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6節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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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11日,俄羅斯軍隊總參謀部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東西,別費話,要吧!”列夫森科元帥對高加索集群司令說。
“我想讓前兩天的戰場電磁條件再持續4天。”
“你清楚,我們的戰場干擾部隊現在有百分之七十已被摧毀,我現在連4個小時都無法給你了!”
“那我的集群無法按時到達出擊位置,北約的空中打擊大大遲滯了部隊的集結速度。”
“要是那樣的話,你就把一顆子彈打進自己腦袋里去吧。現在敵人已逼近莫斯科,已到了七十年前古德里安到過的位置。”
在走出地下作戰室的途中,高加索集群司令在心里默念:莫斯科,堅持啊!
1月12日,莫斯科防線
塔曼摩步師師長費利托夫上校清楚,他們的陣地最多只能再承受一次進攻了。
敵人的空中打擊和遠程打擊漸漸猛烈起來,而俄軍的空中掩護卻越來越少了。這個師的裝甲力量和武裝直升機都所剩無幾,最后的堅守幾乎全靠血肉之軀了。
師長拖著被彈片削斷的腿,拄著一支步槍走出掩體。他看到戰壕挖得不深,這也難怪,現在陣地上大部分都是傷員了。但他驚奇地發現,在戰壕的前面構起了一道整齊的約半米高的胸墻。師長很奇怪這胸墻是用什么材料這么快筑起的,這時他看到被雪覆蓋的胸墻上伸出幾條樹枝一樣的東西,走近一看,那是一只只慘白僵硬的手臂……他勃然大怒,一把抓住一位上校團長的衣領。
“混蛋!誰讓你們用士兵的尸體筑掩體的?!”
“是我命令這樣干的。”師參謀長的聲音從師長身后平靜地響起,“昨天晚上進入新陣地太快,這里又是一片農田,實在沒有什么別的材料了。”
他們沉默對視著。參謀長額頭繃帶中流出的血在臉上一道道地凍結了。這樣過了一會兒,他們兩人朝這堵用青春和生命筑成的胸墻走去。師長的左手拄著用作拐杖的步槍,右手扶正了鋼盔,向著胸墻行軍禮,仿佛在最后一次檢閱自己的部隊……
他們路過了一個被炸斷雙腿的小士兵,從斷腿中流出的血把下面的雪和土混成了紅黑色的泥,這泥的表面現在又凍住了。小士兵正躺著把一顆反坦克手雷往自己懷里放,他抬起沒有血色的臉,朝師長笑了笑,“我要把這玩藝兒塞進‘艾布拉姆斯’的覆帶里。”
寒風卷起道道雪霧,發出凄厲的嘯聲,仿佛在奏著一首上古時代的戰歌。
“如果我比你先陣亡,請你也把我砌進這道墻里。這確實是一個好歸宿。”師長說。
“我們兩個不會相差太長時間的。”參謀長用他那特有的平靜說。
1月12日,俄羅斯軍隊總參謀部
一個參謀來告訴列夫森科元帥,航天部部長急著要見他,事情很緊急,是有關米沙和電子戰的事。
聽到兒子的名字,列夫森科元帥心里一震。他已得知卡琳娜陣亡的消息,但他無法想象一億公里之外的米沙同電子戰有什么關系,他甚至想象不出米沙現在和地球有什么關系。
部長一行人走了進來,他沒有多說話,徑直把一片3英寸光盤遞給了列夫森科元帥:“元帥,這是我們一小時前收到的米沙從‘萬年風雪’號上發回的信息。后來他又補充說,這不是私人信息,希望您能當著所有相關人員的面播放它。”
作戰室中的所有人聽著來自一億公里以外的聲音:“我從收到的戰爭新聞中得知,如果電磁干擾不能再持續三到四天的話,我們可能輸掉這場戰爭。如果這是真的,爸爸,我能給您這段時間。
“以前,您總認為我所研究的恒星與現實相距太遠,我自己也是這么認為,現在看來我們都錯了。我記得對您提起過,恒星產生的能量雖然巨大,但它本身卻是一個相對單純和簡單的系統。比如我們的太陽,組成它的只是兩種最簡單的元素:氫和氦;它的運行也只是由核聚變和引力平衡兩種機制構成。同我們的地球相比,它的運行狀態在數學模型上比較容易把握。現在,我們對太陽已經建立了十分精確的數學模型,其中也有我做的工作。通過這個數學模型,我們可以對太陽的行為作出十分精確的預測,這就使我們可以利用一個微小的擾動,在短時間內局部打破太陽運行的平衡。方法很簡單:用‘萬年風雪’精確撞擊太陽表面的某點。
“也許您認為,這不過是把一塊小石頭投入海洋,但事實不是這樣。爸爸,這是一粒沙子掉進了眼睛!
“根據數學模型我們得知,太陽是一個極其精細而敏感的能量平衡系統,如果計算得當,一個微小的擾動就能在太陽表面和內部產生連鎖反應,這種反應擴散開來,其局部平衡就會被打破。歷史上有過這樣的先例,最近的記載是在1972年8月初,在太陽表面一個很小的區域發生了一次劇烈的電磁爆發,對地球產生了巨大的影響。飛機和輪船上的羅盤指針胡亂跳動,遠距離無線電通信中斷。在北極地區,夜空中閃動著炫目的紅光。在鄉村,電燈時亮時滅,如同處于雷暴的中心。這種效應持續了一個多星期。現在比較可信的解釋是:當時一顆比‘萬年風雪’號還小的天體撞擊了太陽表面。這樣的太陽表面平衡擾動在歷史上一定多次發生,但大部分發生在人類發明無線電接收裝置以前,所以沒被察覺。這些對太陽表面的撞擊都是隨機的、偶然的,因而所能產生的平衡擾動在強度和范圍上都是有限的。
“但‘萬年風雪’號對太陽的撞擊點是經過精確計算的,所產生的擾動比上面提到的自然產生的擾動要大幾個數量級。這次擾動將使太陽向太空噴發出強烈的電磁輻射,包括從極低頻到甚高頻的所有頻帶的電磁波。同時,太陽射出的強烈的X射線將猛烈撞擊對短波通信十分重要的電離層,從而改變電離層的性質,使通信中斷。在擾動發生時,地球表面除毫米波外的絕大部分無線電通信將中斷。這種效應在晚上可能相對弱一些,但在白天甚至超過了你們前兩天進行的電磁干擾。據計算,這次擾動大約可持續一周。
“爸爸,以前我們兩個人一直生活在相距遙遠的兩個世界中,互相交流很少。但現在,我們這兩個世界已融為一體,我們在為一個共同的目標而戰,我為此自豪。爸爸,像您的每一個士兵一樣,我在等著您的命令。”
航天部部長說:“米哈伊爾博士所說的都是事實。去年,我們向太陽發射過一個探測器,它依據數學模型的計算對太陽表面進行了一次小型的撞擊實驗,證實了模型所預言的擾動。博士和他的研究小組還提出了一個設想:將來也許可以用這種方法適當改變地球的氣候。”
列夫森科元帥走進一個小隔間,拿起直通總統的紅色電話。過了一會兒,他就從隔間走了出來。歷史對這一時刻的記載是不同的,有人說他馬上說出了那句話,也有人說他沉默了一分鐘之久,但那句話的內容是一致的。
“告訴米沙,照他說的去做吧。“
1月12日,近日軌道,“萬年風雪”號沖向太陽
“萬年風雪”號的十臺核聚變發動機全部打開,每臺發動機的噴口都噴出了長達上百公里的等離子體射流,它在最后修正軌道和姿態。
在“萬年風雪”號的正前方,有一道巨大的美麗日珥。那是從太陽表面盤旋而上的灼熱的氫氣氣流,像一條長長的輕紗,飄浮在太陽火的海洋上空,變幻著形狀和姿態。它的兩端都連著日球表面,形成了一座巨大的拱門。“萬年風雪”號從這高達四十萬公里的凱旋門正中緩緩地、莊嚴地通過。前方又出現了幾道日珥,它們只有一頭同太陽相連,另一頭伸進了太空深處。發動機閃著藍光的“萬年風雪”號像穿行在幾棵大火樹中的一只小小的螢火蟲。后來,那藍光漸漸熄滅,發動機停止了,“萬年風雪”號的軌道已精確設定,剩下的一切都將由萬有引力定律來完成了。
當飛船進入了太陽的上層大氣日冕時,上方太空黑色的背景變成了紫紅色,這紫紅色的輝光彌漫了這里的所有空間。在下方,可以清楚地看到太陽色球中的景象。在那里,成千上萬的針狀體在閃閃發光。那些東西在19世紀就被天文學家觀察到了,它們是從太陽表面射向高空的發光的氣體射流,這些射流使得太陽大氣看上去像一片燃燒的大草原,每棵草都有上千公里長。在這燃燒的大草原下面就是太陽的光球,那是無邊無際的火的海洋。
從“萬年風雪”號發回的最后的圖像中,人們看到米沙從巨大的監視屏前起身,打開了透明穹頂外面的防護罩,壯麗的火的海洋展現在他面前。他想親眼看看他童年夢幻中的世界。火之海在抖動變形,那是半米厚的絕熱玻璃在熔化。很快,那上百米高的玻璃壁化作一片透明的液體滾落下來。像一個初見海洋的人陶醉地面對海風,米沙伸開雙臂迎接那向他呼嘯而來的6000℃的颶風。在攝像機和發射設備被燒熔之前發回的最后幾秒鐘圖像中,可以看到米沙的身體燃燒起來,最后變成了一把跳動的火炬,和太陽的火海融為一體……
接下來的景象只能猜想了:“萬年風雪”號的太陽能電池板和突出結構首先熔化,由于其表面張力在飛船的表面形成一個個銀色的小球。當“萬年風雪”號越過色球和日冕的交界處時,它的主體開始熔化。當它深入色球2000公里后,整個飛船完全熔化了。一個個分開的金屬液珠合并成一個巨大的銀色液球,精確地沿著那已化為液體的計算機所設定的目標高速飛去。太陽大氣的作用開始顯現——液球的周圍出現了一圈淡藍色的火焰,向后拖了幾百公里長,顏色由淡藍漸變為黃色,在尾部變成美麗的橘紅色。
最后,這美麗的火鳳凰消失在浩渺的火海之中。
1月13日,地球
人類回到了馬可尼之前的世界。
入夜,即使在赤道地區,夜空也充滿了涌動的極光。
面對著一片雪花的電視屏幕,大多數人只能猜測和想象那塊激戰中的廣闊土地上的情形。
1月13日,莫斯科前線
帕克將軍推開了企圖把他拉上直升機的82空降師師長和幾名前線指揮官,舉起望遠鏡繼續看著遠方。那里,俄羅斯人的坦克滾滾而來。
“定標4000米,9號彈藥裝填,緩發引信,放!”
從來自后方的射擊聲帕克知道,還有不到三十門105毫米口徑榴彈炮可以射擊,這是他目前唯一可以用于防守的重武器了。
一小時前,這個陣地上唯一一只裝甲力量——德軍的一個坦克營——以令人欽佩的勇氣發起反沖鋒,并取得了顯著的戰果:在距此八公里處擊毀了相當于他們坦克數目一倍半的俄羅斯坦克。但由于數量上的絕對劣勢,他們在俄羅斯人的鋼鐵洪流面前如正午太陽下的露珠一樣消失了。
“定標3500米,放!”
炮彈飛行的嘶鳴過后,在俄羅斯人的坦克陣前面掀起了一道由泥土和火焰構成的高墻。但就如同塌下的泥土只能暫時擋住洪水,洪水最終將漫過來一樣,爆炸激起的泥土落下后,俄羅斯人的裝甲前鋒又在濃煙中顯現。帕克看到他們的編隊十分密集,如同在接受檢閱。在前幾天用這種隊形進攻是自取滅亡,但現在,在北約的空中和遠程打擊火力幾乎全部癱瘓的情況下,這卻是可以采用的隊形,可以最大限度地集中裝甲攻擊力量,以確保在戰線一點上的突破。
防線配置的失誤是在帕克將軍預料之中的,因為在這樣的戰場電磁條件下,要想準確快速地判明敵人的主攻方向幾乎是不可能的。對下一步的防守他心中一片茫然,在C3I系統全面癱瘓的情況下,快速調整防御布局是十分困難的。
“定標3000米,放!”
“將軍,您在找我?”法軍司令若斯凱爾中將走了過來。他身邊只跟著一名法軍中校和一名直升機飛行駛員。他沒穿迷彩服,胸前的勛章和肩上的將星擦得亮亮的,但卻戴著鋼盔,提著步槍,顯得不倫不類。
“聽說在我們的左翼,幼鹿師正在撤出陣地。”
“是的,將軍。”
“若斯凱爾將軍,在我們的身后,70萬北約部隊正在撤退,他們的成功突圍取決于我們的堅固防守!”
“是取決于你們的堅固防守。”
“我聽不明白。”
“您什么都明白!你們對我們隱瞞了真實戰局,你們早就知道右翼聯盟的軍隊要在東線單方面停火!“
“作為北約軍隊最高指揮官,我有權這樣做。將軍,我想您也明白,您和您的部隊有接受指揮的職責。”
……
“定標2500米,放!”
……
“我只遵守法蘭西共和國總統的命令。”
“我不相信現在您能收到這樣的命令。”
“幾個月前就收到了。在愛麗舍宮的國慶招待會上,總統親自向我說明了在這種情況下法國軍隊的行為準則。”
“你們這些戴高樂的雜種,這幾十年來你們一直沒變!”帕克終于失去控制。
“話別說得這么難聽,將軍。如果您不走,我也會一個人留下來,我們一起光榮地戰死在這廣闊的雪原上。拿破侖在這兒也失敗過,我們不丟人。”若斯凱爾向帕克揮動著那支FAMS法軍制式步槍說。
……
“定標2000米,放!”
……
帕克慢慢地轉過身,面對一群前線指揮官:“請你們向堅守陣地的美軍部隊傳達我下面的話:我們并非生來就是一支只能靠電腦才能打仗的軍隊,我們原本是由莊稼漢組成的軍隊。幾十年前,在瓜達卡納爾島,我們在熱帶叢林中一個地洞一個地洞地同日本人爭奪;在溪山,我們用圓鍬擋開北越士兵的手榴彈;更遠一些的時候,在那個寒冷的冬夜,偉大的華盛頓領著沒有鞋穿的士兵渡過冰封的特拉華河,創造了歷史……”
“定標1500米,放!”
“我命令,銷毀文件和非戰斗輜重……”
“定標1200米,放!”
帕克將軍戴上鋼盔,穿上防彈衣,并把那只9毫米口徑手槍別在左腋下。這時榴彈炮的射擊聲沉默了,炮手正把手榴彈填進炮膛中,接著響起了一陣雜亂的爆炸聲。
“全體士兵,”帕克將軍看著已像死亡屏障一樣在他們面前展開的俄羅斯坦克群說,“上剌刀!”
戰場的濃煙后面,太陽時隱時現,給血戰中的雪野投下變幻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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