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jié)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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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3月
“米爾,”安吉沖我喊道,“過來一下,好嗎?”
我叫伊恩,但安吉習慣叫我米爾:表面上是米爾索普的簡稱,但實際上是我倒霉透頂在學校被人取的綽號的簡稱。那個綽號讓我無比郁悶:居然是米莉,當然了,米爾更簡潔,也更具有男子氣。
我放下清理早餐的活兒,去看她有什么需要。因為但凡老婆叫老公的時候,老公都是這么做的,不是嗎?今天是工作日,我們正在幫小家伙們準備上學。我說的是我們孩子中較小的那五個,再具體一點兒,就是我們八個孩子中后面的那五個。這意味著這在我們家一直都像打仗一樣。
我走進客廳,看到安吉正對著壁爐上的鏡子給我們的女兒杰德扎辮子,自從女兒開始上學后,這便成了她每天早上的必修課。
“米爾,站到這里來,”她對我說,示意我站在她身旁,“站在我邊上看我怎么做。”
她肯定注意到了我的神色,因為接著她對我笑了笑。“你掌握方法后就簡單了,”她向我保證,“不騙你。”
我站在那里看著她?粗p手翻飛如花!拔医^對學不會!蔽艺f。
“不,你能的!卑布p聲回答,“因為我會教你!
杰德喜歡把頭發(fā)扎成辮子,所以這會兒她高興成什么似的。她還像往常一樣和其他幾個小的一起,兩眼緊盯著電視上的動畫片!澳銥槭裁匆涛遥俊蔽覇柊布,我們的眼睛在鏡子里相遇了,鏡子里的她瘦得不成人形。盡管她不會承認,并一直對我說她很好。做完最后一期化療后,她的頭發(fā)慢慢長了回來——濃密、柔軟、亮澤,一如她少女時代起一直以來的那樣。但她身體的其他部分卻好似正在我眼前一點點收縮;她現(xiàn)在一天不知要把牛仔褲往上提多少次。
她給杰德扎辮子的手停了一會兒,用尖銳的眼神看著我。
“為什么?”我又問,“你自己明明可以做,為什么還要教我?”
她又沖我微微笑了笑。哪怕是一丁點兒的笑意都會使她整張臉笑起來。“你知道為什么,米爾,”她說,聲音幾近呢喃,“因為也許某一天你不得不親自動手!
我感到眼淚涌了上來——我不想讓任何人看到的眼淚。我不想讓安吉看到,也不想讓杰德看到。于是我用最快的速度跑進了廚房。想忍住眼淚很難,但我知道我不得不忍。尼斯上班去了,但除了我知道剛上樓去刷牙的杰克,其他孩子都和安吉在客廳里,他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們的爸爸哭。
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久經(jīng)考驗,應(yīng)該能更好地克制自己了,不是嗎?我想我的確有了些進步。我振作精神,往臉上潑了些水,把臉上的淚水沖掉,然后回到客廳,這會兒安吉已經(jīng)幫杰德梳好了辮子。
“好了,去吧,”她對她說,“去把自己的鞋子和書包拿來!
然后她轉(zhuǎn)身尖銳地看著我。“別把自己弄得緊張兮兮的,米爾!彼脟绤柕目跉鈱ξ艺f,“老這樣你會把自己搞病的!苯又谋砬榫徍土讼聛,“聽我說,親愛的,我不想讓你生氣,我真的不想。但我需要知道你會好好的!
我感到眼淚又要流出來了,我知道安吉也看出來了。我感到天都要塌下來了,她怎么竟能這么堅強?
“我需要知道以后你有能力照看好孩子們,米爾。”她說,“這樣吧,你先送他們?nèi)ド蠈W,怎么樣?我們回來后再好好談?wù)劊亢貌缓茫俊?
我沖她麻木地點了點頭,她的勇氣令我慚愧。我無比美麗的妻子,就這樣站在我面前,神情自若地談著她死后我該怎么辦。我不知道我該如何承受。但我將不得不承受。
我們中間的三個孩子:康納,還有我們的一對雙胞胎——杰克和杰德,都在當?shù)氐倪~爾菲爾德小學上學。小科里也一樣,他上午待在這所小學的托兒所;他從去年九月起就開始上托兒所了。安吉從來不開車,接送孩子的活兒都落在了我頭上。自從2004年,年僅四十二歲的我在遭受了一場腦出血之后,不得不提前退休,退休后便一直如此。
到學校的路對我來說已經(jīng)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我閉著眼睛都會走。盡管我沒有閉上眼睛,但我的確是自動駕駛的,表面上和康納聊著天——他十歲了,坐在前座,跟我嘰嘰喳喳地講著什么——但我滿腦子呼嘯的卻是那些可怕的、不可避免的念頭。
通常,我把孩子們送到學校后不會直接回家。安吉的爸媽和我們住在同一條街上,就住我們前面一點兒,在回家途中我經(jīng)常順便過去跟他們打聲招呼,看看他們有沒有什么需要。他們——赫伯特和溫妮,現(xiàn)在都上了年紀,溫妮身子相當虛弱,所以但凡他們有什么粗重活兒要干,我都會代勞,為他們跑跑腿兒,打打雜。但今天我沒有。今天我懸著一顆心把車徑直開回了家,我心急火燎地想要回到安吉身邊。
我進門時她正在客廳除塵,于是我走進廚房給我們倆各沏了一杯茶,然后端茶走進去坐在了沙發(fā)上!昂冒,安吉,”我說,她坐下的時候我試圖穩(wěn)住聲音,“你有什么想法,親愛的?”
她放下她那杯茶,抓住了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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