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節(jié) 第七節(jié)
-
7
兩天后的傍晚,刑警找上了友彥。他們一行兩人,一個是穿白色V字領(lǐng)襯衫的中年人,另一個穿著水藍色馬球衫。他們找上友彥,果然是因為夕子的丈夫發(fā)覺了她與友彥的關(guān)系。
“我們有點事想請教友彥同學(xué)。”穿白襯衫的警察說。他并沒有說明有什么事。出來應(yīng)門的房子光是聽到來人是警察,就已惶惶不安。
他們把友彥帶到附近的公園。太陽已經(jīng)落山,但長凳上還留有余溫。友彥和穿白襯衫的警察坐在長凳上,身著水藍色馬球衫的男子則站在他面前。
來公園的路上,友彥盡量不說話。這樣看起來雖不自然,但也不必強自鎮(zhèn)定,這是桐原的建議。“高中生在警察面前一副坦然無事的模樣反而奇怪。”他說。
白襯衫警察先給友彥看一張照片,問他:“你認(rèn)識這人嗎?”
照片里的人正是花岡夕子,可能是旅行時拍的,身后海水湛藍。她的笑臉朝著鏡頭,頭發(fā)比生前要短。
“是……花岡太太吧。”友彥回答。
“你知道她的名字吧?”
“應(yīng)該是夕子。”
“嗯,花岡夕子太太。”警察收起照片,“你們是什么關(guān)系?”
“什么關(guān)系……”友彥故意吞吞吐吐的,“沒什么……認(rèn)識而已。”
“我們就是要問你們怎么認(rèn)識的。”白襯衫警察的語氣雖然平靜,卻有些許不耐煩的感覺。
“你就老實說吧。”馬球衫警察嘴邊帶著嘲諷的笑容。
“大概一個月之前,我路過心齋橋的時候被她叫住了。”
“怎么個叫法?”
“她問我,如果我有空,要不要跟她去喝個茶。”
友彥的回答讓警察們互望一眼。
“然后你就跟她去了?”白襯衫問。
“她說要請客。”友彥說。
馬球衫從鼻子呼出一口氣。
“喝了茶,然后呢?”白襯衫進一步問。
“就只喝了茶,離開咖啡館我就回家了。”
“哦。不過,你們不止見過一次面吧?”
“后來……又見過兩次。”
“哦,怎么見的?”
“她打電話給我,說她在南那個地方,如果我有空,要不要和她一起喝茶……大概就是這樣。”
“接電話的是你母親?”
“不是,兩次剛好都是我接的。”
友彥的回答似乎讓發(fā)問者頗覺無趣,警察嘬起下唇。“你就去了?”
“是的。”
“去做什么?又是喝了茶就回家?怎么可能?”
“就是啊,就是那樣。我喝了冰咖啡,跟她聊了一下就回家了。”
“真的只有那樣?”
“真的,這樣犯法嗎?”
“不是,不是那個意思。”白襯衫警察搔著脖子,盯著友彥。那是一種想從年輕人的表情中找出破綻的眼神。“你們學(xué)校是男女同校吧,你應(yīng)該有好幾個女朋友,何必去陪一個上了年紀(jì)的女人,嗯?”
“我只是因為很閑才陪陪她。”
“哦。”警察點點頭,臉上浮現(xiàn)不相信的表情,“零用錢呢?她給了吧?”
“我沒收。”
“什么?她要給你錢?”
“是的。第二次見面的時候,花岡太太塞給我一張五千元的鈔票,可是我沒有收。”
“為什么?”
“不為什么……我沒有收錢的理由。”
白襯衫點點頭,抬頭看馬球衫。
“你們在哪家咖啡館見面?”馬球衫問。
“心齋橋新日空酒店的大廳。”
這個問題他誠實地回答了,因為他知道夕子丈夫的朋友曾經(jīng)看到過他們。
“酒店?都已經(jīng)去了那里,真的只喝個茶?你們沒開房間?”馬球衫粗魯無禮,大概是從心底瞧不起陪主婦磨時間的高中生。
“我們只是邊喝咖啡邊聊天。”
馬球衫撇了撇嘴,哼了一聲。
“前天晚上,”白襯衫開口了,“放學(xué)后你去了哪里?”
“前天……”友彥舔舔嘴唇,這里是關(guān)鍵,“放學(xué)后,我到天王寺的旭屋逛了逛。”
“什么時候回的家?”
“七點半左右。”
“然后就一直待在家里?”
“是。”
“沒有跟家人以外的人碰面?”
“啊……呃,八點左右有朋友來找我玩。是我同班同學(xué),姓桐原。”
“桐原同學(xué)?怎么寫?”
友彥說出寫法,白襯衫記錄下來,問道:“你那位朋友在你家待到幾點?”
“九點左右。”
“九點,然后你做了些什么?”
“看看電視,跟朋友通電話……”
“電話?和誰?”
“一個姓森下的,我初中同學(xué)。”
“你們什么時候開始通話?”
“他大概十一點打過來,我想我們講完的時候已經(jīng)超過十二點了。”
“打過來?是他打給你的?”
“是的。”
這件事是有玄機的,因為是友彥先打電話給森下。他知道森下去打工不在家,故意挑那個時間打電話,然后請森下的母親轉(zhuǎn)告森下回電。這當(dāng)然是為了確保不在場證明所做的手腳,這一切都是依照桐原的指示進行的。
警察皺起眉頭,問他如何聯(lián)絡(luò)森下。友彥記得電話號碼,當(dāng)場便說了。
“你什么血型?”白襯衫問。
“0型。”
“0型?你確定?”
“我確定,我爸媽都是0型。”
友彥感覺到警察突然對他失去了興趣,但他不明所以。那天晚上,桐原也問過他的血型,那時也沒有告訴他原因。
“請問,”友彥怯怯地問,“花岡太太怎么了?”
“你不看報紙?”白襯衫厭煩地說。
“嗯。”友彥點點頭。他知道昨天晚報有小幅報道,但他決定裝傻到底。
“她死了,前天晚上死在酒店。”
“啊?”友彥故作驚訝,這是他在警察面前表現(xiàn)得唯一像樣的演技,“怎么會……”
“天知道為什么。”警察從長凳上站起,“謝謝,你的話是很好的參考,我們可能會再來問點事情,到時候再麻煩你。”
“哦,好的。”
“我們走吧。”白襯衫對同伴說,兩人轉(zhuǎn)身揚長而去。
為花岡夕子之死來找友彥的不止警察。
警察來過的四天后,他走出校門不遠,就有人從背后拍他的肩膀。一回頭,一個上了年紀(jì)、頭發(fā)全部往后梳的男子,露出曖昧的笑容站在那里。“你是園村友彥同學(xué)吧?”男子問道。
“是。”
聽到友彥的回答,男子迅速伸出右手,拿出一張名片,上面的名字是花岡郁雄。
友彥感覺自己的臉色轉(zhuǎn)成鐵青,他知道必須裝作若無其事,然而卻控制不了身體的僵硬。
“我有事想問你,現(xiàn)在方便嗎?”男子一口標(biāo)準(zhǔn)的東京口音,聲音低沉,咬字清晰。
“方便。”
“那么在車?yán)镎劙伞?rdquo;男子指著停在路旁的銀灰色轎車。
友彥在他的指示下坐在副駕駛座。
“南局的警察找過你了吧?”駕駛座上的花岡開門見山。
“是的。”
“是我跟他們提起你的,因為我太太的通訊簿上有你的電話號碼;蛟S給你帶來了麻煩,但是有很多事情我實在想不通。”
友彥不認(rèn)為花岡真會顧慮到他,便沒做聲。
“我聽警察先生說,她找過你好幾次,要你陪她解悶。”花岡對友彥笑著,但眼里了無笑意。
“我們只是在咖啡館聊天。”
“嗯,這我知道。聽說是她主動找你的?”
友彥默默地點頭,花岡發(fā)出低沉的笑聲。“她就是喜歡帥哥,而且偏愛小伙子。都一大把年紀(jì)了,看到偶像明星還會尖叫。像你,既年輕,長得又帥,正是她喜歡的類型。”
友彥放在膝頭的雙手握成拳頭。花岡的聲音黏黏膩膩的,也像是忌妒從字句間滲透出來。
“你們真的只是聊天?”他又換了一個方式問。
“是的。”
“她有沒有約你去做其他事?譬如說,去旅館開房間之類的。”花岡似乎想故作風(fēng)趣,但他的口氣一點也不輕松愉快。
“從來沒有。”
“真的?”
“真的。”友彥重重點頭。
“那么,我再問你一件事。除你之外,還有沒有人像這樣和她見面?”
“除我之外?不知道……”友彥微微偏著頭。
“沒印象?”
“沒有。”
“哦。”
友彥雖然低著頭,卻感覺得到花岡正盯著他。那是成年男子的視線,那種帶刺的感覺,讓人心情跌到谷底。就在這時,友彥身旁發(fā)出敲玻璃的聲響。一抬頭,桐原正看向車內(nèi),友彥打開車門。
“園村,你在干嗎?老師在找你。”桐原說。
“哦……”
“老師在辦公室等著,你最好趕快去。”
“!”一看到桐原的眼神,友彥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友彥轉(zhuǎn)身面向花岡,“請問,我可以走了嗎?”
既然是老師找,總不能置之不理;▽磥黼m然有點心有未甘,也只好說:“好吧,沒事了。”
友彥下了車,和桐原并肩走向?qū)W校。
“他問你什么?”桐原小聲問。
“關(guān)于那個人。”
“你裝傻了?”
“嗯。”
“很好,這樣就行了。”
“桐原,現(xiàn)在事情到底怎樣了?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這你就不用管了。”
“可是……”
友彥還想說下去,桐原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剛才那家伙可能還在看,你先進學(xué)校。回家的時候走后門。”
他們兩人站定在學(xué)校正門。“知道了。”友彥回答。
“那我走了。”說著,桐原離去。友彥望了望他的背影,照他的吩咐走進學(xué)校。
從那之后,花岡夕子的丈夫便不曾出現(xiàn)在友彥面前,南局的警察也沒有再來。
- 最新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 發(fā)表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