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節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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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星期后,林妹妹終于擺脫米蟲行列,成為自食其力一族。
只是這自食其力……林妹妹直撇嘴,付出的不是體力,也不是腦力,而是尊嚴!
辛辛苦苦讀了四年《新聞學》,獎學金也有拿過,也在高大上的報社實習過。在畢業聚會上,她發下豪言,要成為中國最杰出的戰地女記者。豪言仍清晰在耳,卻怎么也沒想到,中國最杰出的戰地女記者,竟淪落成一娛記。
什么叫娛記,通俗易懂的解釋叫狗仔,就是那種專門偷拍明星走光、戀愛、偷情、喜好等等花邊新聞的人。同樣也是寫新聞,但這種新聞不需要有深度,文筆好不好也沒關系,只要你的“料”夠雷、夠辣、夠吸引人眼球、夠獨家就行,完全無下限。
可是,想得到這種新聞,是很難的。你得臉皮夠厚,你得賠得起時間,你得有間諜的毅力,有潛伏的本領,還得能編瞎話、能聯想、能猜測、敢下手。想當年,黛安娜王妃就是間接地死于這群人之手。
林妹妹抵抗、掙扎、徘徊、不屑,但最后不得不屈服。這是林書白先生放下清高的書生架子,請朋友幫她好不容易從幾百人手中搶過來的一份高薪工作。娛記的工作雖不高尚,錢卻不會少賺。
方宛青女士說,全球經濟這么不景氣,有工作就不錯了,還敢挑三揀四。本科生有什么了不起,街上一抓一大把。
林仁兄講,這是可以與明星零距離接觸的好機會,換了別人,一定會興奮到瘋掉。
林妹妹明白了,她沒資格矯情,沒理由裝清高。反正不是第一次屈從命運的安排,咬咬牙,她光榮加入狗仔隊。
周刊一位老娛記帶她跑了一個月,她學會了在什么角度可以把明星拍美,在哪個角度可以偷拍到明星走光的畫面。她還學會如何旁敲側擊地采訪,學會如何裝路人守候在明星出入的餐館……
老娛記笑著說:“到底是正規大學畢業的,一點就通。”
林妹妹默然。
用了一個月的時間,老娛記放羊吃草,林妹妹正式開始獨當一面。
這天,北京下了場大雪,整座城市籠罩在白雪之中。林妹妹仰望天空,潔白的雪花無聲地飄落,美得無法言說,也冷得無法言說。
冬夜黑得早,五點剛過,華燈逐一點亮。林妹妹呵呵凍紅的雙手,跺跺發麻的雙腳,再一次扭頭望向櫥窗里,看看“麗園”餐廳里坐著的楚君威有什么動靜。
說起楚君威,真有點神秘,他是兩年前,廣告星探從大街上發現的。冷酷俊美的面容,高貴非凡的氣質,不茍言笑,一雙黑眸深邃如海,一頭烏黑的長發,用黑色發帶束在身后,媒體評論說,此人神形俱似《夜訪吸血鬼》中的湯姆·克魯斯。從拍第一支廣告起,就捕獲了全國五歲向上女性的芳心。后來,他接拍電影、電視劇,人氣越積越高,大小獎也拿得手軟。每當他在鏡頭中一出現,粉絲們的尖叫聲令天地動容。
但這樣的一個男人硬是兩年多,沒鬧過一次緋聞,這真讓人失望。
娛記們挖空心思地追蹤、跟拍,一次次面對面采訪,最后一個個灰溜溜地回來交白卷。
一提楚君威,娛記皆色變。
楚君威又開新戲了。媒體蠢蠢欲動,希望他這次能和某某女星擦個火花什么的。開機儀式上,大大小小的媒體把個容納一千人的大廳擠得水泄不通。
主編把這艱難而又險巨的任務交給了林妹妹,其實是給新人一個鍛煉的機會,不抱任何希望的。
林妹妹站在人群中,看著臺上那張冷成南極堅冰似的酷臉,心里直打退堂鼓—這人看上去就不好對付。
娛記們開始舉手發問,林妹妹趕快打開錄音筆。
“那位卷頭發的小姐!”主持人首先指上了她。林妹妹一慌,臉通紅,到底沒經驗,腦中一片空白,嘴巴張了半天,好不容易冒出一句:“楚先生……您今年貴庚?”
全場哄笑。主持人捂著嘴,忍得花枝亂顫。
林妹妹死的心都有了。楚君威冷冷地瞟了她一眼,目光轉向主持人。主持人急忙收住笑,讓下一個記者提問。
林妹妹一句都沒聽清別人的問話,渾渾噩噩出了發布會,沮喪得想重回米蟲行列。心里直把那個楚君威恨了又恨,有什么了不起的,回答下會死人啊,干嗎讓她當眾出丑!
還好主編大人大量,沒有責備她一句,托人給她找了張劇組通行證,讓她整日追蹤楚君威。
在劇組耗了半月,她上上下下都混了個臉熟,也厚著臉皮在楚君威身邊轉了又轉,拍了幾張他的劇照,其他一無所獲。
楚君威都不正眼看她,更別談采訪了。
他這次出演一個深情的公司總裁,俊美卓然,一生專情早逝的妻子。他無須化妝,男主差不多是為他量身打造,他演起來駕輕就熟。反倒和他對戲的女主很辛苦,常常迷失在他無敵的魅力下,忘了接詞。
林妹妹沒寫到楚君威的緋聞,另寫了幾篇劇組的趣聞,讓主編大大夸了一番。林妹妹的自信一點點又漲回來了。
早晨,林妹妹路過楚君威的化妝間,聽見他和助手說今晚在“麗園”有一個約。她心中一動,下午就過來守候,中飯也沒顧得上吃。守了三個小時,又餓又冷,也沒看到楚君威和哪個女鬼有約。
只見他閑閑地坐在里面,像是在看劇本,偶爾,抬下頭,朝外面瞟一眼。
“麗園”是家會員制茶餐廳,門檻很高,普通人有錢也進不去。有幾個別家雜志的同行也像在守候,買了烤山芋在對街分了吃,那香味在冬夜聞起來格外誘人。林妹妹悄悄地咽了口口水。
等待中,背包里的手機響了。
是同學邢輝。同樣是讀的新聞學,人家進的是《全球時報》,整天見的是國際友人,報道的是世界要聞。唉,人比人,比死人。
“干嗎?”林妹妹連呼吸都是冰冷的。
“新工作還適應吧?”邢輝的聲音陽光明媚。
“不適應也得適應。你找我有事?”她冷得抓不住手機,想早早結束通話。
“我有幾張國外大片的首映票,一塊看去。”
“我沒你的好命,在等新聞!”
“你在外面?”
“對,冰天雪地、茫茫黑夜之中,你要救贖我嗎?”
“吃飯沒有?”邢輝嗓音一沉。
林妹妹可以想象出他俊朗的眉頭蹙成什么樣。這人挺好,就是愛裝老成。“人家餐廳不讓進。”慘然地回視一眼門童,明明也是中國人,何必狗眼看人低。
“哪家?”
“麗園!”
“十分鐘后見。”邢輝掛了電話。
林妹妹不解地收起手機。邢輝要給她送飯嗎?要求不高,帶塊烤山芋就行了。她不是自己買不到,而是怕一跑開,楚君威就和約會對象消失,她這幾小時不就白凍了?
餐廳門開了,里面探出半個著制服的身子,陌生的面孔,陌生的表情,四下張望兩眼,遲疑地叫了聲:“林妹妹?”
按以往經驗,大街上有人喊“林妹妹”,她向來充耳不聞。
“林妹妹、林妹妹?”又叫了兩聲,制服男人喃喃,“一定是弄錯了,怎么會有人叫這么個名兒?”
她繼續裝死。
“林妹妹!”這聲音來自從風雪中駛來的出租車內,帶著小心翼翼掩藏的憐惜與溫柔。
林妹妹拍拍凍僵的臉,警告道:“邢輝你再這么大聲,我滅了你。”
邢輝揶揄地拍去她肩上的雪花:“怕你的寶哥哥聽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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