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 德國 單戀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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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生活有多大的裂口,我們也只是我們而已。”沐辰說。
“你不會瘋得像個神經病一樣想去填滿生活的缺口吧。”泫然說。
火車上泫然把身體裹在毯子里,說著她的事,沐辰說:“低碳的渾蛋還是渾蛋。”
只有在旅途中,她們才會聊起感情與生活上的事,只有在此時此刻才會因為無處可去而想想自己的問題。
大約兩個小時的火車,秋沐辰夢見一對幽怨的天鵝,白天鵝飛走了,黑天鵝游在湖中央,一身華麗至極的黑色。醒來時她心里一陣失落涌上來,泫然靠著敬廷的肩膀小憩。
抵達拜仁州的富森小鎮已是傍晚,三個人一路尋找著餐館,敬廷說晚餐一定要喝到最純的德國啤酒才甘心,德國啤酒園和咖啡館都二十四小時營業。
一路上他嚷嚷著要喝遍各種啤酒,如果現在是九月下旬,能趕上慕尼黑啤酒節,敬廷非直奔慕尼黑淋個痛快不可。
他提議租車出行,富森的住宿費用較昂貴,離天鵝堡十公里外的德奧邊陲小村很值得考慮,那里有阿爾卑斯山腳下的清新明媚。富森火車站走幾步路有超市,對面是家土耳其大餅夾肉,3歐一個,附近還有漢堡連鎖店,三人買了些路上吃的,便駕車去找酒店。
冬季的德國很冷,11月至次年3月,天空常常顯得陰沉,溫度更會降到0°以下,白天只有6至8小時日照。進入12月后太陽會在下午三點半就落山,太陽的臉一點點變小。
一路上風景宜人,人煙稀少。
“你確定沒有走錯?”沐辰不禁問。
“路線圖是我親手畫的,沒錯啊。”敬廷道。
泫然拿著那張橫橫杠杠的涂鴉顛來倒去地看,壓根看不懂。她倆誰也不明白他為什么非選這里,還弄張手畫地圖,明明有很多選擇。
走過一段崎嶇山路后,終于柳暗花明,一片綠色的田園,讓三人眼前一亮。抵達酒店后,敬廷非常開心,仿佛滿眼都是啤酒。
酒店被群山圍繞,陽臺上種滿鮮花,進入冬季后,鮮花有些頹敗,枝葉上濕漉漉的,惹人憐愛。
前臺安排給他們一個帶陽臺的房間,泫然和沐辰一致決定,明天要在第一道陽光出來前就起床去拍照。即便已是晚上,四周風景秀麗委實讓人心動。問過前臺后,他們得知酒店前的一條小道可以一直走到天鵝堡,大約一兩個小時。
敬廷聽得很有興致,立刻問:“那么,餐廳在哪兒?”
前臺女孩笑著指向餐廳的位置。
德奧邊境住著相同的德意志民族,不細看很難發覺兩國的邊境,看了酒店的地址,他們才知道自己是在奧地利。
“他知道嗎?”泫然問。
“他大概能喝出啤酒的邊界線。”沐辰道。
敬廷丟下行李就往餐廳去了,路上,他們把想吃的過了好幾遍,三人坐下時,他已經把主餐都點了。
照例的炸豬腿、奶酪焗雞肉、第N+1種做法的香腸和土豆,還有吃不完的配菜和餐后甜品,他只管享受啤酒,還買了些備著。
三人一間房,敬廷睡沙發,晚餐后不知跑去哪兒放風了,附近能喝酒的地方,他大概早就踩了一遍點。
夜晚的房間里,泫然在畫紙上涂鴉,又在筆記本上寫字。只是她都不滿意,不是撕了就刪除。
沐辰躺在床上看書,想起格林童話和天鵝湖,還有夢境中的那對天鵝。
“他還會回來嗎?”沐辰從書后伸出腦袋問。
“不然呢?”泫然古怪地看了看她。
“喝啤酒、看天鵝堡什么的都是借口,以往他的攻略做得都很詳細,可這次,你不覺得奇怪嗎?”
“為什么?”
“他有事瞞著我們。”
沐辰越想越覺得很有可能,從他提出去德國旅行開始,他就表現得很奇怪,旅行是輕松而開心的事,他卻一會兒心不在焉,一會兒又憂心忡忡,用啤酒轉移注意力。
泫然停下手上的事,笑道:“我知道你最近剛分手,情緒上對某一些事會很靈敏。”
“不是這個意思,”沐辰癟著嘴反駁,“我覺得他惹上什么麻煩了,難道你不擔心嗎?”
泫然比他們年長兩歲,沉穩、內斂,敬廷為了顯示氣概,稱呼泫然為妹妹,他常說自己才是最有能力保護她們兩個的,所以每次出行、做決定,她們都要聽他的。泫然不滿時就嘲諷,沐辰則在一旁哈哈大笑,誰也不幫。
當泫然發現桌上的小字條時,沐辰最先跑了出去。
夜晚,整個小村寂靜無聲。
“現在去哪兒?”沐辰急道。
字條上是敬廷的筆跡,泫然看得也很著急,這家伙腦筋短路起來,做事是不計后果的。
“我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卻沒想到他連私奔都敢,而且還是跟第二天要結婚的新娘私奔。他考慮過這件事的后果嗎?!”沐辰轉了一圈,沒有一丁點跡象表明他去了哪個方向。
泫然將字條翻來覆去看了幾遍也是毫無頭緒,忽然在信紙背后看到一個地址,說:“婚禮是在這附近舉行,新娘大概也住得不遠。你還記得我們在路上時,聽到兩個拎著化妝箱的人說要籌備宴會嗎?”
“那人好像還提到了一個地方……”沐辰看了眼字條背后的字跡,不甚清晰,但加上記憶中殘存的印象,似乎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夜色中,遠處白色一片,不知是新天鵝堡,還是錯覺。
兩人不知走了多久,沐辰看到一處小村鎮,小鎮打理得精致可愛,很適合作婚禮、宴會之地。泫然四處看了看,說:“看起來很像……我好像聞到一股啤酒味了。”
沐辰忍不住一笑,說:“希望他還沒闖下大禍。”
道路盡頭有光源,依稀能看到拉長的人影,精致的造型柱,和幾處木架上纏繞著的絲帶和彩球。
“他可能并不需要我們的幫忙,”泫然頓了頓,看了一眼沐辰的表情,說,“他留下字條是為了讓我們放心,他有自己的辦法。”
“我不放心,你也知道他多會闖禍。他跑來這里,還要在結婚前一晚跟新娘私奔,被人發覺了他不會被打死嗎?”
“被打一頓有可能……”這話從泫然口中說出,她自己也覺得又好笑又古怪。
沐辰一臉不為所動,堅持地說:“我們不能不管他。”
“不是不管他——”泫然的話被她拋在了身后,沐辰循著不遠處傳來的聲音走去。
“讓她自己決定。”男子年輕的臉上,表情有些猙獰,一個漂亮女子滿臉愁容。
“芹妤,看著我。”
沐辰循聲看去,敬廷正試圖去握那女孩的手,女孩搖了搖頭。準新郎的表情緩和了些,舉著拳頭隨時要給他一拳的架勢。
“你走吧,我不會離開的。”芹妤低聲道。
準新郎抱過芹妤的肩膀,下逐客令道:“這里不歡迎你。”
沐辰看不到敬廷轉身后的表情,他看起來像喝醉了酒,走出房門,一頭摔在地上。沐辰想跑上去扶起他,被泫然一把拉住,她對沐辰搖頭,輕聲說:“讓他一個人待會兒,這件事困擾了他很久,現在算是解脫了。”
“你一直都知道?”沐辰訝然。
“他讓我別告訴你。”泫然瞥了她一眼。
沐辰把頭扭了過去,看著正從地上吃力地爬起來的敬廷,忽然飄起的雪落在他肩膀上,他身上的外套很單薄。
她們兩人小心地跟著他走,道路荒僻,沿路上沒有一戶人家,她們冷得瑟瑟發抖。
冰涼的月光下,隱約能看出道路上方是座城堡的輪廓,四周黑魆魆一片,林木間不時傳來飛禽走獸的叫聲,她倆緊挨著肩膀。
一路上穿過森林和溪流,白天幽靜的山林,在深夜里會使人不寒而栗。
沐辰東張西望返回旅館的路,她這會兒想出聲叫住敬廷,回去旅店洗個熱水澡忘記這些事。
泫然身上戴的厚圍巾足夠她們兩人裹住脖子,她說:“國王湖靠近奧地利薩爾茨堡,搭火車能到德奧邊境小城貝希特斯加登站,這是他的私奔計劃。”
沐辰沉默不語,她一直被蒙在鼓里,心里很悶。
“別生他的氣。”泫然說。
“不,我沒有生氣。”沐辰斷然否決,說,“你們的決定都是對的,因為我總是很冒失,想法很極端,敬廷早就說過我了。”
泫然嘆了口氣,抬頭一看,走在前方的敬廷忽然不見了,兩人都嚇了一跳,趕緊跑上去。之間他跌在雪地里,像是昏睡了過去,臉頰通紅,渾身冰冷。沐辰脫下外套給他穿上,泫然說:“你會著涼的。”
“他會凍死的。”沐辰說得很堅定,泫然將圍巾和手套給她,要打電話求救,手機一點反應也沒有,沐辰說:“我剛就試過了,這里信號不好。我們守著他一會兒,他應該很快會醒過來。”
“比起別人,最關心他的人是你,他也很清楚。”泫然說。
沐辰抱著昏睡中的敬廷一聲不吭,泫然的話讓人無法反駁,她總是對的,她比他們都成熟、聰明,當沐辰因為自己的原因跟敬廷吵得不可開交時,都是泫然在調停。
也不知過了多久,敬廷慢慢醒了過來。他瞇著眼看她們,難以置信地揉眼睛,驚道:“你們怎么在這兒?”
“私奔這樣的壯舉,怎么能沒有觀眾呢!”沐辰沒好氣地說,一見他沒事,她就給他臉色看。
果然,敬廷做賊心虛地呵呵直笑,說:“你們跟蹤我?”
“別這么得意,要不是想到你喝了這么多啤酒可能會做出什么不雅的舉動,我和泫然肯定在酒店里呼呼大睡,才不會跑來這里跟你挨凍!”
泫然在笑,敬廷向她使眼色,讓她幫忙解圍,泫然這次打定主意袖手旁觀。
最終,敬廷負責帶路,她倆互相扶持著往前走。雪地里行走困難重重,他們好幾次險些滑倒。冬夜寒徹刺骨,銀色月光幽冷,冷藍的雪色映出三張快要凍僵的臉。沐辰不去想泫然每次旅行一定要帶上敬廷的堅持,泫然不去想為什么敬廷每次和女孩交往后都惹來大麻煩,敬廷卻想著他擁有兩個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她們是他的繼姐妹,他會永遠像個哥哥一樣地愛她們。
一路上,敬廷說著鼓勵的話,她們冷得手腳麻木。
在最絕望時,三人遇見了最美的風景。
幽暗的天空,遠處幾簇瑪瑙黃的光暈,寂靜的湖畔有著動人心魄的幽靜。白色水煙在深藍色湖面上飄浮,霧氣氤氳,周遭叆叇。通透如鏡面的湖上,有一只白天鵝孤獨地游著,仿佛寒湖雪夜里終年孤寂的漁人。白天鵝哀傷而低垂著腦袋游向對岸,沐辰以為是錯覺,問:“前面是什么地方?”
“魔法森林。”敬廷道。
傳說魔法森林里有獨角獸出沒,雪夜徒步,機會難得,三人走進林子里,沿著湖畔走,越靠近湖區,寒氣越冷得讓人心驚。國王湖的水質很干凈,能直接飲用,三人淺嘗一口,冷得直擊心扉,整個人頓時徹底清醒了。
又不知走了多久,他們看見一座教堂。大雪紛飛,如漫天鵝毛。黑夜罩上了銀白的大氅,三人站在教堂前的屋檐下。
愛情開始時,有動人的音樂、絢爛的光影、看不清的笑臉、若有似無的肢體碰撞。沐辰多想對敬廷說,她跟母親來到他家那天,看見他的第一眼,她就知道自己愛他。無論他身邊來來去去的女孩有多少,她總是那個和他住在同一屋檐下的小妹妹,每當他搭著她肩膀說話,她會心花怒放。他和芹妤在一起時,是她告訴了準新郎。
敬廷看向她時,似乎在說,這一切他都知道,他輕輕地吻了下她的額頭。
三人終于找到了敬廷停車的地方,坐上車后,除了敬廷,她們兩個早就累得睡著了。
第二天,三人用過早餐出發去新天鵝堡。新古堡遠看和迪斯尼很有幾分相似,山道有售票口,出售新、舊古堡的門票。他們一路走走停停,山巔城堡的小集市上,排隊等馬車、汽車的游人很多,各種旅行團紛至沓來。
古堡里,隨處可見瓦格納歌劇的影子,尤其國王的寢室,瓦格納的劇沐辰只知道《崔斯坦和伊梭德》,它曾被改編為電影,主演是詹姆斯·弗蘭克。
沿著路標向古堡南邊的瑪麗安鐵橋走,巍峨壯麗的古堡左側是阿爾卑斯湖,右側是天鵝湖,天鵝湖較小。
敬廷帶她們走一條阿爾卑斯玫瑰路,這里山路險峻,行人很少。翻過山丘就是天鵝湖。三個人走得汗流浹背,花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才到。
湖畔,沐辰聽著iPod,里面有泫然下載的《天鵝湖》。
敬廷拿了她一個耳機在聽:“昨天多虧你們來了。”
芹妤的家里極力反對她和敬廷交往,她被家里送出去前,沐辰掛掉她打給敬廷的電話,她以為這樣他們就結束了。
“我和她沒什么不能釋懷的事,她嫁給了可靠又踏實的男人,我是正餐前的開胃菜。”敬廷找出罐啤酒,“她像個瘋子一樣愛我,我也愛她,可我們就是無法相處。她是我最喜歡的女孩,也是我最致命的災難。”
悲劇的不是愛情,而是撕心裂肺之后依然的難分難舍。
循著瀑布轟隆隆之聲,三人走向邊境小鎮,餐館里人不多,點了特色豬肘子和啤酒,酒足飯飽后,他們又去了位于國王湖地區的希特勒的鷹巢。現在這里是個山頂餐廳,夏季5月至10月開放,只通行公交,私車不放。
從10月中至次年4月中的冬季,國王湖游船只抵達紅頂教堂碼頭,白天的國王湖清澈明凈,山上霧靄繚繞。
傍晚回去富森還車,買到去慕尼黑的火車票。
兩個小時后火車抵達慕尼黑火車站,外面早已漆黑一片。敬廷帶她們去啤酒館,這里只供應半升和一升裝的啤酒,有身穿傳統服的樂手表演民族音樂,酒館最多可容納一千多人,啤酒節期間座無虛席。
啤酒鐵粉的敬廷輕易就能分辨出白啤酒、小麥啤酒、清啤酒、黑啤酒等等,以及他幾乎不碰的無酒精啤酒。
去年九月他來參加啤酒節,這里到處都有酒賣。從上午到深夜,他在酒桌、街頭暢飲,幾乎每天都泡在啤酒桶里,還差點睡在了街上。
“再喝醉,你就自己爬回去。”泫然說得異常認真。
正拿著超大號杯喝啤酒的敬廷一口氣灌下:“我醉了,帶我一起走。”她們的一胳膊被他拽牢,他說,“我會沒完沒了地愛你們,保護你們,你們是最好的繼妹。”
泫然永遠會在他一團糟的時候帶上他去散心,沐辰微微一笑。暗戀一個人,結局并不重要。
生活永遠都有缺口,誰也不必發瘋似的去填補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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