚水,可還是有一種欲蓋彌彰此地無銀的尷尬跟難堪:“爸,媽,你們——你們怎么來了?”
  
  沒想到一貫嘴皮子利索的父母這一次同樣有些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兩人交換了好幾個眼色,才由母親率先裝做漫不經心的樣子開了口:“我們?沒有啊,哦,我們就是隨便過來看看,你還好吧——對了,如果可以的話,不介意告訴我們剛剛跟你通電話的是誰啊,好象是個男的,好象他對你挺不錯耶,莫非——莫非他鐘情于你,或者他是你的意中人?”
  
  “媽,你在胡說什么啊?”那一瞬,寒雪又急又臊,有心辯駁,卻壓根無從說起,只是在那信口搪塞著,很是氣急敗壞的樣子,不經意間平日里最看重的淑女形象早已跑到爪哇島去了,索性把話挑明,顯得很沒好氣:“你們剛剛偷聽了吧,那你們也一定了解到我是稱呼他‘老師’的,坦白說了吧,他是我大學期間的輔導員老師,可你們——你們都想到哪兒去了,這……這怎么可能……我們之間可是最最純粹的師生關系,你們可千萬別想歪了,侮辱了你們的女兒,也糟蹋了人家……”
  
  “這怎么能算是糟蹋呢?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嘛,再說你也老大不小了,有個男朋友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我們也就可以安心了,你要至今還孑然一身形單影只,我們才感覺不塌實呢!”父親在一邊接口道,很是沒心沒肺的樣子,“再說如今可不比古代了,要講究什么條件相當即所謂的門當戶對,兩相情愿才是最重要的,年齡算什么,身份不同又怎樣,只要你們一個有情一個有意就成,電視電影上不都這樣上演的么?就是在現實生活中,師生戀也并非空前絕后的,我們就搞不懂了,你到底在顧忌些什么?人家對你那么好,你就一點感覺都沒有么?難道是天生的木魚疙瘩,你就那么不開竅么?”
  
  “我——”寒雪囁嚅著,好半天才勉強辯白道,“我早跟你們申明過了,我跟他根本就不是那種關系,你們又何必執意要將我們撮合到一塊呢?你們知道如今都提倡自由戀愛了,可也不能過于感情用事啊,老實說了吧,他對我好是事實,他至今單身也是事實,可他從來就沒有就那方面跟我表達過什么,你們要我怎么辦?難道非得主動投懷送抱么?真要那樣子的話,我還有什么自尊跟驕傲可言?而且你們不覺得就憑這一星半點的交流就下定這么大的決心太牽強也太荒唐了嗎?再說,現在正是我未來打拼的最好年華,我還真沒考慮過感情的事情,不想也不敢過于分心……”
  
  “打拼?”父親狐疑地看了寒雪一眼,接著竟勃然大怒,“你要怎么打拼?就這樣一直呆在家里么?或者,你是有一定的抱負或者說是宏偉藍圖,可畢竟生活是現實的,那些都填不飽肚子;再說,我們雖然不懂你究竟想要干什么,也不想過于干涉你的選擇,可好歹也明白足不出戶閉門造車是難以成大氣候的!而況,你都回來半個多月了,還從來不曾跟我們坦白過你究竟想干什么,如若不是這次很僥幸當然也很偶然地偷聽到了你跟那位夏老師的對話,我們還會被蒙在鼓里,真不知道你要欺瞞我們到什么時候,這本身不就很說明問題么?而況,你都回來那么長時間了,想做的事情確實連半點起色都沒有,別看現在你還年輕,似乎未來可以把握的時間跟機會還有很多很多,其實青春不長,一轉眼就過去了。真到了那個時候,如果你還跟今天一樣一無所有一無是處,恐怕你連哭都找不到地兒了——當然如果你已經找到了歸宿,這是你們兩口子的事情,我們也就懶得過問了,就算你當真混不下去了,身邊好歹還有個人關照著,至少不至于給餓死。可是現在,你既然不愿意甚至不屑于考慮感情問題,你對未來的發展就必須得三思而后行了,自古魚跟熊掌不可兼得,不是么?真要這樣下去,我們就是死也難以瞑目,就算當真到了九泉之下,也難以安身的,你好好想想吧!”


  
  “我……”寒雪囁嚅著,禁不住淚流滿面。其實這些問題她又何嘗沒有想過,都已經在心中腦海中徘徊盤旋了幾千幾萬遍了,道理是再簡單不過的,她又不是傻瓜,怎么可能不明白?可畢竟,道理是一回事,生活又是另外一回事,并非任何事情光憑理智就可以解決的。其實,她也預料到會是這樣一個局面,只是她沒有想到他們會自作主張地將自己的歸宿跟這事相提并論,而且聽口氣是要自己二者選其一,可是,自己真有這樣的選擇權么?再說這么久以來,她還真的沒有想過要這樣取舍自己的選擇。一時間,她很是有些手足無措。她不想讓父母操心擔心費心,畢竟自己已經長大了,這也是她回來這么久都沒有跟他們坦白的原因,可事實偏偏……一切早已成了定局,再也無力回天,并且所有的退路也在當初自己決定回來的時候為了不留后患,不給自己絲毫僥幸心理,于是全體被切斷了,自己又哪有“三思”的權利?
  
  “雪兒,我們并非一定要強迫你做出什么選擇,違心的安排有當初一次已經足夠了。坦白說如若知道今天的結局,當初就是讓我們去死也斷斷不可能讓你去那所你不喜歡的學校里報到的,你說是吧?”母親心疼地將寒雪攬到懷里,輕輕地摩挲著她那頭直順的長發,顯得很是語重心長,“我們知道你有抱負有遠見,從小就與眾不同,顯得特別心高氣傲,所謂人生貴在有夢,那本身無可厚非。可是生活畢竟是現實的,光靠傲骨跟理想可填飽不了肚子;而且凡事都得有個‘度’,如果越過了這個界限,恐怕就是另外一個局面了,大概這就是所謂的過猶不及吧!既然你執意要追尋自己想要的夢想,就算是為了自己吧,為了自己可以一心一意地做自己的事情,你也應該先找一個歸宿,哪怕就為自己把握一次機會吧。你的心思媽都明白,媽承認,你的顧慮也很有道理,可是……媽是過來人,對感情的事情不見得就懂得比你少。依媽看,那位夏老師對你并非一點感覺都沒有,相反還把你看得很重很重,只是因為有著諸多的顧忌諸如雙方當時的身份處境心境等等才暫時隱忍了自己的真實想法跟感覺,退而求其次刻意把自己擺正在師長這個位置上的。要不你想想,哪有老師為一名普通學生付出那么多的?若他對每個學生都這樣,恐怕就是有三頭六臂都不夠用的,如果這還不算愛,那什么才是真正的愛?如果你對他也有好感,至少不是很討厭,就好好珍惜這段感情。要知道,人生在世遇到一個真正合適的人還真不那么容易,遇到一個當真把自己放在心尖上什么都率先為自己考慮的人就更是難上加難了,可以說這是可遇而不可求可一而不可再的,一旦錯過了,就再也不會擁有了。現在可能你還不覺得什么,可媽相信,以后,尤其是當你在痛苦失意的時候,你會悔恨終生的。但真到了那個時候,就算你當真悔青了腸子又能怎樣呢?一切早已物是人非了;而且再永恒再穩固的愛也會慢慢枯竭的,他就算再在意你,也不可能永遠停留在原地等你的,說不定見你沒有回心轉意的意思,在不久的將來他就會找到另一個她,并且還會有他們的孩子,難道到時你要扮演破壞人家家庭的第三者不成?真要那樣子的話,就算你歷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才將他爭取到手,恐怕一切的一切也早已面目全非了,何苦呢?與其到時兜了一大圈回到早已物是人非的起點,倒還不如現在好好珍惜好好把握,你說是吧?”
  
  “媽,我承認你說得很有道理。可是,我跟他真的是不可能的。老實說了吧,我們之間從來就沒有談論過那方面的話題,現在要我主動貿然開口,還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而且,那真的不是我想要的。這么久以來,我一直把他當作最純粹的師長,最直接的感覺也就是鄰家大哥哥,很親切很體貼,卻不是情人伴侶的那種,我不想打破那份平靜,你也不要操那份閑心了,好么?”躊躇半晌,寒雪終于禁不住坦言道,“你放心,我不會一直呆在家里吃軟飯的。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往后的日子里要怎么做。我會合理安排好自己的生活,在追尋理想的同時,也會找一份力所能及的兼職,爭取早些自立的,畢竟相對于夢想,就目前而言,或者面包更重要。你們就尊重我的選擇吧!”
  
  做父母的還能說什么?女兒都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難不成他們還要再度強人所難?所以縱然心里有幾千幾萬個不放心不愿意,但也不能泄露絲毫蛛絲馬跡;相反在表面上,他們只能點頭微笑,邊默默地給予她最深最真的祝福。至于往后的日子里她可能面臨經歷什么事情,也只能看她的造化了。但愿她好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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