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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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就要排到自己了,曉玲掏出手機:“我給一禾打個電話,讓他送錢來吧。”
這個兩人都不愿觸及的話題,終于,還是由曉玲提出了:從醫生初步診斷果果情況不容樂觀開始,兩個女人就在以忙和焦慮逃避通知關一禾這件事,事到如今,終于逃不掉了。
劉淑敏不放心:“千萬先別跟一禾說果果的事兒,一禾這孩子心事重,萬一心急火燎地再出點什么事兒。”
電話接通了,曉玲深吸一口氣:“一禾,你能不能請假帶銀行卡到醫院來,果果感冒了,我和媽都沒帶錢。你別擔心,沒有大事兒。”
“行,正好我身上還有一千塊現金,先用了吧,回頭我再取。”關一禾想著孩子感冒還去什么醫院,女人就是愛緊張。
“不行,孩子太小,醫生說要用進口藥才沒有副作用,你帶銀行卡來!”曉玲急中生智,“而且,我在路上把人家車剮了,反正你就多帶幾張卡來吧。”
總不能說,你帶銀行卡來取錢看看你兒子是不是養不大吧!放下電話,曉玲莫名其妙地就被關一禾不慌不忙的態度弄生氣了,雖然她知道,這完全不能怪不知內情的關一禾。而婆婆還在一邊埋怨,曉玲不該那樣說話,如果騙關一禾車出了事故,關一禾也會著急。事關緊要,每個女人都先關心自己的孩子。
不到半個鐘頭,關一禾就趕來了。他剛出辦公室就已經反應過來不對了,如果不是事情緊急,從不會開車的曉玲怎么會開車,不開車又怎么會出事故。關一禾雖然情商不算太高,但智商絕對不低,他干脆找了個下屬送自己去醫院。
到醫院,關一禾聽說果果臍炎還被懷疑免疫系統有問題,有點被悶棍擊中的感覺:“怎么會得臍炎呢!”
曉玲把婆婆往身后擋了擋,率先解釋道:“小孩得臍炎是很正常的,但是果果住了兩次院,醫生很擔心。”
旁邊有一直見證過程的好心外婆、奶奶提醒關一禾,不能給孩子開那么高溫度的空調還開著加濕器,環境太濕熱,小孩的肚臍不容易長好。這一下,關一禾全明白了,在醫院里就差點跟劉淑敏吵起來:“曉玲不是說不讓開加濕器嗎,你為什么不聽!”
在這之前,劉淑敏雖然悔恨自責,認為這件事全怪自己沒聽曉玲的話,但她始終沒有承認是自己錯了:“我哪知道不能開空調了,我哪知道孩子免疫系統會有病。”
劉淑敏話一出口就后悔了,關一禾其實也不是真心責怪自己老媽,但頂著一個孩子有可能長不大的雷,任誰都不可能現世安穩歲月靜好,都急不可耐地想找一些可避免的原因,把這個責任推出去。這里的三個人都不愿意承認,如果孩子真的出了免疫系統的問題,那是根本無法避免的、胎里帶的、從命運伊始就注定的。
劉淑敏狠狠給了自己一嘴巴:“呸呸呸,讓奶奶胡說,果果還沒確診呢。”
曉玲左勸右勸,婆婆這一嘴巴終于讓她崩潰了,如果果果真要有個什么問題,估計老人就要坐地上揪頭發贖罪了:“媽,這事兒跟你沒關系!醫生也說了,新生兒臍炎是常見病,果果這個情況比較特殊。一禾,你快去取錢吧,現在不是總結經驗的時候。”
關一禾趕緊跑著取錢去了,曉玲強忍著沒讓自己哭出來,她的話,讓劉淑敏終于卸掉了心頭的一塊大石頭,長長嘆了一口氣,靠著墻角坐在了地上,她頭發散亂好像剛跑完馬拉松。
醫生從辦公室里出來,看看走廊上的情況,徑直走向曉玲:“你在同意書上簽個字,安排孩子做腰穿。”
曉玲拿過同意書,兩腿發軟,上一次,她在自己的手術同意書上簽了字,那時候頗有點“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的無所謂,如果當時死了,她唯一遺憾的就是沒能看兒子一眼。時隔一個月,兒子還沒出月子,她就要在兒子的手術同意書上簽字,而這一簽可能就是簽生死相隔。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曉玲還有些不甘心,“腰穿疼不疼?”
醫生可能是還沒顧上上廁所,也可能是碰到不懂科學的家長太多:“得病哪有不疼的!但我們會盡全力,所以,你也別太緊張。”
曉玲心一橫,在同意書上簽了自己的名字。“玲”字的最后一點寫完,曉玲感到自己的整個世界都跟著那一筆的完成被掏空了,這是她寫的最重的三個字。
醫生走后,劉淑敏才有勇氣上前問道:“醫生怎么說?果果到底有事兒沒有,孩子得遭多少罪啊。”
看著老人焦急又內疚的臉,仿佛瞬間又老了五歲,曉玲只好笑著說:“媽,治病肯定得疼,如果一點沒感覺那事兒才大呢。”
當天晚上,把劉淑敏送回家休息后,曉玲才把婆婆今天丟了三萬塊錢的事跟關一禾講了。關一禾眉頭緊鎖,嘆了一口氣。
曉玲明白丈夫的心思:“以后當著媽的面就不要提這錢了,老人內心比你想的要自責多了,加上果果的事兒,媽今天受了不少打擊。”
不過想想白白丟了三萬塊,兩人又實在不甘心,又連夜開車去了派出所,做了筆錄,警察去調了事發地點的監控:小偷很有技巧,全程沒被攝像頭拍到。一夜無功而返,兩個人累得人仰馬翻。
從派出所回來,關一禾和曉玲睡在了醫院停車場的車里。那時距離天亮已不到四個小時,因為怕一氧化碳中毒,關一禾把車子熄了火,把后座的座套掀下來,蓋在兩人身上。地下停車場里時不時有車開過,照亮兩人的臉。
那些一夜白頭、度日如年的詞語,曉玲忽然全體會了。不養兒不知父母恩,曉玲也忽然都明白了。她記得自己當初在搜刮風娛樂的項目時搜到女編劇的微博,女編劇在生了孩子之后,在博客里寫了一句話,“沒有恐懼就沒有愛”,當時她只覺得這是一句有才氣的話,而如今,她也有了那位作家的心境,恐懼讓她如此深地體會到自己是如此害怕失去果果,雖然她擁有這個孩子才短短一個月,即便算上懷胎十月,也不及她人生的二十分之一,但就是這短暫的一年,卻讓她無法再過回以前的生活。
如果,果果死了,不,她不能想這個如果。
第二天清早,劉淑敏擠公交車準時到醫院報到,第一件事是塞給曉玲一張銀行卡。因為弄丟了給孩子治病的錢,劉淑敏連夜從小超市撤股了,為此,還跟自己的老姐妹吵了一架。曉玲拿著銀行卡收下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整整一個星期,全家人都處在百爪撓心的狀態中,劉淑敏因為擔心醫院來電話宣布壞結果,緊張得只要一聽電話鈴血壓就蹭蹭往上竄,降壓藥跟口香糖一樣吃下去半瓶。最后,曉玲干脆把自己的電話和家里的電話全都呼轉到了關一禾的手機上。這樣消停了兩天,劉淑敏又開始躁動了,她幾乎每隔十五分鐘給關一禾打個電話,問關一禾醫院那邊有沒有動靜。曉玲相比婆婆要鎮定許多,她只不過是每隔一個鐘頭給丈夫打個電話問情況,最后,關一禾干脆開著免提辦公,給兩個女人安心。
一星期后,果果的檢查結果出來了,免疫系統正常,臍炎的燒也退了不少,但仍需要住院。一下子,一家人的心就都消停了。
“就當是破財免災吧。”曉玲又把銀行卡塞回了婆婆的兜里,“如果不丟這三萬塊,沒準咱果果還不能這么順利。”
劉淑敏推讓了一下,拗不過曉玲,只得把卡又裝了回去。果果沒事兒,讓一家人有種劫后余生的慶幸,就連丟的三萬塊錢都不再放在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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