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 第二十一節
-
話當然說得沒錯,而且那之后寒雪從未忘記這個難得的溫馨場面,更不曾有一時一刻敢忘記自己當初的承諾,不敢有過絲毫的放松跟懈怠,相反,時時刻刻都把弦繃得緊緊的,幾乎已經到了極致,又要忙事業,又要忙著四處找兼職,簡直就像個陀螺一樣忙個沒完沒了不可開交,可也許正應了那句過猶不及的老話,屢屢的付出并沒有得到相應的回報。而且事實上,自身的處境跟周遭的環境并沒有好多少,似乎已經習慣了這一家子的吵吵鬧鬧大動干戈,這下這個家好不容易才平靜下來,尤其是偶爾臉上竟然還會顯露出一絲久違的笑容跟如釋重負,大伙反倒有些不適應了,而在那些債主眼里,分明這一家子已經刨到了狗頭金發了一筆橫財,只是將錢挪作他用了,卻沒有想過要用其還債——這真是豈有此理,誰家的錢都不是從天上白白掉下來的,他們家憑什么忘恩負義得寸進尺?于是,一個個登門的更頻繁了,出言相對于之前,也益發不遜益發惡劣了,簡直就是不依不饒、咄咄逼人,而且理直氣壯——面對著債主們一個個自以為是信口雌黃連半點余地都不肯留沒有半點人情味的架勢,做父母的雖說在人前強顏歡笑、忍氣吞聲、好話說盡,在寒雪面前更是竭力裝出滿不在乎漫不經心的樣子,可寒雪看得出來,父母的心其實在流淚、在滴血、在……那種煎熬跟折磨甚至是天底下任何語言都不堪形容的,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或者說,只有親身經歷過類似狀況的人才能有最真切最深刻的體會。而在寒雪,回想起之前父母對她的千叮嚀萬囑咐,再想想當初自己的信誓旦旦跟一諾千金,她當然能明白孰輕孰重,她當然知道眼下自己最應該做的是什么,知道只有自己真正功成名就美夢成真了,這么多年父母跟自己所經歷所承受的這林林種種這一切的一切才有意義才有價值,只可惜,她的心卻常常沒辦法跟著思緒走,或者說得更確切一些,根本就是力不從心,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愛莫能助。這并非矯情,很多時候,寒雪當然知道自己并非傻子,那些常人眼里口里信手拈來的事理她都能明白,可更多的時候,她卻感覺自己好像瘋了,或者說已經喪失了最基本的理智,好像已經瀕臨崩潰邊緣,她根本無法左右自己的意識,更無法左右自己的言行舉止,她只能跟著感覺走。說白了,她是真的累了,倦了,只感覺身心疲憊,卻又根本無從逃離無從拋躲——或者,這才是人世間莫大的不幸跟悲哀吧!
這樣,寒雪就活得很辛苦很吃力了。而況任何事情,想來總是太簡單,而真正做起來,卻宛如“蜀道難,難于上青天”。這不,似乎先前難得的一點機遇卻好像一下子消耗掉了她畢生的運氣跟順境,小弟的逢兇化吉有驚無險總算順利入學更是將這種殘酷的現實推向了極致——或者說,從那之后,姐弟倆的命運是整個徹底給扭轉過來了。總之,那之后,小弟寒強很快就適應了嶄新起碼跟先前截然不同的大學校園生活,習慣了這種既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又緊張刺激時時不敢有絲毫懈怠的生活——說白了吧,這種生活的優劣輕松與否完全把握在自己手中,是勇往直前還是自甘墮落當然也取決于自己,自然能否取得成績能取得多大的成績能否如愿以償美夢成真當然也完全靠自己把握,此外還有,是交重修補考費,費時費力不厭其煩地在原地徘徊,為大伙所唾棄所不齒,還是一舉中的甚至拿獎學金成為全系乃至全校的風云人物,也完全看自己如何把握。總之一句話,你眼下選擇了怎樣的生活方式,冥冥之中就注定了將來有怎樣的出息怎樣的發展前途。成敗就在一念之間,成敗就在此一舉,平日里沒有人刻意地管束你要求你壓制你,可在關鍵時刻,卻分數面前人人平等,由不得你有任何借口任何說辭,真的,在那個時候,任何理由都是廢話,而根本不能算是堂而皇之的理由。這個道理,寒雪歷經漫長的兩年當一切都已經告一段落的時候,再度回首,才總算領悟個還算透徹,可寒強才一入學沒幾天,居然就懂了,而且一下子就找到了感覺找到了前行的動力源泉——還真難為他了。不過在寒強本身,或者他并不奢望這樣一下子的大徹大悟,說得更確切一些,那根本就不是他想要的,那未免太壓抑太沉重,或者根本就是一種無可奈何。如若可以的話,他倒寧愿像班上絕大多數衣食無憂應有盡有的佼佼學生那樣相安無事輕輕松松度過整個大學生活,似乎取得怎樣的成績根本就無所謂,一切也理應順其自然,而不必刻意地追求什么,其實最重要的就是盡情享受盡情揮灑這段難得可以對未來對人生充滿無限憧憬跟幻想的青春歲月。但是對于寒強而言,這怎么可能?家境就是這個樣子,自己好不容易簡直可以說是“死里逃生”才有了這么一次入學深造的機會,家里還拖欠了一屁股外加兩肋骨的債務,甚至包括學校這邊的——可不就是?學校只答應暫時的拖欠,可沒說過就此一筆勾銷了,既然是“欠”,自古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當然遲早有歸還的那么一天,換言之,這筆債務同樣是不小的負擔,簡直就是壓在自己跟家人雙肩上的一座沉甸甸的大山;而姐姐寒雪——基本上這兩年的大學算是白上了,雖說她并不甘心就此碌碌無為度過此生,還在盡心盡力拼死拼活,可這畢竟只是她的一廂情愿,說白了,未來畢竟是未可知不明了的,而且世事無常,計劃永遠都趕不上變化,如若不然,如若每一份付出都能得到相應的回報,大概不止是她,就連自己,甚至包括已經為命運為這個家更為自家姐弟付出太多的爸媽都不可能承受這么多的痛苦跟無奈了!換言之,誰知道烏云背后究竟是晴空萬里還是大雨傾盆呢?畢竟,誰都渴望平步青云一帆風順,可真正能相安無事稱心如意地度過此生又有幾人——或者真要那樣子的話,當然這樣的人或者也有,可畢竟只是少數,而且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那根本就是一種難得而又叫人琢磨不透的運氣,可對于那些難得深受命運寵信的所謂佼佼者而言,也不見得就是一種幸福,說不定反而為人生的乏味跟平淡無奇缺乏奮斗力跟挑戰性而耿耿于懷郁郁寡歡呢!如此,似乎人生的缺陷跟不完美是與生俱來的,這山望著那山高,自古皆然,沒有人能夠真正脫俗,沒有的想得到的,得到一些的渴望更多,而真正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的卻因為一蹴而就坐享其成而久久難以釋懷感覺索然無味,覺得人生也不過如此爾爾。但從某種意義上講,至少在寒強眼里是這樣,似乎從他一邁進那所還算差強人意的時候開始,全家的希冀跟渴盼就全寄托在他身上了。畢竟,照目前看來,就他一個人的前景是最明朗化最被人看好的,他又怎能不居安思危,怎能不好好把握好好珍惜,怎能身在福中不知福、乃至白白錯失良機給明天留下更多的遺憾跟無奈呢?所以從走進那所學校的第一天起,他就跟課業發起了全面“總攻”,每天從早到晚、甚至起早貪黑拼了命似地學,也算是“苦心人終究天不負”吧,又或者先前意外的高考再度失利一下子揮霍掉了他全部的心血跟汗水,也揮灑掉了他全部的激情跟信念,可以說讓他一下子陷入了霉運的極點跟最低谷,如今總算是否極泰來、雨過天晴,他總算又找到了自我——總之,在入學后的第一次摸底考試中,他就原本班內都算是倒數的默默無聞的差生一躍而為全系最前列的風云人物,說一鳴驚人,說讓人刮目相看真的一點都不夸張;而更難得是,從此他就牢牢把握住了這個多少人夢寐以求卻終究可望而不可即的位置,穩如磐石、難以動搖。漸漸地,大伙再也沒有人敢小覷他了,似乎不約而同地,大家都對此習以為常了,并且漸漸地都寧愿相信這樣一個他曾經在日記本中吐露過的事實——曾經的他真的很優秀,甚至有些出類拔萃,高考的失利純屬意外……
當然并沒有人看過寒強的日記,因為他一貫都是小心翼翼慎之又慎的,或者不是說大伙其實對他并非一點好奇心都沒有,也曾不止一次想過從他的日記里偷偷窺視出一點什么來著。但很快,大家就發現那壓根就是不可能的,因為寒強是那樣的謹慎,大家伙壓根就不可能有那樣的機會。漸漸地,大伙也就認了——其實不認又能怎樣呢?再說事實已經說明了一切,所謂的具體真相了解又怎樣,不了解又如何,說白了,那并沒有什么實質意義的。可是……可是居然大伙的想法跟他心底里最真實的心聲如出一轍!這真是對寒雪極大的嘲弄跟反諷!想當初,寒雪也曾習慣于將什么都付諸于筆端、跟日記本一吐為快,當然本質上她也并不想如此矯情刻意地泄露出什么來著,可沒有想到就一個不留神,居然在不經意間日記本里的內容居然就給弄得沸沸揚揚的,等到寒雪終于明白究竟發生了什么的時候,居然早已弄得整個校園里滿城風雨、盡人皆知,而她;早已無力回天了,也只能認命,接受這個意料之外而又意料之外簡直叫人措手不及目瞪口呆的“事實”。可奇怪的是,在那樣一種境況下,居然沒有人相信寒雪日記本里所說的是真話。在大家看來,那只是寒雪的炒作跟自欺欺人,原指望借此刻意抬高自己的身價,卻不想那只是東施效顰掩耳盜鈴自欺欺人!自然而然地,她的日記本只能成為大伙笑柄跟茶余飯后打發時間的談資。正如大伙不屑一顧所言,真正的優秀生有如鳳毛麟角,可望而不可即,可遇而不可求,又豈是你吳寒雪隨隨便便就可以效仿就可以偽裝的?你以為你是誰啊?不服氣還怎么著?你看看你現在的成績,你以為你可以稱為所謂的優等生么?那一刻,寒雪真的欲哭無淚。倒不是她已然承認了自己的懦弱跟無能,只是她真的有苦難言,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當然她也想過跟大伙真正交心,告訴他們并非自己能力不夠,實在是初來乍到的,再說她來到這兒就頗為勉強,原本她對自己的期望值很高,真的,她做夢都沒有想到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所以一時之間很難接受很難面對這樣不盡如人意的成績,可以說迄今還渾渾噩噩的,尚沒有調整過來……等等等等云云,可是很快寒雪就明白過來了,別再自作多情了,沒有人對這些“內幕”感興趣,大伙“看重”的只是這樣一個事實,或者好不容易,大伙才找到了這樣一個對她嘲弄取樂的資本了,又豈能隨隨便便白白錯過?及至后來,經過她跟可斐的共同努力,好不容易,她又找到了感覺,總算又回到了昔日的風光無限跟所向披靡,卻沒有人對她的實力感興趣了。或者那本身就無所謂,大伙感興趣的其實并非她到底有多少能耐多少實力,只是看不慣她的自命清高孤芳自賞,自然大伙對她還是充滿鄙夷不屑的。有些干脆認為這是她近期努力的結果,跟過去她究竟優秀與否無關,別看她在日記本里振振有詞理直氣壯,說到底那畢竟只是她的一面之詞,畢竟沒有人陪她一路走來,更不曾有人看到過那些無限風光跟輝煌戰績。更有人想想似乎覺得在理論上難以駁倒寒雪,或者在心底其實也已經茍同了她的想法,不過嘴里卻依然老大不服氣,甚至對她恨得咬牙切齒的,顯得頗為對寒雪的所作所為頗為不以為然:“你四處瞎嚷嚷抱屈什么啊?好漢不提當年勇,難道你不懂么?”寒雪無言以對,只能一笑了之,其實她的心底同樣老大不服氣的,當然以她的修養,她不可能跟那些人明目張膽大功干戈,再說寡不敵眾,細胳膊擰不過粗大腿,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不過她還真想看似調侃說上一句:“你說得沒錯,‘好漢不提當年勇’,可你給我看清楚了,我并非你口中的‘漢子’,而只是一名區區小女子——咦,難道相處了這么久,你還沒看出來么?我們同性,你說,古語有沒有說過‘好女不提當年勇’這類的話啊?”因為寒雪清楚地記得,對方雖然沒有記日記的習慣,可仗著自己在班內的人緣好,早已將其中學時代的風靡歷史點點滴滴幾乎在所有人面前都不止一次喋喋不休地絮叨過了——當然沒有說給自己聽過,可自古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那些細節還是很清晰地傳入了寒雪的耳簾,對此她幾乎已經到了耳熟能詳的地步——當然方式上是不一樣,可在本質上還不是一回事,甚至比自己還要夸張得多。畢竟自己那些日記原本就是寫給自己看的,而從來不曾想過要公開,是她是她們自作主張偷看了,那行為原本就不道德,居然理還有臉面得寸進尺反守為攻喧賓奪主,這算什么莫名其妙鬼話連篇的歪理邪說啊?而現在,她這樣說話,看似在指責自己的張揚跟夸張,其實還不是在狠狠甩自己的耳刮子啊?再說,她不相信自己,自己憑什么相信她啊?誰知道那是不是真的,誰知道她有沒有夸大其詞?自然,那也只有她自己心知肚明了,不是么?可是話到嘴邊,寒雪又及時咽了下去。她忽然覺得沒有那個必要,那樣子針鋒相對未免太俗套太狹隘了,而且冤家宜解不能結,這樣冤冤相報何時才是個頭啊?就算不能化干戈為玉帛,不能冰釋前嫌,也沒必要反目成仇。所以,寒雪終究選擇了忍耐,她只能忍,因為她到底沒辦法撕破臉皮,全然置自己的顏面于不顧……
當然到如今,一切已是前塵往事、明日黃花了,經歷了這么多波折跟風浪,寒雪甚至有些恍惚,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可再度回首起來,寒雪還是沒來由地感覺胸口一陣陣地絞痛,一切的一切都太突然太離譜了!或者,她不得不慨嘆小弟寒強的幸運,因為他一貫的小心謹慎一貫的嚴禁踏實,因為他的努力很快就有了近乎立竿見影的效果,因為大伙對他沒有絲毫成見,自然也很容易就接受了他的進步,進而自然而然地就肯定了他的實力跟輝煌歷史。對此,寒雪真的很慶幸,很慶幸小弟學校里那些人的單純跟纖塵不染,他們不知道,世俗的成見力量有多么強大,而且是多么的可怕,一不留神沾染上,就有可能弄得兩敗俱傷——至今,寒雪依然寧愿相信,自己并非唯一的受害者,而且說不定那些刻意為難自己的人此時此刻更懊惱更自責,正在追悔莫及耿耿于懷當初的所作所為呢,如果時間可以倒退,如果一切可以從來,也許大伙都不會那樣做了,畢竟當初還太年輕太輕狂太不知輕重,可惜時間從來都是單程的旅程,一切的一切都沒有辦法再回到當初了,他們因為抹不開顏面,也只能所有的良心債統統都深存于心底——乃至陷入萬劫不復的尷尬境地,再也無力回頭了。或者,她更應該慶幸,小弟寒強的日記本沒有過早顯露在大伙眼前,要不然,他有可能就步自己的后塵重倒自己的覆轍了……
當然,寒雪心里明白,事到如今,想得再多都是沒有用的。這都是命,正如某位前人所說的:“命里有的終歸有,明里無的莫強求”,或者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數吧?照理,應該順其自然才是。可事實上,寒雪心里卻沒辦法不著急,更沒辦法無動于衷。倒不是寒雪非得拘泥于往事當中無力自拔,她不是那么小肚雞腸瑕疵必報的人,事實上早在當初她邁出那最關鍵性的一步的時候,她就打心眼里決定徹底揮別過去,而且是將昔日的一切連根鏟除,從此,她就算找回了自己,一切從頭開始,天空是那么的蔚藍,陽光是那么的燦爛,就連空氣都那么的清新怡人,她相信,從此她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盡情在向往的世界里翱翔了。人都說,人生苦短,只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未免太奢侈了,可她偏不,偏不相信這個邪,而且恰恰是因為人生苦短,所以她才覺得沒有必要過于為難自己。而且說到底,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在這方面投入了太多的時間跟精力難免影響到在其他方面的正常發揮,她真的很想問一句,如若在一些無謂的事情上投入了太多的心血跟汗水,那面對自己心儀的事情,還有可能全力以赴竭盡所能么?或者說,他還有那個精力跟能耐么?如此,那不是本末倒置,自欺欺人么,何苦來著?真的,她相信自己的選擇是最明智的,也是最劃算的——自然了,她是學會計的,雖說到底沒有從事相關行業,可一些基本的成本利潤之間的關系她還是搞得再清楚不過的;而況普通商人都說“千生意萬生意均可涉足,唯獨不做虧本生意”,可何為賺錢何為虧本,每個人的觀點都不同,每個人的標準也不一樣,自然而然地,每個人的選擇跟打算也不盡相同。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人心尤其是我心不可欺,好多事情并不是表面看來的那么簡單那么純粹,好些看起來其實并不怎樣的生活可在當事人本身,因為是心甘情愿,固然也無怨無悔、甘之如飴;而好些看起來何其美滿何其幸福的事情其實同樣不盡然,個中滋味個中種種心酸跟無奈只有其本身心里最清楚了。本來,寒雪的打算也很美滿,真的,或者物質生活可能不怎么寬裕,甚至可能是匱乏的落伍的,可在內心里,因為是做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所以甘心為之付出為之受苦,而且為此哪怕經歷再多承受再多也不覺得苦,反而還覺得物有所值,更能感覺到一種奮斗中的甜蜜跟充實,而因為對未來有憧憬有期盼,自然也有了無窮無盡的干勁跟動力源泉。可是當真事到臨頭,她才幡然明白,任何事情都只有停留在想象的范疇里才是最最妙不可言的,一旦付諸于行動當中,就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了。一切的一切都跟想象的大不一樣,還有太多太多令人始料不及叫人手足無措的意外就那樣橫空出世,諸如親人出人意料地過早辭世,甚至連最后一面都不曾見著,諸如創業路上的艱辛坎坷屢屢的付出都不曾有半點回報,諸如尋求兼職其實也就尋找那么一點生活保障路上的屢戰屢敗碰壁連連,諸如四周圍那些鄰里鄰舍自以為是的無中生有信口雌黃指手畫腳惡意中傷等等——這些天,寒雪雖然很少出門,基本已經算是足不出戶了,即便難得的出去,其實也是為了自己的事情,說得更確切一些,即為了自己的生活,為了自己也想吃那么一口最普通的飯菜,為了可以給自己的前程跟發展提供一點最基本的保障,跟那些好事者其實并沒有什么利益沖突,根本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志不同道不合,大不了“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吧,可世上其實并沒有不透風的墻,寒雪做夢也沒有想到的是,在不經意間,自己早已淪為了大伙茶余飯后談笑取樂的對象,成了村里不出息不務正業吃軟飯的無能典型,簡直就成了大伙的恥辱跟眼中釘!這些寒雪想想就覺得憋屈覺得郁悶,這可完全是她自己的事情,本身壓根無可厚非,了不起也就選擇的生活方式比較有個性比較與眾不同罷了,跟那些人又有什么關系呢?更叫她措手不及忍無可忍的是,大伙就是那么現實那么斷章取義,沒有人在乎這些日子她到底付出了多少到底承受了多少到底經歷了多少,大伙看到的就是她狼狽回鄉的事實,大伙就是看不慣她這種行徑,就是嫌她的所作所為礙眼丟人,就是不屑于她這樣的標新立異別出心裁為難自己也為難家人,別人看著也辛苦也不舒服……總之,就在頃刻之間,她就成了大伙“矚目”跟“關注”的焦點,然后就一步一步淪為大家伙津津樂道指手畫腳的對象,成了人人得而誅之的敗類跟人渣,成了眾矢之的!而在寒雪本身,內心里別提有多委屈多感傷了,覺得自己真的很無辜很冤枉,想想從來就不曾做錯過任何事情,更不曾得罪過任何人,了不起也就想保留一點個性跟自我,想走一條真正適合自己的純個性化道路,難道這也有錯而且還十惡不赦么?難道自己當初太魯莽太草率,真的錯了么?這樣從一開始,寒雪就有些懊惱有些悔不當初隨著時間的流逝,先前的滿腔的熱情漸漸冷卻,先前滿滿的斗志跟毅力漸漸懈怠,先前的信念跟憧憬也漸漸變得淡然,總之是整個人變得現實起來,不再跟當初那樣一時沖動意氣用事了。這樣,激情過后更有無窮無盡的空虛跟寂寥。這種感覺同樣很微妙,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想來大概只有真正經歷過類似狀況的人才能有最深刻最真切的體會,至于旁人,大概也只能望塵莫及妄自揣度了——那當然跟真實情況相差十萬八千里,不過那又有什么關系呢?對于那些生活中不曾有過大起大落似乎生來就受命運寵幸從來只會對別人的恩怨是非評頭論足指手畫腳的人而言,事實真相怎樣根本就無足輕重,關鍵是,他們總算又找到了聊以打發茶余飯后那些閑散得叫人發慌而又感覺那么漫長簡直有些遙遙無期的時光的談資跟取樂方式了。而對于真正經歷過那些事的人而言,那種感覺卻無疑是刻骨銘心、終生難忘的。除非真正做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真正在自己向往夢寐以求的天地里盡情翱翔了,如若不然,大概這一輩子都別想指望解脫了。或者,這才是寒雪最大的不幸跟悲哀吧!她一貫都是那么的好強好勝過,可自打高考意外失利以來,似乎所有的好運都遠遠地離她而去了,似乎她一下子就由命運的佼佼者一下子就被殘酷地打落了命運的“冷宮”生命的最低谷,而且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真正得以東山再起卷土重來。總之,那之后,她就再也沒有找到自我過,整日里恍恍惚惚的,除了在其實對她壓根無足輕重的專業課業上頗具諷刺性地取得了還算說得過去的成績,除了在校期間還有過幾位難得交心的朋友,簡直可以算是真正的知己,簡直一無所有、一無是處——而為那點所謂的“收獲”,自己付出的代價也未免太大太沉重了!而就因為當初的一廂情愿自以為是,曾經以為走得最最理直氣壯最最順其自然的一步,現在看來卻是最荒唐最離譜的。事實上不自今日起,從走出校門的那一剎那開始,她看似瀟灑看似解脫,其實內心里就已經開始感覺迷茫感覺無所適從了,甚至有了一種極為不祥的預感,有心回頭,卻早已是“曾經滄海難為水”——她再也沒辦法回到當初了,更沒辦法假裝若無其事,權當什么都不曾發生過。正如過去的事情是最叫人無奈的,既無力變更無力扭轉,更沒辦法輕易抹殺掉。可偏偏寒雪覺得自己所經歷的一切是最最無奈最最叫人痛心疾首的。而接下來她所經歷的一切更是叫她措手不及無所適從。原本她以為這是她自己的事情,苦也好甜也罷,成功也好失敗也罷,都是她自己跨出那一步之后勢必會出現的后果,她理應承受,而且責無旁貸。當然當初寒雪跨出那一步其實并不盲目,起碼心里多少有一定心理準備的,起碼她明白世事無常、創業艱辛的真諦,知道事情不會像自己想象得那么簡單那么容易,自己既然選擇了一條與眾不同的創業道路,也就注定了自己這一輩子所承受的痛苦跟心酸要比常人多,而且要多得多。可是事情的一路發展一路演變還是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似乎不僅是創業途中的一波三折屢屢碰壁,其實更叫她難以忍受的是四周圍絕大多數人對她的世俗偏見,是那些人自以為是捕風捉影乃至無中生有信口雌黃的態度,是那漫天遍地沒完沒了的流言飛語,是……坦白說,當這一切發生的時候,寒雪的頭腦禁不住一陣陣嗡嗡作響,她是真的蒙了,茫然了,無所適從了!真的,她就是搞不明白,那些人干嗎非得跟自己過不去非得往自己身上潑臟水呢——那陣勢,豈止面對的是自己的驚世駭俗,儼然是自己做了天大的見不得人的事情!回想一直以來,就算自己對他們談不上有多友好,可最起碼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何況回想當初父親得勢自家鶴立雞群的時候,可沒少給過周圍那些人形形色色的關照,更別提平日里那些小恩小惠了,數目或者不多,可積少成多,長此以往,也絕不是小數目。至今,寒雪的眼前還時常浮現出當初那些人巴結討好阿諛奉承的笑容,就連其實不曾付出過什么其時根本就懵懵懂懂未知世事的自己跟小弟也跟著沾光,形形色色虛無夸張的贊譽之辭簡直夸得姐弟倆直飄飄然,甚至隱隱有了一種已經飛上了天的錯覺,回想起來,那段時光委實溫馨風光,可現在……隨著父親在生意創業上的一落千丈今非昔比大勢已去,難道那些人的友善和睦態度也統統一去不復返了么?何況,這真的只是她一個人的事情,就算有所虧欠有所拖累,對不住的無非也就自己最親近的家人尤其是早已為自己含辛茹苦幾乎犧牲一切的爸媽,內心的愧疚跟不安自是在所難免,而且還真的不止一點點,可事到如今,除此之外,寒雪真的想不到更好的辦法跟出路了。畢竟這條路固然崎嶇固然坎坷,可好歹還算是自己想要的,而且前途漫漫,隱隱也隱含著那么一點閃閃爍爍的亮光跟希望,也算是物有所值吧?但再怎么著,這都是寒雪一家子內部的事情,跟那些無聊之至簡直吃飽了撐的鄰居又有什么關系呢?真的,這么多年,自家一直苦苦掙扎糾葛于夢想與現實的分界線上,簡直就是舉步維艱朝不保夕,卻從來沒有人向這一家子伸出援手過——至于那些舊債,當然跟那些人一點關系都沒有,都是做父親的迫不得已的情況下略略施了一些“小聰明”跟生意上的合伙人拖欠下來的,而且一拖就是幾年,還款日期卻依然不知何夕,債主們的態度自然好不到哪兒去,有時甚至難免怒急攻心咄咄逼人,當然這些寒雪一家都能理解,心里甚至還充滿了感激充滿了不安,但再怎么著,這些跟那些無聊的鄰居又有什么關系呢——現在經歷了這么多事情,更看透了人世的浮華滄桑,寒雪這一家子當然更不可能再奢望那些根本就沒有影子的事情了,想也沒用,與其那樣自尋煩惱弄得自己白白精疲力竭疲憊不堪,倒還不如尊重事實,直面慘淡無奈的人生,順便做點力所能及的事情,盡其所能讓自己的狀況好一些再好一些。只是寒雪真的搞不明白一點,人都說要知恩圖報,要滴水之恩,涌泉相報,可為什么自己四周圍的那些人非得是忘恩負義、還自以為是得理不饒人的主兒呢?
而且,這種狀況似乎還在不斷深入、不斷擴展、不斷蔓延——如果光是四周圍那些人無事生非亂嚼舌根也就罷了,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假話說得次數多了,在不經意間也會迅速向著“真話”的方向發展蔓延,起碼聽得人不再向初次聽到那么無動于衷了,最起碼心里也是有疑慮有陰影的。或者,這是這邊偏僻落伍閉塞窮酸地方的普遍現象吧!就說鎮上那些極為有限實則條件也不怎樣的用人單位,可以說他們形形色色的流言飛語什么都相信了,唯獨不相信寒雪的誠實跟坦白——或者這種現象在外面早已日新月異變幻萬千的發達地區早已屢見不鮮不足為怪了,可在這邊,卻還是個希罕物,簡直就是個西洋鏡。是啊,這怎么可能呢?簡直就是異想天開癡人說夢,做人怎么可以又怎么可能如此盲目如此不切實際不知天高地厚呢?在大伙看來,別看寒雪口頭說得信誓旦旦振振有詞乃至聲淚俱下,什么為了心儀的夢想,不惜放棄學得還算不錯并且即將告一段落的行業,什么要另辟蹊徑別出心裁,活出屬于自己的風采跟個性,什么雖說眼下自己是落寞了些,可其實只是需要一個歷練的過程,需要一個盡情發揮盡情展現的舞臺,她相信自己是塊金子,只是暫時被世俗的塵垢給埋沒了,但這種現象絕對不可能維系太久,自己絕對不可能永遠暗無天日的,相信在不久的將來就一定可以化繭成蝶脫穎而出的……其實都是假的,目的就是為了炒作為了故意刻意抬高自己自己的身價,或者根本就是為了掩飾自己的懦弱無能甚至根本就不怎么光彩的過去,殊不知這樣只是自欺欺人只會讓狀況日漸惡化日漸不堪日漸被動罷了!想想也是,誰都知道,這都什么年代了,找工作簡直比買彩票中頭獎還難,人人都拼死拼活只求自保,只求活得不太難看,可是她……就這么一個普通甚至有些卑微的鄉下女孩子,其貌不揚,又沒有任何關系背景,所讀的院校牌子也不怎么過硬,而且只有專科學歷,就算在校期間表現再好又能怎樣——而且如若事實真有她說得那么好的話,她完全可以選擇留在省城,把握住那一份份或者不怎么理想含金量不怎么高可發展前景還算過得去的工作,何必非得沒事找事,如此大肆折騰,簡直就是多此一舉自討苦吃嘛,除非她是真的傻了瘋了——憑什么如此任性如此張狂如此挑三揀四的,甚至不等學業告一段落,就匆匆選擇了放棄,匆匆告別呆了將近兩年的校園,打算在徹底揮別過去的同時,也擁有一個新的起點,從此可以實現人生新的飛躍……這簡直比小說還杜撰還夸張得出奇,形勢所迫,幾乎每個人都變得現實而又小心翼翼起來,可是她……總之,一切的一切都太出人意料而又匪夷所思了!自然沒有人愿意接受這樣一個故事,更沒有人愿意給她一個過渡階段臨時混口飯吃的工作機會,她不計較工作輕松與否,不在乎待遇的高低,不在乎工作時間長短,甚至不在乎工種不在乎地位……可是,一切的一切還是那么的虛無縹緲那么的可望而不可即。轉瞬,寒雪回來也有四五個月了,除了弟弟寒強等待高考成績期間的那份短暫而又忙忙碌碌的工作,她在求職路上簡直屢屢碰壁、一無所獲。雖說那其實并不是她想要的生活,但再怎么著,人總要面對現實的,正所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遠景的夢想固然美妙得令人窒息眩暈,可人在美夢成真之前還是要生存,要吃飯的;換言之,人只有首先保障了自己的基本生活,才有資格談發展談出路,不是么?至于追夢,既然自己已經跨出了這至關重要與眾不同的一步,就已經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反正來日方長,并不急于這一時半會的,可是萬沒有想到——
每天的早出晚歸起早貪黑居然全體白費心機,居然自己所有的努力跟辛勞統統都白費了——人家本來就對自己不以為意不以為然,到后來偏偏又加上了體力不支疾病纏身,這樣自然人家更有理由拒絕寒雪了。當然真正橫沖直撞直來直去的畢竟還是少數,絕大多數說的話其實還蠻動聽的:“我們廟小,實在容不了你這尊大佛,若勉強收容了你,豈不是對你才能的辱沒跟侮辱?”“你的心情我們當然能夠理解,可我們畢竟店小利薄,實在折騰不起啊,所以真的很抱歉”“我們這兒的可都是體力活,待遇不高不說,關鍵是要吃得起苦,要有相關的工作經驗,畢竟人員有限,每個人要處理要應對的事情很繁瑣很復雜,而且并沒有安排專門的員工培訓流程,所以就你這樣讀了太多書而又沒有相關工作經驗的,我們真怕……”怕什么?可已經無所謂,已經不重要了。關鍵是人家拒不錄用,自然你也只能悉聽尊便,另謀出路了!雖說寒雪并不在乎一定階段時間的消耗,可其實那只是相對的,畢竟凡事都有個輕重緩急先來后到,現在眼看著大把大把的時間就這樣白白消耗了,卻依然一事無成一無所有,當然連曾經夢寐以求的事業在不知不覺中也已經耗費了太久太久,那雖然依然攤放在書桌上的稿紙由于過于疲于奔命現實生計而難得觸碰一回,往往即便勉強為之也沒寫幾個字就禁不住眼皮直打架了,寫出來的東西自然也壓根不成樣子,到頭來不得不一撕了之,寒雪從來是信奉寧缺毋濫的,自然不屑于濫竽充數,眼里簡直揉不進沙子——或者這也是一種無奈吧,她心里明白文學的門檻有多高,明白那些見多識廣閱歷豐富的業內人士諸如編輯記者眼光有多挑剔多刁鉆,想想如若連自己都看著別扭寫得七扭八歪生澀晦暗不堪的稿子,又怎么可能入了她們的法眼呢?這對于寒雪而言,也算是經驗之談吧,回想剛剛回來的那些日子,她熱情高漲,斗志激昂,對未來更是充滿了無窮無盡的憧憬跟期待,渾身上下都有使不完的勁兒,幾乎將全部的身心統統都撲在這上面了,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除了吃飯方便以及少得可憐的一點睡眠時間,可以說她自始至終都不肯離開書桌半步,寫出來的東西或者說不上有多出色,但最起碼發自內心,最起碼情真意切,自然流暢,沒有半點做作的成分,最起碼,要比現在寫的東西強了不知多少倍。可是到頭來又怎樣呢?還不是一篇又一篇寫得有板有眼更精心修改了無數個回合自以為完美無缺天衣無縫的稿件信誓旦旦地發出去,卻從此如泥牛入海杳無音信了!原本還想著盡力而為爭取在短期內打開局面,能取得一番引人注目的成就當然更好,可到頭來付出越來越多,失敗也越來越多,幾乎將她所有的耐力跟毅力統統都消磨殆盡了!這樣經歷的次數多了,你說,寒雪還如何自信灑脫得起來?更別提生活畢竟是現實的,寒雪還不得不為了生存將越來越多的時間跟精力投入到尋求兼職的漫漫征程當中,卻偏偏還一點成效都沒有,所有的心血跟汗水都白費了……這一切,怎不讓寒雪焦急上火?真的,展望未來,她感覺都有些怕了,或者并非不相信自己的能力跟實力,只是她實在不敢相信命運啊,似乎命中注定了此生的坎坷多劫,再多的掙扎都是徒勞的,她都不敢再盡力爭取了,她怕幸福太多反遭天忌,進而遭受更大的磨難跟不幸。事實上,她甚至感覺痛心疾首生不如死。再度回首,她就不由有些懊惱跟感傷,也許,當初自己真的太沖動太草率了,只可惜,驀然回首,世事兩茫茫,早已沒有回頭路走了——她,到底再也沒辦法回到當初了!
她簡直不知道自己這樣苦苦掙扎苦苦追尋到底是為了什么,這樣到底是值得還是不值得?為什么沒有人看到她的努力,沒有人看到她的價值?難道,她的人生就當真如此不堪了么?或許吧,是她當初太一廂情愿太自以為是了,孤注一擲,一步一步,到底陷入了無力轉圜萬劫不復的地步了。很多時候,寒雪感覺自己就像是那一條條為了編織夢想不惜吐出腹中最后一點絲的春蠶,滿以為完事后就能得到永生,卻沒有想到那一根根歲月的蠶絲到底成了束縛自己的繭殼。死死地纏住自己的整個身心,再也無力動彈,只有聽天由命束手就擒,任由時間慢慢吞噬,直至灰飛煙滅煙消云散。她只真的茫然了,困惑了,再找不到自我了——先前滿以為已經找到了自我,找到了往昔的激情跟生活信念,現在看來,一切只不過是自己自以為是的錯覺罷了!
就在她左右為難苦苦掙扎茫然不知所措不知所終的時候,她期待了太久的可斐的回信終于姍姍來遲了——不過這次,可斐的信中已經沒有了太多的茫然跟感傷,整個筆觸顯得明朗清新了不少,似乎當真忘卻了剛剛過去的一切苦痛,或者好像這一切從來就不曾發生過,那根本就是自己的錯覺。總之,在那封信里,可斐都在講述這樣一個事實:她,她居然又返回校園讀書了,而且被調劑到了下一屆當中,盡管在信中顯得輕描淡寫而又理直氣壯,說什么學校看在她是文藝特長生的份上,特意給了她這么一次機會,其實……糊弄誰呢?在校期間寒雪并非無名小輩,再加上跟夏老師一度除感情之外幾乎無話不談親密無間的特殊關系,就算再怎么不喜歡那個學校那個專業,乃至到最后終于忍無可忍而不得不選擇了放棄選擇了半途而廢,這簡直如壯士斷腕、鳳凰涅磐一般看似轟轟烈烈,其實更包含了多少心酸多少無奈,可再怎么著,她對于學校相關的制度還是多少了解一些的,知道學校壓根就沒有這樣的政策!那么毫無疑問,可斐在撒謊!那么以自己跟可斐那種好得跟一個人似的特殊關系,如若不是事關重大過于絕密的話,她有必要還那么堤防那么小心翼翼的么?其實寒雪不是傻子,她更明白當今社會的潛規則,說得更確切一些,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她可以想象得出,為了可斐能把握住這么一次難得的機會,其家人到底付出了怎樣巨大甚至有些慘重的代價!可憐天下父母心,此舉固然庸俗固然不怎么令人恭維,可用心可嘉,其中更包含了多少對可斐的無私愛心以及殷殷期盼呢——當然,此舉更包含了他們多少的滄桑跟無奈。可斐當初的話依然在耳邊久久不絕于耳,寒雪知道,可斐的家人都是極有原則極有正義感的人,原本對于這些見不得光的歪門邪道壓根就不屑一顧的,可現在眼看著再不把握就真的一切都來不及了,他們終于還是——這需要多少的勇氣跟信念,需要付出怎樣慘重的良心債!或者愛的力量真的很偉大很神奇,是出于他們對可斐的關照跟呵護,才不得不最終走出了這么一步有違常規的棋子,是愛超越了一切,戰勝了一切……不知道父母家人的苦心,可斐到底能不能體會?不知道她往后能否好好把握好好珍惜,不辜負家人的一番苦心用意呢?
想到這一層,寒雪不自覺地搖了搖頭,不愿意再過于深入地去想了——畢竟,這不是自己能力所及的事情。說白了,自己又算是可斐的什么人呢?了不起也就是姐姐,還是八桿子都打不到一塊其實并沒有半點血緣關系而僅僅是名義上的姐姐,就這樣的身份,哪有資格過問那么多呢?自己就算有這個心,也沒有這個能力啊!而況自己的事情已經夠多夠煩心的了,哪有閑心過問那么多啊?這樣想著,寒雪只是簡短地寫了一封“祝賀信”——既然可斐信中什么都沒有明說。那很顯然,自己也不宜點破,要不然豈不成了打擊挫敗她的卑鄙小人了?那,還有姐姐的樣么?甚至就連可斐有關寒雪近況的關切詢問,寒雪也有些提不起精神。當然,她并非不相信可斐的為人跟誠意,坦白說可斐從來都不是小氣的人,在校期間對自己形形色色諸如此類的關照已經夠多的了,她相信憑自己跟可斐的交情,憑自己在可斐心目中不可動搖甚至無法取代的地位,如若自己開口有所需求的話,可斐肯定會有求必應全力以赴的。但若真那樣子的話,自己可情何以堪啊?自古無功不受祿,付出從來都理應是相互的,自己明知暫且還沒有回報的能力,又何必得寸進尺一味沒完沒了地索取呢?是誰說的,再永恒的愛如若不好好珍惜好好把握,有朝一日也會慢慢干涸慢慢枯萎乃至再也無力挽回的,何況是純粹的友情呢?相信長此以往,總有一天可斐即便再有耐心再能隱忍,也會漸漸變得膩煩起來的,不是么?即便是最好的結局,一切的一切當真如童話般美好而又純粹透明,相信長此以往,自己的依賴心理好逸惡勞習性勢必會慢慢成癮而且越陷越深,到底無力自拔,到底一步一步偏離正常的軌道越來越遠,到底完全失去了自我的……說到底,人應該有些自知之明應該知趣的,而況幸福從來只能靠自己去爭取去把握,坐享其成一蹴而就固然可以讓人少走好多彎路,卻也少了一些奮斗中的充實跟苦中作樂,久而久之,更會顯得無聊乏味,乃至讓人根本無所適從,不是么?何況,寒雪有自尊有驕傲,而且相對她把自身的尊嚴跟面子看得似乎過于重要了一些,最起碼要比四周圍絕大多數命運處境相似的人要重視得多,事實上那簡直是她賴以生存的全部意義所在。總之不到萬不得已,她是絕對不會隨意跟人傾訴苦水的,哪怕是最親近的人也不能例外,她知道那樣非但于事無補,還會白白增添煩惱跟心理壓力;何況有些感覺是很微妙的,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是根本就不可能感同身受的,試想,身出順境正當雨過天晴春風得意的人又怎么可能體會她內心里的痛苦跟無奈呢?何況,可斐向來是真誠而又坦率的,似乎不僅僅是對自己,基本上她對每個人都一樣,萬一有人別有用心地跟她打探自己的情況,而她沒頭沒腦或者根本就漫不經心地就脫口而出了,那自己還能這樣宛如置身于世外桃源——這當然指的是當初大學期間班上的那些同學,雖說自己從未跟任何人大動干戈起過正面沖突,可是她明白,由于自己的身份特殊地位特殊,總之與眾不同的方面實在太多了,班上看自己不順眼甚至暗地里對自己恨得咬牙切齒的人絕對不在少數,而況自己當初那么孤注一擲那么義無返顧,而且那么躊躇滿志那么信心滿懷,似乎美好的未來已經在不遠處跟自己招手了,可到頭來卻淪落得一無是處一無所有而且看不到絲毫星星點點的希望跟前景,這要傳開了,不被大家伙笑掉大牙乃至弄得天下大亂才怪呢,那自己的顏面大概也丟光了——般的處境下追夢么?現實固然是不堪的,事實上簡直叫人煩不勝煩絕望透頂忍無可忍,可最起碼還可以“騙騙”遠方的人,想想人家當真相信自己的話,當真寧愿相信自己過得好的,甚至寧愿自欺欺人地相信那些想象出來的想象都是真的,借以撫慰早已傷痕累累疲憊不堪的心靈。可如若自己真把什么都說開了說破了,將自己宛如一個透明人一樣赤裸裸地展現在人前,那么自己將不會再有秘密,那絕對不是一個好兆頭,起碼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的。尤其是想想所有人都用一種宛如看西洋鏡看希罕物一般的怪異眼神打量著自己,用最刻薄最尖酸的語言打擊挫敗自己一貫高高在上不肯服輸不肯跟命運低頭的傲氣跟孤高,寒雪簡直光想想就膽戰心驚不寒而栗了。若真付諸行動的話,可以想見,這絕對不是如釋重負輕裝上陣,簡直就是雪上加霜嘛,寒雪想象不出自己要如何應對,她甚至怕自己會堅持不下去,會崩潰……
當然如若對自己的處境絕口不提或輕描淡寫一筆帶過的話,那顯然也不合時宜,想想可斐雖說一貫大大咧咧直來直去的,可一旦觸及到具體時宜的時候,卻在不經意間就不可思議地變得心細如發絲了,如若真那樣子的話,豈不是不打自招欲蓋彌彰反而弄巧成拙適得其反了么?所以想了又想,寒雪也只能“報喜不報憂”了——當然回來這么久,其實寒雪的生活中從來就不曾有過特別值得開心值得慶賀的事情,可這么久以來在文學道路上一步三滑艱難跋涉哪怕僅僅是擦邊球甚至根本就沒有入門,可所謂“沒吃過豬肉,還沒看過豬跑么”,畢竟這么久以來的經驗也不是白白積累的,真要杜撰那么幾個像模像樣栩栩如生的例子倒也不是什么難事——畢竟這只是為了糊弄人,跟投稿企圖發表見諸報端根本就不在一個層次上,根本就沒有那么高的門檻,如若連這點事情都做不好,那她也沒有在文學道路上上躥下跳苦苦折騰的必要了,不是么?當然寒雪這么做其實并沒有絲毫的惡意,只是不想白白讓人家在遠方牽腸掛肚放心不下,如若非得說有一點私心的話,那也是為了維護自己那點可憐的自尊跟驕傲殘片——人在逆境的時候心境總是比較特殊的,似乎尤為細膩敏感,而且可斐雖說如今已經雨過天晴了,畢竟一切都只是暫時的,未來依然是未知的,而且到底跟自己一同走過了那么一段最艱辛最坎坷的路程,所以她相信自己問心無愧,相信即便有朝一日謊言不幸穿幫,可斐一樣可以理解乃至諒解自己的,對自己的真心跟誠意依然不會有絲毫的動搖,是不是?
當然從心底里講,寒雪對可斐并非一點想法都沒有,事實簡直對她的生活充滿了憧憬跟向往——真的,她太羨慕可斐了,或者可斐的生活同樣是不幸多劫的,可相對于自己卻要幸運得多了。最起碼,她不必為一些最現實最庸俗而又無力避免的瑣事分心勞神,最起碼她不必為自己的朝不保夕資金匱乏而擔心受怕無所適從,最起碼她不會因為自己的穿著打扮過于落伍而在人前抬不起頭來,最起碼……寒雪當然不屑于坐享其成無所事事大肆揮霍之類過于奢侈過于庸俗的東西,那固然很瀟灑,起碼可以讓人勁盡享一時之快,但也未免太膚淺太庸俗了;想想躺在父輩的榮耀光環里又能成得了什么大氣候?而且,父輩的光環又能籠罩你多久呢?相信現在越得意越張狂越目空一切,到頭來只會更尷尬更被動,更能體會到那種人走茶涼的世態炎涼跟人世的浮華滄桑。很多事情每個人都得面對,逃避根本就無濟于事,而且越逃越想逃,越逃越難以逃脫,到頭來只能聽天由命坐以待斃,宛如一只不甘卻又只能靜靜待宰的羔羊,因為你的人生自主權根本不在你自己手上,早在當初甘心放棄追尋追求放棄夢想甘愿被關在金絲籠里過雖衣食無憂卻無半點自由生活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青春的火焰早已在不知不覺中無謂地消耗殆盡,甚至就連生命本身業已透支,失去了其應有的價值,到頭來除了任人宰割任人擺布,還能有什么好的結局?可最起碼,像可斐那樣,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在關鍵時刻,擁有父輩的一臂之力,確實可以少走太多的彎路;而她平日里應有盡有什么都不缺的生活確是她這一輩子都望塵莫及的。想想寒雪真感覺蠻可悲的,都說人生而平等,可其實只是人類一廂情愿的美好愿望而已,事實上這怎么可能?想想可斐是因為物質生活過于充裕了反而感覺空虛感覺難以取舍,而自己卻要什么沒什么——想想要自己也有那么好的條件的話相信,絕對可以少走很多彎路,絕對可以從此扶搖直上平步青云飛黃騰達。說白了吧,寒雪自己缺少的就只是金錢只是過渡階段一定的生活以及創業保障,乃至整日里患得患失心神不寧束手束腳的,要不然,想必所有的問題都迎刃而解了,那自己也就可以到達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說到底,人的命運是可以把握在自己手中的,就看自己如何把握,跟身世背景等等統統無關;人的命運也只能靠自己把握,而且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一旦錯過了就再也無力挽回了,所以一定要及時一定要主動,如若不然,只能空留滿腔的遺憾跟悔恨了……
道理寒雪都懂,不過畢竟人生無常,人更無法左右自身的出生跟背景,好多事情根本就是無可奈何的。寒雪只能是一貧如洗一無所有一無是處為所有人看不起所有人都有權指手畫腳說三道四的寒雪,只能跟幸福遙遙向往——現實就是現實,她到底沒有辦法憑空穿過現實直奔理想境界而去,有太多太多的障礙讓她根本無從逃躲,無從回避,更無法逾越。說白了,她現在連爭取自立的機會都沒有,只能厚著臉皮繼續吃軟飯——而況父母本身就舉步維艱搖搖欲墜自身難保,而在她,這根本就不是想要的,雖說父母不會對自身撒手不管,盡力解除了她的后顧之憂,可畢竟他們的能力是有限的,很多事情壓根就力不從心愛莫能助的,想想寒雪就感覺心疼得厲害,簡直難以喘息,而況她根本沒有扭轉這一局面的能耐跟力氣。或者人生最大的不幸莫過于此吧,有心改變現狀卻根本能力不夠,有心想做點什么卻上蒼連這最基本最卑微的機會都不愿意賜予。想想寒雪就不由膽戰心驚欲哭無淚,這一切實在跟自己昔日的想象跟憧憬相差太多了,簡直就有著十萬八千里恐怕孫悟空一個筋斗都難以逾越的差距。說白了,原本寒雪并不想如此的無能跟不出息,她生來就不是那么自私的人,更不懶惰,事實上自食其力自強自立正是她一貫堅守的信仰跟追求。而現在,其實她只想好好做一回自己,好好地活出自我的風采,展現出屬于一番屬于自己的潛意識,可到頭來……寒雪萬沒有想到自己居然當真會弄巧成拙,非但想做的事情都做不好,甚至連最基本的生存都成問題,居然連養活自己的能力跟機會都沒有,這是怎樣的悲哀跟無奈啊!
類似的感觸寒雪有著太多太多,但她也只是想想,這些寒雪致死都不會跟可斐說的,似乎不僅僅不想拖累可斐,不想影響她情緒,不想讓她好容易才得以恢復的心情因為自己再度給破壞——畢竟她的處境再好,其實都是父輩們精心打拼出來的,跟她并無半點直接的聯系,至于她本身,跟自己也無多大的區別,充其量也只是消費者跟落寞者,自己又怎能如此得寸進尺不知好歹,更讓她陷入不仁不義怎么做都是錯的尷尬境地——更為了維護自己那點可憐的自尊,這是寒雪最看重的,也可以說是她唯一還擁有的一點東西,在別人或者無足輕重不名分文,在她卻是舉足輕重無以倫比的,如若再失去了,她真怕自己會崩潰、會活不下去。現在,她在信里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為可斐高興慶幸——這固然是由衷真心的,卻更包含著陣陣沒來由的酸楚跟滄桑,聯想到自己,更是感慨不已,思緒萬千,自己何年馬月才能達到她那個境界啊——并致以最真最城的祝福,然后就自己的情況略略杜撰一下,當然不能太夸張,那樣子的話會弄巧成拙適得其反,反而顯得不真實了,可也絕對絕對不能將自己的落寞現實就這樣展現在人前,那未免太蒼涼也太沒有面子了!這就需要把握一個“度”,做到恰到好處,好在自己雖說沒有什么成就,可也算是在文學道路上跌打滾爬了那么長時間,也不是白混抓瞎的,應該沒有太大的問題。她相信憑自己的筆觸一定可以打動可斐,讓其深信不疑的……
折騰了小半天,寒雪總算寫出了一封還算像模像樣而且還相對自然得體的回信,心中不由長長地吁出了一口氣,似乎如釋重負,更沒來由地感覺到了一種深深的落寞跟感傷——或者,這才是最真實的生活吧,悲歡離合,喜怒哀樂,如影隨形,相輔相成……
那晚,寒雪不由再度失眠了,往事點點滴滴、歷歷在目,一遍又一遍地在眼前不斷閃現,宛如放電影一般,那么真切那么清晰動人。想著,她的心情分外沉重,好多好多不堪的記憶縱橫交錯苦苦糾纏沒完沒了,折騰得她頭疼欲裂,差點沒爆炸了!她也勉強過自己不要再想了,想也沒用,畢竟過去的再怎么著,終究已經過去了,想得再多也是徒勞,可是她卻發現她對自己的意識對自己的思想根本就無力左右無力克制,反而人越掙扎,越清醒了。輾轉反側,沒完沒了,一直到天快蒙蒙亮的時候,才終于迷迷糊糊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忽然隱隱聽到虛掩的門“吱嘎”一聲給推開了,再然后就看到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就那么飄縹緲緲越來越近地出現在眼前了——身材挺拔瘦削,一襲素色長裳,眼神矍鑠分外明亮,似乎有一種洞察世間萬物古往今來一切狀況的魅力,八字胡、頭發硬挺根根直立……那么熟悉的一個身影,可任寒雪想破了腦袋卻怎么記不起人家是誰,到頭來只能抱歉地沖人家笑笑,眼巴巴地看著人家出神,奢望人家能體貼入微,明白自己內心里的尷尬跟無能,諒解自己認知跟常識的局限性,進而自報家門。
好在對方還算開明,雖沒有開門見山介紹自己的身份,可到底率先打破了沉寂,臉上掛滿了和藹可親讓人感覺分外溫暖分外溫馨的笑容:“你——你是寒雪,吳寒雪小姐,對吧?早就耳聞了你的大名,耳聞了你的超凡脫俗與眾不同別出心裁不拘一格,一直想見識見識,可惜一直忙得脫不開身來,所以一直拖到今天才來,所以真的好抱歉,你——你不會怪我吧?”
“你——你是……”寒雪愣愣地看著對方出神,忽然腦海里如電石火光一閃,這個形象實在太熟悉太熟悉了,在中學課本上可謂見識得太多了,可不就是一代文豪一代偉人也是自己一直以來最崇拜最仰慕甚至不惜豁出一切步其后塵的魯迅先生么?一直以來,對于魯迅先生,寒雪真是有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復雜感覺,絕對不僅僅是仰慕崇拜之類虛無的玩意兒,更像暮鼓晨鐘、當頭棒喝,感覺他簡直就是自己人生的開創者以及引路人。回想當初,面對滿教室的日本學生觀看“愛國”(相對于那些日本學生而言)短片時的那個鏡頭——一群日本官兵試圖槍斃那個做漢奸臥底的中國人,旁邊圍滿了看熱鬧的中國同胞,可大伙卻只是盡量伸長如鴨脖子一般的頸項饒有興致地觀看著,顯得那么冷漠殘酷那么麻木不仁,卻沒有人出面解救或者采取半點明知無用卻也算是盡了一番心意的措施,甚至都沒有人顯露出絲毫沉重痛惜的神情來,大伙就那么面無表情地觀看著,興致勃勃指手畫腳地品評著,完全置身事外,宛如面對的即將被砍頭的那個人跟自己一點關系都沒有,自己根本就是一個局外人——面對著那個鏡頭,日本學生嘻嘻哈哈笑成一團,甚至不惜鋒芒畢露出言不遜,刺耳的笑聲跟刻薄的話語將魯迅先生的心深深地給刺疼了。那一瞬,對于當時才二十來歲的魯迅先生而言,真的刻骨銘心,終生難忘,更有一種如暮鼓晨鐘、當頭棒喝的感覺,簡直就是大徹大悟。忽然之間,他就明白了,中國最迫切需要拯救的是精神,而非肉體,如若精神一直這樣麻木不仁,那么即便肉體給醫療救治得在強健再壯實,也是無濟于事的,依然也只有任人宰割任人欺壓的份兒。也就在那短短的瞬間,魯迅先生當機立斷、義無返顧,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那個依然鬧哄哄的教室,從此開始了漫漫固然也是歷盡艱辛歷盡坎坷的從文生涯,不止用文學點亮了所有愛國民眾的心燈,更尖銳直率地筆誅著每一個陰暗晦澀令人不敢恭維的現象,據說當時的當局簡直談之色變,自然他的處境也是相當危險相當敏銳的,可他到底成了舉世矚目的一代文豪一代偉人,也實現了其應有的人生價值,活得當之無愧,而且轟轟烈烈。可試想,如若在那關鍵時刻,他也跟國民一樣麻木不仁無動于衷,或者他固然想到了那些比較尖銳比較敏感的問題,卻也只是想想,始終優柔寡斷、舉棋不定,始終不敢越雷池半步,那么等待他老人家的命運又是什么呢?當然不可否認,若真那樣子的話,他會成為一代造福于人民的名醫,此生依然不曾虛度,可最起碼,之后我們熟悉的那位文豪魯迅先生不復存在了,起碼我們沒辦法閱讀到那么多有如醍醐灌頂振聾發聵的偉大作品了,這不能不說一種損失,不止是他自己的,簡直就是整個時代整個中華民族的!這當然只是寒雪單方面的想法,可寒雪對此卻堅信不疑至死不渝;由此她更明白了,人生貴在有夢,有夢就要及時去追,畢竟韶華易逝,一旦錯過了就再也沒辦法追回了,而不畏流言飛語,不畏艱辛坎坷,事在人為,只要有心,總是可以做好的,不是么?而況已經有了魯迅先生這樣成功的先例,那雖說是八十多年前,可在寒雪眼里,除了時代背景,自身所具備的條件跟人家魯迅先生并無太大差別,同樣四肢健全,頭腦也不似乎太簡單,同樣的執著同樣的堅韌同樣的不肯安于現狀,同樣的虔誠同樣的甘愿為夢想付出一切必要時甚至包括生命,既然他老人家可以,為什么自己就一定不行呢?而且如若什么都還沒有做,就事先懷疑起了自己的能力率先打起了退堂鼓,那還有什么出息?如若自己都不肯相信自己,還能指望誰相信自己呢?寒雪是這樣想的,也是這樣做的,到底邁出了那至關重要的關鍵性一步,那樣的義無返顧,那樣的孤注一擲,頗有一些轟轟烈烈的味道,當然是躊躇滿志、信心滿懷的。可是經歷了這么多事情,屢屢的碰壁受挫,幾乎所有的心血跟汗水統統都白費了,前程更看不到絲毫的希望跟亮光,寒雪真的是居喪到了極點,再不敢奢望妄想什么了。她感覺身心疲憊,簡直快支撐不下去了,更禁不住懷疑當初的抉擇是不是真的錯了。可她萬沒有想到,就在這她感覺快支撐不住的節骨眼上,她居然跟心儀的偶像有了“零距離接觸”——當然她的意識還算清醒,知道這是做夢,畢竟魯迅先生已經與世長辭半個多世紀了,可有首歌唱得好:“好夢睡不醒”,就算是做夢,那種難得一見可遇而不可求的美夢,其實本身就是一種難得的幸福。現在,面對心中的偶像面對著自己一直亦步亦趨的老前輩,雖說明知是虛幻的夢境,寒雪依然有些受寵若驚,久久地,久久地只是打量著人家出神,竟語不成聲……
也無須多說,那魯迅先生不愧是一代是文豪,就算早已是另一個世界的人,卻依然何等的敏銳何等的精明強干,寒雪并沒有把心中的話及時說出來,可對方已經心有靈犀似地點了點頭:“對呀!你的眼光還算不俗,看人還挺準的呢!怎么樣,最近生活得還好吧?老實說了吧,當初你的選擇在這樣一個找工作成了老大難連保障最基本生活都成問題十年寒窗幾乎統統都化為泡影的情況下可謂轟轟烈烈、驚世駭俗——就連身在另一個世界的我也給深深地震動了,宛如一陣清新自然的風撲面而來,我真的又興奮又激動,這簡直就是我當年的翻版嘛,由此我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那種感覺對于我實在是太久遠的事情了,聽說了你的現在,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生命的延續,仿佛又感覺到了自身已經停歇太久的脈搏再度強而有力地跳動了起來。可我就搞不懂一點,怎么后來你就銷聲匿跡了呢,甚至隱隱還感覺到了你的嘆息甚至哀哀飲泣——怎么了,現實跟想象的差距果真那么大,乃至你都無所適從無法應對了么?你不會是后悔當初當初的選擇了吧?你應該明白的,路走出來可以轉回來,事情做錯了卻再也無力挽回了——可是在你眼里,這難道真的只是一個錯誤么?而況當初你就應該有充分的心理準備,你應該清楚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像想象的那么簡單,你在做出某個選擇的同時也就選擇了承受其可能引起的一系列后果。這是你的分內事,你責無旁貸。何況人生有得必有失,說白了,誰的人生也不可能真正十全十美毫無遺憾,你不會當真如此懦弱如此不堪一擊吧?你當初不是意氣風發豪情萬丈的么,你為什么就不能一如既往迎難而上呢?坦白說,我真的很失望……”
魯迅先生就是魯迅先生,說話從來不會拐彎抹角旁敲側擊,永遠都是那么直白尖銳,那么一針見血。耳聞著那篇長篇大論,寒雪真有些無地自容了,直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差點沒燃燒起來,好半天才勉強支吾著開了口:“對不起,魯迅先生,我不是故意要讓你在陰曹地府都不得安寧的——我更明白,陰陽兩隔,你能到人世間來這一遭委實不容易,我是真的不想為難你。可是我……我,我真的感覺好累啊!老實說,我不是那種朝三暮四輕言放棄的人,可是現實跟理想的差距實在太大太大了,遠非我這種空有一身抱負一身傲骨的庸俗女孩子所能掌控的。眼看著付出越來越多,卻不見半點成效,這倒也罷了,甚至人家連一點混口飯吃的機會都不愿意留給我。當然更沒有人看到我的努力,沒有人看到我的心酸跟淚水,在大伙眼里,我就只是個與眾不同甚至是不務正業光會不切實際異想天開的‘異類’,是個笑話。大伙看到的就是我不出息的實際情況,自然我所承受的一切的一切都是活該自討苦吃了!我……我并非不愿努力不思進取,我是實在力不從心對自己的命運愛莫能助啊!我簡直搞不明白,我這樣別出心裁到底所為何來?到底值不值得?我……”寒雪囁嚅著,再也說不下去了,隱忍了太久的淚水終于在自己的偶像跟前肆無忌憚毫無保留地傾瀉下來,而且一發而不可收拾……
魯迅先生靜靜地觀看著,一言不發,半晌見寒雪總算冷靜了下來,才總算沉吟著幽幽地開了口:“怎么樣,你哭夠了吧?當然人都需要發泄,你自然也有哭的權利跟自由,可是我真的好想提醒你一句,想哭就一次哭個夠,然后在你終于決定再度振作起來的時候,就不要隨便再流淚了,更不要讓往昔的陰影影響自己的情緒太久。畢竟人生苦短,何況說句大實話吧,你的心情我固然可以諒解,可這其實并非特例。說白了吧,人生在世其實誰都不容易,不管選擇什么行業,不管具體從事怎樣的工種,誰都難免有感覺茫然困惑感覺支撐不下去的時候。但那又怎樣呢?畢竟生活還得繼續下去,時間可不會為了誰而停留,大好的時光失去了就失去了,再也沒辦法挽回了,所以,想哭就哭吧,哭夠了,當然還得擦干眼淚繼續往前走。當然這并不丟人,這是歷練,更是脫胎換骨的成長,等到可以坐亂不驚面對再難堪的處境都能從容應對而不再茫然不再困惑的時候,你就真正成熟了,當然也可以走得更高走得更遠了……”
寒雪靜靜地聽著,好像有所觸動有所茅塞頓開,不過畢竟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內心的陰影當然不可能一下子就祛除得干干凈凈,半晌才鼓足勇氣囁嚅著開了口:“這個道理我當然懂,可是經歷了這么多事情,我都感覺有些怕了。道理畢竟只是道理,現實生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坦白說,我不怕痛,不怕苦,只怕再多的努力都于事無補。我——這些日子我真越來越困惑越來越茫然了,曾經以為這個選擇是最明智最理想的,可現在看來,眼看著越來越多的付出都打了水瓢,眼看著自己得不到任何人的待見,眼看著大伙的流言飛語越來越張狂越來越流言飛語,我真的很郁悶很悵惘,我搞不明白,事情怎么會一路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或者當初我太天真太幼稚太不了解這個社會行事又太草率太莽撞了,才到底導致了現在這樣尷尬被動的地位,我……”寒雪說不下去了,也不知道該還該說些什么。她太了解自己的個性了,一旦開了口就很難收斂,還會越說越激動,越說越離譜越夸張,到頭來簡直無法收場……可是,她真的不想在自己心心念念的偶像跟前太過失態,太過掉了鏈子,掉了自己的身價,雖然其實自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沒有,雖然她明知這只是夢境,實則自己跟人家隔著陰陽兩個世界隔著半個多世紀乃至近百年的差距,可是她還是寧愿給人家留一個盡可能好一些的印象,畢竟能夠這樣見上一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簡直可以說是可遇而不可求,是奇跡中的奇跡,不是么?
魯迅先生卻露出了一絲明朗的笑容,似乎早已看穿紅塵,早已洞察透徹整個時代整個社會整個人世的恩怨是非喜怒哀樂:“寒雪,你不用說了,真的,什么都不用說了。我想,應該是我多慮了。其實這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尤其是想做的事情始終做不好,還偏偏被所有人排擠攻擊,得不到任何人的認可支持,換了誰,表現都好不到哪去。但人生苦短,過去的終究已經過去了,再怎么著都于事無補了,我們終究不能在不堪的往事中沉湎太久。而況,你其實并非孤軍奮戰——不要忘了,你的父母自始至終都在堅貞不渝地支持你呢!當然正如你自己所感覺到的,他們的能力其實并不怎樣,條件也很有限,但是你應該明白的,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則難能可貴,同甘容易共苦難,越是這樣,越是方能彰顯他們對你的一片拳拳深情跟愛意,方能彰顯人世間難得的溫馨跟真情,不是么?光是這一點,就是一筆難以估價的巨額精神財富,這是最可貴的,也是絕大多數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想想世事無常,人生無奈,多少人為了維系最基本的生計,而不得不從事最卑賤最苦累的工作,而且不知何時才是個盡頭,起先或者還懷有那么一線希望,希望這只是過渡,可到頭來夢想終究只能永遠是如鏡花水月一般可望而不可即的夢想。所以相對而言,想想依然擁有夢想依然在為夢想苦苦追尋苦苦打拼的你,是何等的幸運何等的幸福啊!”說到這兒,魯迅先生稍稍停頓了一番,又換了一種語重心長而又分外誠懇分外真摯的語氣:“其實,夢想并沒有你想象的那么遙遠,我也沒有你想象的那么神秘那么高深莫測——現在你也見到了,其實我是個很平凡的人,并沒有三頭六臂,窮其一生精力到底取得了在別人看來很是另眼相看很是嘆為觀止的成就,其實在我本身,只是盡了一份心力,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到底沒有虛度此生而已。說白了吧,人生看似漫長甚至有些遙遙無期,看似神秘莫測難以琢磨,其實轉瞬即逝,其實也就那么一回事兒。正如我曾經所說的‘世界上原本并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而且我是個很苦命的人,父親過早辭世,母親目不識丁,身體也不是很好,迫于族人的壓力以及當時的實際情況,我過早不得不接受了一樁包辦的婚姻,一個并沒有半點感情基礎的女人,過早挑起了整個家族的生活重擔。你以為我就沒有郁悶沒有委屈么?何況不經歷風雨,哪里有彩虹?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我當然也不可能例外。事實上在創業之初,我受到的打擊挫敗簡直不計其數,難以估量。可在那樣艱辛的形勢下在那么惡劣的環境下,我還不是一步一步咬緊牙關,到底走過來了,而且道路越走越遠,越走越寬廣,不知不覺就到達甚至超過了曾經預期的高度。何況是出生在新社會新時代的你,無論從哪方面講,你的條件都要比我好得太多,當然競爭是激烈的,現實是殘酷的,可那又怎樣呢?或者在周圍人眼里,你與眾不同,你是個特例,甚至是個怪胎,可其實你就是你,只要心中無愧活得坦蕩,何懼流言?何況,你并非空前絕后的,只是像你在你們當地相對比較少見罷了,想想已經有了我成功的先例,而且像我們這樣的絕非只有我們兩個,你又有什么好畏懼好在乎的呢?‘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很多事情似乎很嚴重甚至有種‘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舉足輕重作用,其實凡事都是相對的,看開了也就無所謂了。事在人為,而況你還正當年輕——你自己不就說過么,青春是你唯一也是最大的籌碼……
“我知道,真的,這些我都懂。”寒雪顳颥著,還有些遲疑,“可是,我畢竟只是一個普通甚至有些卑微的鄉村女孩子,不止沒有任何身份背景沒有任何關系紐帶,又沒有任何條件裝飾打扮自己,整個一落伍寒磣的土包子,還其貌不揚,偏偏這個社會絕大多數人就愛以貌取人,就愛以第一印象評點一個人的優劣好壞,我……或者,正是這些,才注定了我前一階段想找個混口飯吃的臺階都可望而不可即。或者,之前我真的太天真太愚蠢把一切都想象得太簡單了,當然我就是我,我不是任何人的翻版或者說是替身,可我又算什么呢?經歷了這么多事情,我總算還有些自知之明,總算看清了本身的平凡跟卑微,我想往后我再不敢癡心妄想了,踏踏實實做人才是最重要的,更別提……你,你是受萬人敬仰受舉世矚目的一代大文豪大思想家大教育家,著作等身,碩果累累,我憑什么奢望跟你相提并論啊?或者外在條件都無所謂,自身環境也不重要,那我只能說,是我太笨了,就是一塊不可雕琢的朽木,那我還做什么白日夢啊?”
“唉!我從來不知道你居然頹廢居喪到如此地步!”魯迅先生忽然長嘆一聲,一臉凝重一臉失望,“看來,先前我并沒有多慮,你真的跟我想象的大不一樣,你跟我不是同一類型的人。虧我一度以為你就是我當年的翻版,一度甚至感覺從你身上感覺到了自己久違的脈搏跟生命力,由此感覺到了自己生命血脈的延續。可現在看來,一切都是我的錯覺是我一廂情愿罷了。既然如此,那當初你應該預知到這一切的,又何必非得執意走這一步呢,難不成你當真是那種朝三暮四朝秦暮楚做什么事都虎頭蛇尾只有三分鐘熱度的人么?做事武斷,而非果斷,幾乎不假思索就付諸行動了,然后碰了幾次壁不等碰得頭破血流就匆匆妄圖全身而退了?可是你應該明白,世界畢竟不是你一個人的,唯我獨尊畢竟只是一種自以為是的錯覺,實則根本不可能的,而況你本身的背景條件其實并不怎樣,幾乎可以說是寒磣的卑微的,又怎么能任由你來去自如想怎么著就怎么著?或者,這是人類的通病吧,說起來侃侃而談頭頭是道,真要做起來卻患得患失困難重重疑慮重重。當然做永遠都比說難,而且要難得多,當人試圖改變命運的時候,才會驀然發覺自身的力量居然是何其的渺小何其的不堪一擊!可是,那又怎樣呢?說白了吧,人生本來就已經夠苦短的,一轉瞬就匆匆過去了,你哪來的閑心想那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有那個閑心,還不如多想想自己要如何改變眼下的困境,接下來要做什么,要怎么做,然后積極勇敢地去做,去做,去做!世界人口那么多,卻又偏偏每個人都很忙,誰也沒有那個閑情逸致去關注全世界所有的人。所以可想而知“十年寒窗無人曉,一朝得名天下知”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嗎?你要不想久居人下,你要想得到人家的認可跟支持,要想得到別人的關注跟仰慕,就得首先開創出一條屬于自己的道路,打拼出一番屬于自己的事業,取得一番值得世人關注的成就來,不是么?畢竟人生而平等,而況人生在世每個人都活得很辛苦很艱險,所以除了父母由于不可克服不可避免的天性之外,誰也不可能無條件為你做任何事情,你當然更不可能白白地奢望任何人。所以,你想那么多沒用的干什么,既然有心去做,就不必束手束腳,只管放心大膽地去做好了,相信上蒼是公平的,苦心人終究不會被白白被辜負的,相信只要你有心,只要你肯盡心盡力,相信早晚會做成自己想做的事情,達到自己想要的高度似的。何況,據我所知,你也看過不少書了解到不少相關的常識了,那么你也應該明白,不經歷風雨,怎能見彩虹,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尤其是那些試圖干一番大事業的人,當然也包括我,誰不是吃盡苦中苦方成人上人的?誰沒有迷茫過?誰沒有身心備受煎熬痛苦流淚過?這些其實都是人之常情,可再痛苦再迷茫也是有限度的,人最怕的其實就是在困境面前一蹶不振、徘徊不前,始終不敢越雷池半步,然后在不知不覺中就渾渾噩噩碌碌無為地度過余生……若真那樣子的話,你甘心么?會不會老了老了,還空留一身的遺憾跟懊惱,可真到了那個時候眼看著就行將就木了,你還能怎樣呢?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暮鼓晨鐘、當頭棒喝,一語驚醒夢中人,寒雪頓時有了一種大徹大悟的感覺,似乎在頃刻之間就明白了好多之前二十多年都不曾看透的東西,不由又恢復了先前才躊躇滿志信心滿懷:“我懂了,魯迅先生,先前是我太愚鈍太小心眼,讓你受累了!你放心,我不會再讓你失望了!我發誓,既然我已經步了你的后塵,打算要按照你的人生一步一步走下去,那么再苦再難,再坎坷再崎嶇,我都會咬緊牙關堅持到底的。我不敢說一定能達到你那樣的高度,但最起碼,我不會再無謂地胡思亂想浪費青春了,最起碼,我會盡心盡力,抓緊每一分每一秒,盡我所能做好我的分內事。那么就算真到了大限將至的時候,我也可以無牽無掛了無遺憾的了。因為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我問心無愧,我沒有虛度此生,那么即便到底到底事與愿違也無所謂了,是誰說的,人生最重要的其實是過程,是打拼奮斗的過程,而非收獲的碩果,所以我也算沒有白白來這人世一遭了,對吧?”
“孺子可教也!”魯迅先生總算欣慰地笑了,“不過后面幾句話好像又落了俗套,你好像還沒有完全放開,沒有完全相信自己哦!記住,事情還沒有做,就首先懷疑自己的能力,首先在內心里動搖乃至打退堂鼓,是最不出息的!其實,你完全可以更瀟灑一些更自信一些,畢竟,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可以取代的,你本身就是一道獨特的亮麗風景線。你應該相信自己的能力跟實力,相信既然別人能夠做好,那么自己通過努力,也一定可以的,不是么?而且現在,你也算是見識到我——你心目中的偶像了,你應該明白,我并沒有三頭六臂,并不高深莫測,甚至根本就談不上偉大;當然你也一點都不渺小,過去的你曾經是優秀的,你不比任何人遜色,相信通過努力,往后也一定可以的,只是暫時英雄落難而已。但是金子總會發出熠熠的光亮的,就算暫時被埋沒被忽略,但遲早有一天會大放異彩令所有人矚目的!何況我已經是作古多年的人了,而你卻是正當朝氣蓬勃的新生事物,正如毛主席曾經說過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相信假以時日,全力以赴,一定可以迸發出無窮無盡的潛能跟力量的!所以,你一定可以做到我做到的,乃至有朝一日一定會超過我的——不必有所顧慮,真有那么一天的話,我在九泉之下也會笑著流淚的。所以,你一定要加油,一定要加油哦!……”魯迅先生還在叮嚀囑咐,聲音卻越來越縹緲虛無,人也漸漸飄忽遠去,寒雪有心抓住他的手,不給放行,可是——可是那壓根不可能的。那一瞬,她簡直無力動彈,只能眼看著他老人家在眼前漸行遠去,身影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淡卻,到底完全消失了。寒雪卻還在發怔,好像他老人家還在眼前看著自己,余音更是久久不絕于耳,一時之間不由洶涌澎湃、思緒萬千,終于禁不住信誓旦旦脫口而出:“你放心,魯迅先生,我一定會爭氣,一定不會讓你更讓自己失望的!我會盡自己最大努力,采擷自己想要的文學夢,一定會……”
寒雪說著說著,終于眼前一亮——放眼望去,外面當真已經大亮了,整個世界在還在徐徐升起的旭日籠罩下是那么的圣潔,那么的生機勃勃,那么的充滿活力,更給了人無窮無盡的遐思邇想。原來,自己剛剛真的睡過頭了,一切的一切真的只是黃粱一夢,可是居然那么真切,那么清晰,簡直跟真的一模一樣——可能是想得太多了吧,人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原來想要的東西牽掛惦念得太久了總會變成現實的,哪怕僅僅是在夢里;又或者,這是上蒼給自己的一點契機吧,人都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數,這也算是上蒼偏愛有準備頭腦的一種方式吧,及時掃開了奮斗者眼前的迷霧,讓其往前看得更清楚,自然也走得更強健更平穩,然后在不經意間美夢成真……
但不管事情真相究竟怎樣,夢畢竟只是夢,而生活是現實的。畢竟,明天又是另外一天了。“此情可待成追憶,我今邁步從頭躍”,寒雪禁不住在心底里這樣告誡自己,然后又顯得躊躇滿志信心滿懷起來——真的,她相信事在人為,只要自己愿意付出,上蒼一定不會辜負自己的,明天就一定可以變得更美好,不是么?
- 最新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 發表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