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 第一節
-
海是船的陸地,山是陸地上的波浪。你看那連綿起伏的皖南群山猶如后浪推前浪,逶迤數百里,雄渾而又蒼莽。山上長滿了松樹、杉樹和毛竹,郁郁蔥蔸,青翠欲滴,又似一片綠色的海洋。素以險要著稱的千秋關就座落在皖浙交界的山峰上。這座建于南宋小王朝荀安于臨之之安(今杭州)時期的關防,至今關墻猶在,門洞依然,墻上箭垛完好無損。寧杭公路沿著山壁盤旋而上,又俯視深澗迂回而下,膽小的人坐在車里是不敢向外眺望的。在千秋過的寧川市境內,設有緝私檢查站,緝查從沿海一帶走私過來的貨物。
當夜霧籠罩著皖南群山的時候,千秋關在暮色中就象一座古代的城堡,而檢查站的紅燈則象茫茫大海上的航標燈閃閃爍爍。此刻寧川市工商局經檢分局局長何曉陽坐在檢查站內電話機旁,神情專注而又興奮。這是他轉業到工商局擔任經檢分局局長后第一次執行重要任務,當然也是工商局局長程遠對他的信任。本來他在轉業時想到公安局去的,因為他在部隊受過特殊訓練,但是工商局正在擴編,急需用人,市委組織部和人事局就把他分配到工商局。工商局當時是熱門單位,想去的人多如牛毛,可是歪打正著卻把他分來了。來了就好好干吧,當兵的人不管到什么地方都有一種強烈的責任心。時間在悄悄地滑過去,夜漸漸深了,同來的兩名檢查員小馬和小吳早已進入夢鄉,他也難免起了疑心:莫非情報不準確?否則……他眉毛一挑憑當過偵察兵的敏感聽出遠方隱隱傳來的馬達聲。他想喚醒小馬和小吳,轉而一想又覺得大可不必,他們也很辛苦就讓他們休息吧,憑自己在部隊練就的一身硬功夫一般情況還日能對付得了。
何曉陽走出檢查站,爬上千秋關關墻,從箭垛上向浙江方向眺望,只見一輛卡車已經爬上半山腰,車燈雪亮的光柱在山間晃來晃去。他想:看來情報還是準確的,這大要概就是那輛走私車了。這樣想著他便走下千秋關在檢查站前放下橫桿,做好欄車準備。卡車象蝸牛一樣慢慢爬上山頂,穿過千秋關門洞,見前面亮了紅燈極不情愿地喘著氣停下來,董非皺皺眉頭對坐在身邊的朱海說:“難怪我的眼皮老是在跳,可能要遇上麻煩。我先去看看,你見機行事。”身材魁梧的朱海不以為然地說:“放心吧,誰想刁難我們,讓他嘗嘗這個。”他晃了晃自己的拳頭,仿佛那是能打開一切通道的鑰匙。駕駛員大概是夜間行車太疲勞,掏出一支煙點燃后猛吸起來。
董非50多歲,身材瘦長,眼睛不大鼻梁倒挺高,眼光陰沉且似乎藏著某種狠毒,給人的感覺是老于世故。他下車后一對老鼠似的眼睛很快在何曉陽身上掃瞄了一遍,暗暗權衡對手的份量,俄而極麻利地掏出一包紅塔山,恭敬地遞到何曉陽面前說:“請抽支煙。”
在董非對何曉陽掃描的同時,何曉陽也不動聲色地對他偵察了一番,并初步認為他就是押車人,便用手擋回紅塔山說:“不會抽煙。車上裝的是什么?”
董非陪著笑臉說::“嘿嘿,沒有什么,一點水果。”
水果會用油布蓋得嚴嚴實實嗎?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何曉陽故意接著問:“什么水果?”
董非說:“黃巖密桔,是我們從黃巖拉回來的。”
何曉陽走近車廂,又回過頭來對董非說:“蜜桔用油布包這么緊,在里面不透氣不是要腐爛嗎?”
董非緊隨其后連忙說:“沒關系,時間短,回去我們立即打開。”
何曉陽用手拉拉捆油布的繩子突然說:“打開看看吧。”
董非慌了神,隨即從口袋里拿出一大疊人民幣說:“不用看了,是黃巖蜜桔。這是一點意思,您看能否行個方便?”
錢在董非手上搖晃著,何曉陽微笑著說:“你一卡車蜜桔恐怕還值不了這么多錢吧?豈不是做了賒本生意?”
董非以為何曉陽有點那個意思,進一步說:“這是一千元,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絕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此事。我這個人就喜歡交朋友,咱們一回生二回熟,就交個朋友吧。”
何曉陽嘲弄說:“一千元數字是不少,你看看我頭上的國徽,能在上面抹黑嗎?你這個朋友我交不了。”
董非有點惱羞成怒:“那你的意思.....”
何曉陽斬釘載鐵地說:“把油布打開接受檢查!”
山窮水盡沒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董非便把錢裝進口袋咳嗽兩聲。朱海聽到暗號馬上從駕駛室走下來,兩個拳頭不斷在胸前擺動,就象一個拳擊手在賽場上做準備一樣,跺腳甩腿走到何曉陽面前。董非陰陽怪氣地對何曉陽說:“朋友,我看還是算了吧,得饒人處且饒人。”
一見朱海下來,何曉陽立刻明白他的來意。俗話說“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何況朱海那副模樣便是商標,只是額頭上沒有寫著“打手”兩個字。但何曉陽沒有半點畏懼,他自信對付這個大塊頭是輕松有余,便嚴肅地沖著朱海說:“你是干什么的?”
朱海皮笑肉不笑地說:“我是干什么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你看呢?”
董非的目的是想用朱海來嚇嘵何曉陽,也不想把事情鬧大,便打著圓場說:“好了,好了,我們還要趕路呢,時間不早了。”
何曉陽一針見血地說:“別跟我耍什么花槍,打開檢查吧。”
朱海逼前一步揚著拳頭說:“檢查?笑話!憑什么檢查?真要檢查就先從我的拳頭上檢查吧。”
何曉陽斜了他一眼,鄙視地說:“你那個拳頭總不會是鐵打的吧 ?”
朱海得意地說:“還真讓你說著了,我這是一雙鐵拳,江湖上人稱鐵拳朱。怎么樣?想試一試真假?”
何曉陽運了一口氣說:“那么說,我還真想領教一番,動手吧。”
朱海亮開門戶,右手勾拳直逼何曉陽腦門。何曉陽不慌不忙,頭一偏伸手抓住朱海的手碗,手上一使勁,順手牽羊把朱海摔倒在地。何曉陽笑著說:“鐵拳頭,你的拳頭不能往地上打。”
朱海爬起來,惱怒地揮左拳打向何曉陽下頜。何曉陽一閃身,再次抓住朱海的手碗,然后一手抄于朱海胯下將朱海扛起來,欲用甩背包的動作來治一治朱海。就在這時,董非從駕駛室拿出一把扳手猛地襲擊何曉陽頭部,何曉陽頓覺眼前一黑手一松撲倒在地。
朱海踢了何曉陽一腳對董非說:“要不要把他推下山溝?”
董非搖搖手說:“算了,這樣就夠他受了。我們趕快走吧,章經理還在等我們呢。”
凌晨的寒風吹醒了何曉陽,他伸手一摸后腦殼粘乎乎的盡是血,很快明白是遭了董非的暗算。那個陰險的家伙果然敢下毒手,也只怪自己太大意了。自己負傷事小,而讓走私犯在眼皮底下逃掉,沒有盡到一個工商干部的職責,這才是最讓他心痛的事。他想掙扎著站起來到站內打電話,但是不行,想呼喊也喊不出聲。殘月還滯留在天邊,星星已經稀疏,濃濃的霧氣在千秋關上彌漫,多象海島上的月夜呵,他曾在那海島上的軍營度過了10多個春秋,直到現在他還深深地眷戀軍營,他的思緒又隨著濃霧飄向了天涯海角。開始穿上軍裝踏上海島的那一天,他對一切都感到新奇,一切都使他興奮。軍營生活是單調而又艱苦的,他就在艱苦的環境中磨煉成長。當他升為連長的時候,中越邊界戰爭爆發。他一次又一次找到團長,申請到前線去參戰。可是團長卻拍著他肩膀說:“小伙子,你現在是一連之長,海島上離不開你,安心干吧。”他沒去成前線,留在了海島高高的椰子樹下,面對無連無際的大海,青春的熱血常隨著波浪一起涌動。要不是父親病故需要回家照顧母親,他是不會轉業的。他愛遼闊的海灘、雄渾的大海和墨綠色的波浪,愛海島上的灌木林和椰子樹。
彩霞染紅晨霧的時候,他再一次從昏迷中醒來,覺得體力有所恢復,便試著爬起來,踉踉蹌蹌地走回檢查站,抓起電話就給程遠打電話,盡管為時已晚。
- 最新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
- 發表書評 查看所有書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