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海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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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房間坐到床上,困意席卷上來。躺下閉上眼睛,身體卻奇怪地興奮著,不肯進(jìn)入夢鄉(xiāng)。到達(dá)某地的第一天總是這樣的情形,勉強(qiáng)入睡的話夜里就會醒來。于是比利起床整理行李。
安排給他的房間朝西,陽光從樹葉間射進(jìn)來,在白墻上描繪出椰子樹的模樣。正整理衣服時,從游泳池邊傳來水花濺起的聲音。比利從窗口一看,潔西在和海豚一起游泳。潔西和海豚一起長大,向海豚學(xué)習(xí)的游泳,她的泳姿十分漂亮。
游了一陣,潔西爬上岸,聽到有人吹口哨。回頭一看,比利正在窗邊向她揮手。
“游得真棒。有沒有參加奧運(yùn)會的想法?”
潔西仍是一臉冷淡的表情,撿起浴巾。
“喂,潔西。”
“啊?”
比利拋來個閃亮的東西。潔西沒接住,落到了草坪上。一看,是海豚的項(xiàng)鏈。
“朋友為我特別制作的,給你吧。”
盯著項(xiàng)鏈看看,潔西說了一句:
“是白海豚。”
“對。不愧是萊安的女兒。”
“背鰭的位置錯了。”
說完,潔西把項(xiàng)鏈戴到自己的脖子上。
“《自然天堂》……有時也看看。”
“是嗎。”
“最近辦得很沒意思。”
比利的表情韁住了。他趕緊轉(zhuǎn)移話題。
“那些海豚也是白海豚嗎?”
“是瓶鼻海豚。”
“我知道它們的昵稱。嗯……喬、梅格、貝思、艾米。”
“你真了解。”
“名字是從《小婦人》里來的?我事先預(yù)習(xí)了一下。”
“那,哪個是喬?”
“呃?”
潔西打了個尖銳的口哨,四只海豚整齊地排成一隊(duì)揚(yáng)起頭。
“難道你能分清?”
“當(dāng)然。”
在比利看來,它們長得一樣。
“你不知道哪個是?這些孩子可已經(jīng)記住你的模樣了。”
仿佛在說:“對客人的寒暄到此結(jié)束”,潔西敏捷地跳入水中。比利又看了一陣她和海豚比賽游泳的樣子。
即使到了晚上,歡迎宴會開始后,潔西的冷面孔也沒有變。吃完飯收拾起餐具,她迅速撤回房間。眼看著她走上二樓,萊安嘆了口氣。
“我女兒很不聽話,你別介意。”
“我沒有……”
比利苦笑一下,繼續(xù)吃飯。
“我老婆,是被鯊魚咬死的。在潔西十二歲的時候。”
“呃?”
“她和潔西一起游泳……就在離這兒很近的地方。”
比利重新眺望客廳的照片。
“這一帶常有的事故。潔西因?yàn)槟菚r受到刺激,至今仍然懼怕大海。”
“傍晚時我還看見她在游泳池里游泳……她游得很好。”
“在海里不行。”
“是萊安太在乎了。”杰克說,“這個年齡的女孩子全都那樣,對父親尤其冷淡。”
“那個我知道。”
萊安注意到葡萄酒沒了,去廚房拿新的。杰克接著找比利攀談。
“年齡的關(guān)系。這個年齡大家都那樣。我年輕時脾氣更壞。”
杰克說完,掀起襯衫露出肚子。在側(cè)腹有塊青斑。
“以前的舊傷。被警察用警棍打的。”
“因?yàn)槭裁矗?rdquo;
“因?yàn)槭裁磥碇磕挠浀媚敲辞宄?rdquo;
這回高登突然把左腿架到了餐桌上。在他那大腳板的腳心處,有個圓圓的傷痕。
“這是子彈的彈痕。”
“?”
比利驚得目瞪口呆。看著他,杰克強(qiáng)忍住笑。這時從背后傳來瘋狂的大笑,回頭看去,萊安手握葡萄酒瓶,正笑得滿臉通紅。
“怎么?”
“高登這家伙,那是他在打靶場,錯給了自己的腳一槍。而且,是因?yàn)榇蛄藗噴嚏,一下子扣動了扳機(jī)。這家伙,純是個蠢蛋!”
這回比利也不禁噗哧笑出來。高登憤然把腳撤下。
飯桌上的飯菜幾乎全部吃光后,萊安他們駕車前往港口小鎮(zhèn)布歇。晚飯后到布歇的酒吧喝一杯是他們每天的功課。那天去的店名叫“奧伊斯物•歇魯”,是一家牡蠣的專門料理店。在那里,萊安把比利介紹給熟悉的客人。
萊安他們混進(jìn)當(dāng)?shù)氐臐O民中,喝了好幾杯濃烈的利口酒,還大口吞咽店里拿手的牡蠣菜肴。他們吃菜的樣子,好似剛才沒吃過晚飯一樣。羽陸說他滴酒不沾,于是和高登比賽吃牡蠣。萊安對看得目瞪口呆的比利說:
“高登原來是美式足球的運(yùn)動員,羽陸是柔道選手。”
高登和陸羽異口同聲地謙虛:“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行了。”比利最大限度,也就能吃兩塊生牡蠣。
店內(nèi)稍為空閑時,店主塔歐來到他們的桌子。
塔歐用滿是皺紋的笑容歡迎比利,還請他喝了一杯上等的烈性蘭姆酒。比利還沒等把杯子送到嘴唇邊,已經(jīng)嗆得喘不過氣。
“他是雜志社記者。”萊安說。
“是嗎。來采訪什么?……人魚嗎?”
比利想起,空中小姐也問過同樣的問題。
“人魚……是什么?”
塔歐驚訝地從鼻子里吐出雪茄煙的煙氣。
“你不知道人魚嗎?”
“不,知道。不過這個島上不可能有人魚吧?”
“當(dāng)然不可能有。”
杰克對此付之一笑
“人魚傳說是這個島的名產(chǎn),沒什么希奇的。像這種港口小鎮(zhèn),常能聽到這種故事。”
萊安顯得興趣缺缺,但比利被撩拔起了好奇心,探出身去問:
“是什么樣的傳說?”
“所謂人魚傳說在哪兒都是一樣的,是招徠觀光客人常用的手段。”
于是塔歐抽著雪茄煙,開始講述人魚的故事。
“一到滿月的夜晚,人魚就從海底浮上來。僅僅是滿月還不行,必須沒有風(fēng),海上微波不興。不知道人魚為什么要選擇那樣的夜晚,總之,那樣的夜晚好像 合他們的心意。那樣的夜晚對于出海打魚的漁夫是場災(zāi)難。人魚唱歌誘惑他們,聽到歌聲的漁夫全都發(fā)狂,自己跳進(jìn)大海,成為人魚的食物。”
“荷馬的《奧德賽》里面也有。那時,往耳朵里塞進(jìn)蜜蠟,把身體綁縛在桅桿上。”
萊安開玩笑說。塔歐動氣了,反駁他:
“和那個沒關(guān)系!我們的傳說代代相傳,比那個早多了。”
“應(yīng)該是天主教傳來以后才有的。艾法提又有圣誕節(jié),又有復(fù)活節(jié)。人魚如果追根溯源的話,總會在歐洲的書籍里找到的。”
萊安對比利如此說。
“艾法提的人魚是艾法提獨(dú)有的。”塔歐被激怒了。“白人總以為什么都是他們帶來的。”
“盎格魯撒克遜人的確有這種特點(diǎn)。”杰克說,“我支持塔歐。”
杰克碰上塔歐的杯子與他干杯,喝干了蘭姆酒。
“在日本的傳說里,人魚是長生不老的動物,傳說吃它的肉能長壽。”
接下來羽陸開始了他漫長的解釋。他的話延伸到希臘神話與《古事記》有意外的相似點(diǎn),他把‘伊邪那岐’要帶領(lǐng)‘伊邪那美’從黃泉之國逃出的故事,與俄耳甫斯的故事進(jìn)行比較。
雖然對他的話也很感興趣,比利不知怎么仍沉迷于人魚的話題。
在羽陸稍一停頓時,比利問塔歐:
“那你見過嗎?”
“見過什么?”
“人魚呀。”
對比利的問話,塔歐愣了一下,又從鼻中噴了口煙。
“怎么會有那種東西。僅僅是傳說罷了。”
萊安他們聽到二人的對話,都捧腹大笑。
比利每天早晨,利用早餐時間采訪萊安。
萊安他們現(xiàn)在專心研究的題目,是海豚語言中的地域差別問題。
“通俗易懂地說,就是海豚的‘方言’。”
面對比利的采訪,萊安說。
“海豚也有方言什么的嗎?”
“海豚如果有語言,就會有方言,所謂語言就是這種東西。語言可說是某種動物之間進(jìn)行交流的一種手段。但是,只有有限的動物才擁有這種手段。”
“人類是有代表性的動物吧?”
“對,人類有個壞習(xí)慣,總把語言當(dāng)成特別重要的東西,認(rèn)為如果能掌握語言,就可以判斷對方是高智能的生物。所以,還試著教大猩猩和黑猩猩手語。”
“您對那種研究持否定態(tài)度嗎?”
“黑猩猩如果能同人類會話,那當(dāng)然了不起,但如果就此評價說它接近了人類的智慧,那就錯了。其實(shí)那只黑猩猩比人更聰明,因?yàn)槠駷橹梗沒有人會說黑猩猩語。”
“確實(shí)如此。”
“我認(rèn)為,語言并非是那么好的東西。比如說,國家不同,語言也隨之改變。但語言如果變了,交流也將斷絕。你在全世界旅行,想必有切身體會吧?”
“常常因?yàn)檎Z言不通出現(xiàn)問題。”
“對,語言就是那么一種程度的東西。它作為交流手段非常不方便。所以其他動物未必要選擇語言這種表達(dá)手段。”
“是嗎?”
“也許是。又或許,人的語言本是為切斷交流才進(jìn)化出來的。以之作為伙伴之間的暗號,不讓敵人明白,這確實(shí)是劃時代的手段。不過我不知道是否曾有那種歷史背景。”
“哦。”
“也有人認(rèn)為,其他動物只是還沒有進(jìn)化到能利用語言的程度罷了。但是,如果沒有語言就很不方便的話,難道它們是在很不方便地活著嗎?聚集在那懸崖斜坡上的燕鷗那么嘎嘎地喧鬧著,你認(rèn)為它們活得很不方便嗎?”
“它們是不是連‘不方便’這種事都感覺不到?”
“你那么想?”
“不是。反駁一下,以便繼續(xù)談話。”
“實(shí)際上也許確實(shí)如此。可能它們既不知道人類定義的語言,也不認(rèn)為它不方便。人類不能在天空飛翔,但并沒有感覺不方便。看不到紅外線,也沒有感到 不方便。但在平時利用那些東西的動物看來,比如從蝙蝠的角度來看,人既不能在空中飛,又不能聽見聲音,到底是如何生活的呢?它恐怕會覺得不可思議。”
“是啊。動物不需要語言,所以它們與語言無關(guān)地生活著。需要語言的動物,則使用語言來生活。僅此而已。只是人類不明白這回事罷了。人類沒有任何優(yōu) 越性。因?yàn)椴幻靼姿哉{(diào)查,那就是科學(xué)。可口可樂罐掉到海里,章魚試著用腳去碰碰它——科學(xué)不過是這種程度的事情而已。”
“確實(shí)如此。”
“總之,要理解動物的語言,必須打破固有觀念去研究,否則馬上就會陷入僵局。”
不僅海豚,野生動物的研究全都費(fèi)時費(fèi)力。特別是萊安他們現(xiàn)在全力研究的、分析海豚的“方言”一事,操作非常艱難。他們不研究飼養(yǎng)的海豚,而是以野 生的海豚為對象。即便發(fā)現(xiàn)成群的海豚,它們也決不會停留在相同的場所。因?yàn)橐浺簦仨氷P(guān)閉引擎,還要設(shè)置水中話筒,但即使如此殷勤,海豚也未必會來。
通過長年不懈的努力,萊安他們成功地與數(shù)種海豚交上了“朋友”。獲得了幾個群體,它們能自行積極來到布置好的地域……更具體地說,就是他們在馴養(yǎng)野生海豚方面取得了成果。
海豚的聲音從大的方面分有兩種。一種是“克啦聲”,海豚發(fā)出這種高頻聲波,通過回聲定位探知對象物,蝙蝠也會這種掃描系統(tǒng)。這種聲音不像“吱吱 吱”的叫聲,而是近似于某種磨牙聲。另一種是口哨聲,這是為互相交流而使用的,像口哨似的音。萊安他們研究的,就是口哨聲。
比利來訪時,他們正在對這種口哨聲進(jìn)行數(shù)據(jù)整理。數(shù)據(jù)是在三個月前收錄的海豚叫聲,總計(jì)近一百個小時的量。兩周來比利每天參觀這種過于單調(diào)的工作,到了第三周,才有機(jī)會到海里潛水。
給海豚錄音預(yù)計(jì)需要二十天。如果錄不好,時間還要延長。不過萊安說,運(yùn)氣好的話只需要二三天左右。
經(jīng)過兩天的準(zhǔn)備,載有大量音響器材的專用游艇出發(fā)了。
比利也想一同潛水。最初的四天,他沒有得到潛水許可證,只好在掌舵室中觀看海中的實(shí)況。在第五天,他終于得到潛水的機(jī)會。
最初和往常一樣,萊安、高登、羽陸潛水,兩小時后比利替換下高登。
潛水前,比利從高登手里接過袖珍攝像機(jī)。
“開關(guān)在哪兒?”
“什么都不用做。已經(jīng)開動了。剩下的你隨便拍就行。”
比利把對講機(jī)裝在頭上后,戴上緊身式面具。身后的水箱是將呼出的空氣不排到外面的類型,呼吸時不噗噗冒泡,讓人感覺很舒適。這種功能有防鯊效果, 令人信心大增。鯊魚對聲音很敏感,衰弱的魚游動時聲音不自然,鯊魚能馬上反應(yīng)并趕來。潛水員呼出的氣泡聲很容易吸引鯊魚。
海中已經(jīng)開始了海豚的表演秀。完全熟識的海豚在萊安身邊轉(zhuǎn)悠著,有的還貼緊他胳膊。
“萊安,能聽見嗎?”
比利用對講機(jī)呼喚萊安。
“能,感度良好。”
萊安手里拿的小箱子是聲音采樣機(jī)。這個機(jī)器里有幾十種海豚的聲音,經(jīng)過萊安巧妙的操作,能像海豚一樣“說話”。至少在比利看來,萊安是在和海豚說話。
萊安和海豚間優(yōu)雅的閑談都被比利收入了攝像機(jī)。水中沉有五個防水話筒,再加上羽陸手里拿著伸縮式話筒,來追逐海豚群。如此收集到的與海豚之間的會話,由船上的杰克用多聲道錄音機(jī)錄音。其錄音數(shù)據(jù)將成為重要的研究材料。
萊安教比利采樣機(jī)的操作方法。采樣機(jī)只有平裝書大小,機(jī)身上有三個大按鈕。看上去很簡單,但必須用這三個按鈕控制所有的功能,所以操作起來很難。
萊安隔著耳機(jī)對他說明:
“上面兩個按鈕切換頻道。下面的是播放按鈕。”
一按頻道按鈕,位于機(jī)身中央的小屏幕一個接一個地顯示出存儲好的海豚聲。
“那,先放這個。”
比利播放萊安給選的聲音。海豚發(fā)出完全相同的聲音回應(yīng)。比利不由得笑逐顏開。
“剛才這個是什么意思?”
“海豚想玩耍時常說的話。相當(dāng)于說:‘玩玩吧’。”
萊安又選了不同的聲音,讓比利播放。海豚群突然安靜了。
“這個呢?”
“停止某些行動的意見。相當(dāng)于說‘等一下’,或是‘不是玩的時候’。”
比利按了下一個聲音。機(jī)器發(fā)出尖銳的高音。海豚突然歡鬧著撞向比利。
“這是興奮時的聲音,表示‘真高興’。下面的則相反,是通知有危險的警戒音。”
比利剛按下按鈕,海豚就四散游開,從這一帶消失了。
“那個……它們逃跑了。”
“不要緊,馬上就會回來。”
萊安又播放出“玩玩吧”,不一會兒,海豚都回來了。
“那么我教你最簡單的吧。”
說完萊安又改變了頻道。一按播放按鈕,響起“嘎吱嘎吱”的聲音。
“是克啦聲吧。”
“對,克啦聲是用于回聲定位的聲音,但一弄響這個,它們就會跑來玩。”
“是不是把我們錯認(rèn)成是同伴了?”
“鸚鵡說‘早上好’的話,人是不是覺得有趣?和那個一樣的。”
“我們是鸚鵡?”
“對它們來說是。”
回頭可以看見海豚一邊看著這邊,一邊發(fā)出克啦聲。比利用克啦聲回答,于是海豚高興地“嘎吱嘎吱”歡叫著,來回轉(zhuǎn)圈游動。
“看!”
從對講機(jī)中傳來高登的聲音。
“快看南面。”
順著高登指示的方位一看,只見巨大的魚群形成一條寬帶。
“沙丁魚群。”萊安說。
“哈哈哈哈!”對講機(jī)那邊,高登高興得拍手大笑。
“今天是旗魚節(jié)!”
跟在沙丁魚群后面的,一定是旗魚。沙丁魚是旗魚的美食,而高登則酷愛釣旗魚。雖然是工作時間,他已經(jīng)在船上早早準(zhǔn)備動手釣魚了。
“準(zhǔn)備好了嗎?該走了。”
杰克的聲音傳來,萊安答以GO的記號。
多聲道錄音機(jī)再次開始運(yùn)轉(zhuǎn)時,海豚已開始享受稍有點(diǎn)提前的午餐。把長嘴插入沙中,卷起隱身其中的魚,進(jìn)行捕食。這時海豚使用特殊的聲音。和平時的 克啦聲不同,聲音更加尖銳。看上去像是魚聽見后嚇了一跳,從沙中飛躍出來,其實(shí)魚是由于那個聲音“受害”的。海豚以聲波將魚擊昏,從沙中飛出來時,魚已經(jīng) 痙攣不能動了,海豚很容易吃掉它們。多么高超的技巧啊。
比利用手提起一條魚。果然,魚已神志昏迷,輕易就能抓到。
“是‘射擊音’。”萊安說。
“太棒了!看到這個還是頭一回。”
“這種‘射擊音’對人類無害,只對魚有效。因?yàn)楹k嘀溃裁礃拥穆曇裟軗舻刽~。這些家伙沒像人類那么進(jìn)化的理由可能就是這個。試想如果人也有這么便利的功能的話,就沒有必要發(fā)明什么釣竿、釣鉤了。”
“這些家伙……真是理想的進(jìn)化。”
“那么想是人類的固有觀念。海豚這么聰明,平時也甘愿成為鯊魚的餌料。在這一點(diǎn)上,它們和魚是平等的。換作人類會怎么樣呢?假如人類在海洋中生活,會因?yàn)楹ε卤货忯~無聲地吃掉,從而打碎珊瑚建成龐大的要塞,住在其中吧。”
“那是出于所謂人類的習(xí)性吧?”
比利用采訪的口氣說。
“是的。”
事實(shí)上海豚很善談,它們在二人周圍環(huán)游,不停地說著這個那個。比利心想,要是明白它們的語言,該多么有趣啊。
“它們在說什么?是‘今天的魚很好吃’嗎?”
“呃?你怎么知道?”
“哈哈哈。騙你的。”
比利對著接近的海豚,拼命轉(zhuǎn)動袖珍攝像機(jī)。由于過于專心,最初沒察覺到那個聲音。萊安突然說了一句:
“鯨魚。”
“啊?”
比利回過神來,向四周望去。
“在哪里?”
“你聽不見嗎?那個聲音。”
聽他一說,比利側(cè)耳傾聽。的確,聲音雖然微小,但確實(shí)能聽到。與海豚的聲音不同,那聲音很低沉,奇特地有點(diǎn)悲傷。
“是露脊鯨吧?”
羽陸說著,將伸縮式話筒360度緩慢旋轉(zhuǎn)。在水中,用耳朵確認(rèn)聲音的方向性很難。羽陸監(jiān)視著定向性很強(qiáng)的話筒,試圖找出那個方向,但怎么也沒有發(fā)現(xiàn)。
萊安呼喚船上的杰克。
“喂,杰克。你那邊也能聽見嗎?”
“什么?”
“有鯨魚的聲音。”
“啊?”
杰克把集音話筒的音量調(diào)到最大,但什么也聽不到。
“還能聽見嗎?”
“啊。聲音倒是很微小……”
說著萊安再度凝神細(xì)聽,聲音停止了。
“消失了……”
周圍再次變成海豚的歡鬧聲。
“杰克,傳感器怎么樣?”
“什么也沒照出來。只有沙丁魚的魚群。”
“喂,杰克,你咕嘰咕嘰的太吵了。”
“啊,對不起。”
杰克扔掉正在嚼的口香糖,然后漫不經(jīng)心地看一眼錄音機(jī)的電平,只見水中的七個話筒一瞬間大幅搖擺。
“!”
儀表激烈地左右搖擺。但從擴(kuò)音器中仍然能聽到海豚的歡鬧聲。
“高登!你來一下!”
正在甲板上準(zhǔn)備釣魚的高登來了。
“怎么了?”
“快看,這個。”
萊安從海中說:
“杰克!你咕嘰咕嘰的太吵了!”
杰克和高登面面相覷。杰克的嘴根本沒動。
“喂!杰克!太吵了。你在嚼口香糖嗎?”
萊安的耳朵里依然縈繞著嚼口香糖的聲音。
“咕嘰咕嘰咕嘰咕嘰咕嘰咕嘰咕嘰咕嘰咕嘰咕嘰咕嘰咕嘰……”
“萊安,那莫非是‘炸油噪音’?”
所謂炸油噪音,是在海中常能聽到的,好像熱油噼里啪啦飛濺的聲音。蝦揮動大螯的聲音,浮游生物碰到話筒的聲音,聽來都是如此。
“音量控制器的哪一欄調(diào)得太高了嗎?”
不等萊安說完,杰克已經(jīng)確認(rèn)到,裝有調(diào)節(jié)音量裝置的桌子上,所有的音量欄都沒有絲毫錯誤。但萊安仍然抱怨說,像口香糖像炸油噪音的聲音還在響,電 平測量器也依然在激烈地?fù)u擺。杰克轉(zhuǎn)到裝有桌子后邊,一一確認(rèn)電纜線的接頭,也沒有問題,回到桌前一看電平測量器,指針已經(jīng)擺到紅色警戒區(qū)的頂點(diǎn),回不來 了。杰克莫名其妙,對水中的二人說:
“喂,測量儀器不正常。你們那邊怎么樣?”
“啊?沒什么?”
比利用對講機(jī)回答。
可是,各自的聲音在比利的耳中反復(fù)回響。
“喂,測量儀器不正常。你們那邊怎么樣?啊?沒什么?喂,測量儀器不正常。你們那邊怎么樣?……”
“這是怎么了?在重放嗎?杰克。”萊安甩甩頭。
“怎么?”杰克的聲音。
“喂,測量儀器不正常。你們那邊怎么樣?怎么?啊?沒什么?這是怎么了?喂,測量儀器不正常。你們那邊怎么樣?在重放嗎?杰克。……啊?沒什么?怎么?……”
他們的話陸續(xù)被重復(fù)。萊安再也忍耐不住,叫了出來:
“媽的!”
“媽的!媽的!媽的!媽的!喂,測量儀器不正常。媽的!媽的!你們那邊怎么樣?怎么?……媽的!……啊?沒什么?這是怎么了?……媽的!媽的!媽的……喂,測量儀器不正常。媽的!你們那邊怎么樣?在重放嗎?杰克。……啊?沒什么?這是怎么了?怎么?……媽的……”
反復(fù)的聲音重疊起來,音量也越來越大。再加上海豚啾啾的鳴叫和克啦聲,萊安他們立即陷入恐慌狀態(tài)。
“怎么?發(fā)生什么事了?”
船內(nèi)杰克的聲音傳來,又引發(fā)新一輪反復(fù)。
“怎么?發(fā)生什么事了?媽的!媽的!怎么?發(fā)生什么事了?喂什么事測量儀器不正常。你們那邊怎么樣?怎么?媽的!媽的!媽的!媽的!啊?沒什么?什么事媽的!喂媽的!測量儀器不正常。你們那邊怎么樣?在重放嗎?杰克……怎么?發(fā)生什么事了?媽的!媽的!……”
“杰克!求你別說了!”
“你說什么?”
“別再說了!”
“為什么?”
“別說話!”
“到底為什么?”
“別說話——!”
“嘁,明白了。總之你們先上來!”
“OK!”
“能聽到嗎?”
“OK!”
“聽不到嗎?嗨!”
“別再說了,杰克!”
“所以我才問你為什么我不能說話。”
無辜的杰克喋喋不休,弄得萊安他們大腦中都要爆炸了。萊安想要摘下對講機(jī),手卻偏偏被面罩擋住無法過去。想拿掉話筒只能先拿掉面罩。萊安用手指向其他二人發(fā)出信號,讓他們浮出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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