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 宏達汽車集團公司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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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南國的暮春之夜,夜景是很難用筆墨來形容。
宏達汽車集團,是一家國營的汽車公司,環境優美,掩影在樹影婆娑之中。
汽車公司營業大廳現在正擴建,圍墻被拆去一段,只是用竹籬笆圍著。公司為了加強防范,除了夜里將重要文件鎖入保險柜之中,值班室,除了按慣例派警衛人員守衛之外,收銀室內的大廳,又派公司兩年輕的警衛值班。
4月15日晚上,輪到保安員黃森值班,11點半的時候,推銷員蘇元良拿了一副象棋走進值班室,他是安排在產品陳列室值下半夜2——6點的班的,他的宿舍就在產品陳列室的隔壁。
黃森看他一眼說:“怎么你不睡一會兒?”
“嗨!躺在床上轉輾反側,活受罪,還是過來同你殺兩盤,過過癮吧!”
“我當班下棋是被罰款的,你代我賠?你這小子是不是想老婆了吧?”黃森調侃地說。
“長夜漫漫啊!”蘇元良嘆了一口氣,眼睛瞟著對面陳列大廳,以羨慕的口吻說:“你看對面大廳人家那小兩口,值夜班也在一起有說有笑的,卿卿我我的,讓人羨慕。”
這時,對面產品陳列大廳里響起了一陣歡快的嬉笑聲。黃森知道,這是在那里值班的是銷售部經理羅松生和女推銷員柳綺霞,兩人是一對快要結婚的情侶。
黃森知道值班奕棋是紀律不允許的,因此,就拒絕了蘇元的邀請,兩人只是坐著聊天。轉眼之間,一點鐘了,蘇元良連連打起哈欠,他看了一下手表,說:“哦!現在倒有一點困了,我回宿舍躺一會兒,2點鐘時,你叫我起來接班,別忘記叫我啊!”說完,伸個懶腰,就向他的臨時宿舍走去了。黃森是專職門衛,他的班是要值到天亮的。
半夜時分,月照西樓。
“卡噢——”!
突然,靜夜里響起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黃森這時正好沖了一杯綠茶,端起茶杯正想飲茶提提神。他聽到叫聲后,頭皮發麻,他立即放下茶杯,氣急敗壞跑出值班室,朝對面的營業大廳一瞧,營業大廳外走廊那盞昏暗的小電燈,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熄滅了,面前是一幢黑燈瞎火的建筑,陰森森的,看了讓人心里發怵,頭皮發麻。黃森壯著膽子,硬著頭皮,穿過院子來到大廳門口,伸手推大門,大門卻反鎖著,他大聲喊道:“羅經理!羅經理!”
但是沒有人答應,他又叫:“柳綺霞!柳綺霞!”也沒有人答應。
營業大廳里黑古隆冬的,此時他感到血液全向心底流去,恐怖使每一根骨頭瑟瑟發抖。他連忙又跑回到值班室旁邊蘇元良的宿舍窗下,焦急地喊道:“小蘇!小蘇!快起來!快!快!營業大廳出事了!”
但沒有人回答。
他推門,但是門也是從里面反鎖著,靜夜里只聽到蘇元良發出熟睡時的均勻鼾聲。
“這小子,怎么睡得這么死?”黃森嘟噥著,他發現蘇元良的窗子沒有關上,就像往時一樣,他伸手探入墻邊,“啪!”的一聲拉亮了電燈。這時他發現蘇元良的蚊帳低垂,在帳曼中,他影影綽綽看見床上蜷曲著一個人,蓋著毛毯正蒙頭酣睡。
他又急忙叫著:“小蘇!小蘇!”
這時,蘇元良才從被窩里甕聲甕氣地回答他:“三更半夜的,你嚷嚷什么?”
黃森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太可怕了!剛才營業大廳里傳來一聲慘叫聲,恐怕要出事了,你快起來,我們一起過去瞧瞧!”
“嗨!人家羅松生正在那里摸呀捏呀的,鎖魂得喊出聲來,你感興趣你就過去看,電燈泡。”蘇元良惡狠狠地說:“幫我關燈,睡覺去!”
黃森見蘇元良不理他,他無可奈何便從院子小角門跑到住宅區去喊人了。
一會兒,他和幾個保安隊員來到大廳前,又喊道:“羅經理!柳綺霞!”
依然沒有聲息。
這時蘇元良才起來,他拉開自己宿舍門,從里面走出來,還趿著鞋,說:“半夜三更的,你們嚷嚷些什么?”
黃森說:“大廳里出事了,你上去瞧瞧!”
蘇元良手里拿著一張獨凳和一支手電,踏上獨凳,用手電往氣窗里一照,他驚叫一聲“我的媽呀——”就從凳上跳了下來。
“你看見什么啦?”黃森問道。
“不……不……得了!你……你自己看……”
黃森搶過手電,踏上獨凳往里一照,在手電的光圈下,只見一個人影,像只大蝙蝠,掛在大廳的吊扇上……羅松生舌頭伸出嘴外,慘不忍睹。
二
此案馬上報到市局刑偵隊,高翱隊長馬上率領他的得力助手,劉春麗、麥英、馬小保很快趕到現場。
他們破門而入,拉亮電燈,才看清楚大廳里的一切。
在大廳中央天花板的大吊燈下掛著那具男子的尸體,就是羅松生。另外,在大廳南面臨窗的一張長條凳上,綁著一具全身赤裸的女尸,她雙手被裙帶反剪著,綁在條凳面上,口里塞著乳罩,心窩上直挺挺插著一根三尺來長的鋼釬撬棍,死者正是柳綺霞。
天放亮時候,刑偵隊勘查完現場,馬上匯同“宏達汽車集團”總經理黃宗漢及有關人員,盤點營業大廳的現金與有價證券,盤查結果,值得慶幸的是,所有的柜臺保險柜沒有被撬,現金和有價證也沒有被竊,大家深深松了一口氣。
三
東方欲曉,公安局里案情分析會還在進行之中。
青年刑警馬小保認為這是一起強奸殺人案的看法,正受到麥英的反駁。麥英說:“羅松生根本不可能強奸柳綺霞,因為柳綺霞是他的女朋友,兩人是快要舉行結婚典禮的情侶,為什么還要強奸殺人呢?據我調查,羅松生今年45歲,曾下鄉插隊過,他為人謙虛善良,勤奮好學,憑著自己一股拚博精神,一科科地通過自學考試,取得大學文憑。他雖然年齡大柳綺霞十多歲,但是這場戀愛,是柳綺霞主動追求他的。三天前,他們已經去民政部門辦了結婚登記手續了,準備下個月就舉行結婚典禮,從法律的角度看,他們已經是合法的夫妻,所以懷疑是羅松生強奸自己的妻子,又殺死她,豈不是有悖于情理?”
劉春麗持不同意見說:“這倒不能這樣斷言,因為情場上什么事都可能發生,我在羅松生尸體的襯衣口袋里搜出一首絕命詩,讓我念一下;
十載風雨堪愴然, 何須泣血寫詩篇。
君雖厚愛情緣斷, 相邀愿結再生緣。
“這首舊體詩,雖然沒有什么文采,但是總能說明一些問題。”
高翱鼓勵大伙說:“大伙對羅松生和柳綺霞的婚姻還有什么補充的?”
馬小保說:“據我調查,羅松生和柳綺霞關系很曖昧,柳綺霞喜怒無常,常常哭著從羅松生的房間里跑出來。羅松生在本市是沒有家的,但是現在每逢雙休日,每個周末他都是匆匆忙忙往市郊趕去,直到星期日晚上才顯得精疲力竭回來,這段時間柳綺霞表現很反常,顯得魂不守舍。據群眾反映,羅松生在市郊古榕鄉有個妻子,因遭羅松生的遺棄而自殺過,如此,羅松生有重婚的嫌疑,因此有殺掉柳綺霞的動機。”
三
高翱看完了羅松生的案卷,踱到劉春麗案前問:“春麗,那首絕命詩,你驗證過了嗎?是誰的筆跡?”
“這字娟秀流暢,不是羅松生的筆跡!”春麗肯定地說。
“是不是柳綺霞的筆跡?”
“也不是!柳綺霞寫字沒這么好!”春麗搖搖頭又問“羅松生在古榕鄉的妻子叫什么名?”
高翱回答“今天我去調查過了,叫做田中秀!是個小學的民辦教師。聽說是羅松生當年插隊的房東的女兒。”
“啊!田中秀?”春麗驚叫起來說:“是她?我認得,我讀小學時,曾隨父母下放到過古榕村,田中秀是我小學四年級時的班主任,人好極了,后來我父母落實政策回城,我才離開古榕村的。不久,就聽說田老師殘廢了。哎!想不到她是羅松生的妻子。”
高翱說:“這樣吧!明天我們帶上點東西,去古榕村探望你的老師,順便去安慰安慰她。”
翌日下午,高翱和春麗穿上便裝,來到古榕村田中秀家,接待他們的是田中秀的母親,當她認出眼前這個穿著入時的靚女就是昔日的“阿麗”時,高興得老臉的皺紋都堆成疙瘩了。
寒暄一陣之后,堂屋里的一張清秀的照片,觸動了春麗的心弦。她指著照片對高翱低聲說:“這就是田老師,五年前,村里發生大火,大火包圍了學校,困住了10多個學生在教室里,就是在這千均一發的時候,田老師冒著生命的危險,沖進教室,救出孩子,可是她自己……”春麗眼里閃著淚光,歡快的氣氛遽然消失了。
突然,臥室里傳出一聲低弱的聲音:“是阿麗嗎?請到里面來!”
高翱惶恐地跟在春麗后面,進入病人的臥室。春麗撩起蚊帳,病人半躺在床上,她伸出一只殘缺得可怕的手,一把捏住春麗的手,吃力地抖動著嘴唇。說:“這位是——”
春麗才記起她們今天都是身穿便服,以學生的身份來探望老師的。她落落大方地介紹說:“這位是高同志,是我的同事!市汽車公司的。”
“哦!明白了!大概你們是來調查我和松生的事的吧?沒什么,叫松生和綺霞結婚好了。”她枯瘦蒼白的臉上,兩只深深的眼窩,眸子失去了光澤,一只空洞洞的衣袖搭在被面上,高翱和春麗懷著深深的同情和敬意注視著她。
病人在枕頭下面摸索著,最后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紙,遞了過來,高翱接過來一看,原來是汽車公司出具給羅松生登記結婚的一張證明,紙質已經發黃,日期是1983年9月28日,顯然當時他們是準備在國慶節舉行結婚典禮的。高翱茫然不解,她為什么要摸出這張舊證明來。
田中秀用顫抖的聲音緩緩地說:“這是我和松生十五年前準備結婚登記的證明,后來,結不成了,原因你們知道。
“我們拖了10多年了,多少次了,我要松生丟下我,但是他堅決不同意,反而勸我去登記,說要用法律把我們的關系固定下來,我也是堅決不同意。是的,我們倆,曾經山盟海誓過,我們曾獲得過堅貞不渝的愛情,但是對愛情堅貞,就對生活和末來失去希望,這太殘酷了,我不允許他作出如此重大的犧牲。我是一個垂死之人,為什么不幸的事,非要兩人共同承擔呢?他還年輕,美好的日子剛剛開始,干嘛要他廝守我一輩子?我不能這么自私啊……”
春麗又問:“田老師,最近羅松生還來看望你嗎?”
“來呀!他猶豫著,最近有個漂亮的姑娘看上了他,我很理解他,說老實話,我心里也是十分高興的,因為像他這樣的好人,早就應該獲得幸福了,是我誤了他,我了解他,只要我一息尚存,他就絕對不會拋棄我,為了他,也是為了那個好姑娘,我還有什么值得憫惜的呢?于是我就作出勇敢的選擇……”
高翱和春麗知道,她所說的“勇敢的選擇”,就是她的那次自殺事件。
她又繼續地說:“后來,鄉親們把我送到醫院搶救,松生來了,他寸步不離在我的身邊,綺霞姑娘也來了……”
為了安慰她,高翱說:“田老師,或許是你多心,說不定羅松生和柳綺霞只是一般的同事關系,只不過較為親密罷了。”
“高同志,你不要安慰我了,說真的,我是誠心祝他們幸福的。你不要再為他們隱瞞了,你看——”她顛巍巍的手從枕頭下又摸出一張彩色的照片。高翱一看,不覺一怔,原來是一張并不雅觀的照片,照片上是羅松生和柳綺霞,兩人上身赤裸著,渾身濕漉漉的,好似剛從水里撈出來。柳綺霞前額貼著一綹劉海,全身裸露的豐滿胴體,線條完美,她雙手伸張著,似乎就要投入羅松生的懷抱,羅松生則是一臉驚愕尷尬的神色。
照片的背景是一叢小樹林,透過枝椏,看見不遠處一座山崗,山崗上有一座小巧玲瓏的寶塔,一條小山溪,流水閃著粼粼的波光,從山石間奔騰直下,在嵯峨陡峭的山崖下,形成一簾壯觀的小瀑布。
她平靜地說:“高同志,我和松生從末登記過,我和他,只是志同道合的朋友,現在是我不愿意嫁給他,你對他們倆說吧!叫他們去登記結婚好了,我從內心為他們倆的結合祝福。”
她疲憊的臉露出笑容,但是很快又從懇切的目光中消失了。
第二天,春麗一見高翱,就說:“高隊!田老師的那張照片我知道是誰拍的了。”
“哦!這么快?到底是誰的杰作?”
“是蘇元良唄!”
“根據是什么?”
“根據照片本身唄!”春麗解釋地說:“從這張照片看,羅松生的表情是驚訝的,說明在拍照時,他沒有思想準備,柳綺霞呢?熱切而激動,這都不是為了拍照而硬扮出來的,顯然,這照片,不是他們用自動照相機拍出來的,而是被別人偷拍的,根據背景上那座小巧玲瓏的寶塔和小瀑布,只有大青山森林公園里的撒愣河才有這獨特的景色,我又翻閱了汽車公司近期的活動記錄,五一節,羅松生和柳綺霞曾到過撒愣河一帶旅游,考察巖畫,當時同行的還有一個蘇元良,他有一臺富士牌照相機……”
四
公安局的傳喚室里,蘇元良怯生生地坐在刑警隊長高翱的面前,劉春麗坐在旁邊做筆錄。
高翱例行詢問后,直截了當地發問:“蘇元良!你和羅松生很熟嗎?”
“很熟!他是我的好朋友,他的死我很悲痛!”
“柳綺霞呢?”
“也熟!我是和她是一起參加工作的。”
“對他們的死,你有什么看法?”
“現在街頭巷尾議論紛紛,都說是羅松生強奸了柳綺霞后又畏罪自殺……”
“你的看法呢?”
“我認為這是無稽之談,這怎么可能呢?”
“談一下你的看法可以嗎?”
“當然可以!現在柳綺霞已經死了,我也不防直言了,一直以來,我都是暗暗愛著綺霞的。她聰明、能干、漂亮、熱情而有點多愁善感,我和她都是汽車推銷員,是同行,她是個好姑娘,她婉言謝絕了我的追求,起初我不明白為什么她是這么堅決,后來我才知道,她心目中有另外一個人,這個人各方面都比我強,這人就是羅松生。松生是個道德高尚的人,他的末婚妻殘廢了,但是他仍是一往情深地愛著她,在小柳的熱切大膽的追求下,他是猶豫被動的。小柳愛松生愛得發狂,松生是被追求的,很多事實證明,松生為人高尚,很直得人欽佩。若是他是想逢場作戲,占有綺霞,這是水到渠成的。綺霞幾次挑逗他都沒有成功,怎么他反而會作奸犯科冒天下之大不韙強奸殺人呢?”
高翱盯著他的眼睛問:“對于羅柳兩人之間的關系,你曾作過一點小小的動作,以增加他們之間的感情障礙,對嗎?”
蘇元良坦然地說:“是的!我承認,我曾寄給田中秀一張他們的照片。”
“是這張嗎?”高翱遞上從田中秀手中要來的那張照片。
“是的!”蘇元良接到手中繼續說:“當柳綺霞知道羅經理的末婚妻是一個有嚴重殘疾的姑娘時,她就開始追求羅松生了,她曾揚言:‘愛情是自私的,也是殘酷的!’為了愛,她不擇手段。經常主動挑逗松生。這張照片,就是我在去年的大青山國家森林公園的撒愣河瀑布游覽區偷拍的,我寄給田中秀的目的,是告誡她愛情的危機,我希望她出來阻撓,這也許是我愛綺霞的一點嫉妒和自私吧!”
蘇元走后,高翱悵然若失地說:“是的!羅松生沒有殺人的動機,那么此案的兇手又是誰呢?”
春麗也是若有所思地說:“高隊,我經過全盤思考,我們有失誤啊,首先,我們有先入主的思想傾向,認為一男一女,在密閉的大廳里死了,就被表面的假像所蒙蔽,認為這是情殺,這豈不是鉆入別人設置的圈套里?”
“你看出此案另有眉目?”
“我現在想到一個破綻,羅松生假如真的是上吊自殺的,現場上,他腳穿拖鞋,當他上吊時,兩腳懸空,臨死一定極力掙扎,兩腳亂踢亂蹬,那么他腳上的拖鞋,一定會摔得老遠才對,絕不會在他的腳下整整齊齊并排地放著,要是說羅松生是先脫鞋子才踏上獨凳上吊的,那他的拖鞋底印怎么會印在獨凳上呢?這豈不是相互矛盾?所以羅松生不是自殺而是他殺。高隊!我們應再到現場去復查一次,我相信,他既作了案,就不會不留下蛛絲馬跡。”
“好!我們馬上就去!”
當天下午,高翱和春麗又到了汽車產品陳列大廳現場。這間大廳,因是殺人現場,所以直到現在還保留著原狀,大廳除尸體運走之外,一切仍保留著原狀。
高翱和春麗在大廳里勘查,他們跪著、爬著,將地上的瓷磚,一寸寸地用放大鏡觀察著。后來春麗蹲在大門邊察看大門的門鎖。突然,她失聲喊了起來,說:“高隊!你快過來看——”
高翱連忙趕過去,春麗指著門鎖說:“你看這門閂上是什么東西?”
高翱舉起放大鏡一看,說:“兩個紅色的印痕,這是什么留下的呢?”
“這是柳綺霞的口紅!”春麗斬釘截鐵地回答。
“柳綺霞的口紅怎么會在門閂上出現呢?”高翱有點兒詫異問。
“這是再簡單不過了!”春麗解釋地說:“是柳綺霞用嘴咬門閂,所以她的唇印就留在門閂上!”
“對!柳綺霞用嘴咬門閂時,當然是她的雙手已經被反綁了,所以她不能用手而是用嘴來咬。那就說明大廳里當時不止死者兩人,還有第三者,或他的同伙。柳綺霞是等那些人離開了大廳后才用咬住門閂將門從里面反鎖死的。”
“對!你說得對,情況正是這樣!”春麗點頭說。
“那么柳綺霞為什么要將大門反鎖上呢?她是害怕那人重來嗎?”高翱不解地問道。
“不是!”春麗否定地說:“若是她是怕兇手重來,她用牙齒咬住門閂將門反鎖以后,照常理她應該大聲呼救才對!”
“她怎么沒喊?她不是喊了一聲嗎?”
“問題是為什么她只是喊一聲呢?她應該是聲嘶力竭地呼喊救命,直到來人將她救起為止。”
“是不是她受傷太重,只能喊一聲就死了?”高翱推測地說。
“你這推測沒有說服力,柳綺霞心窩上插著一支鋼釬,直剌心臟,這是一釬斃命的,當時她又被綁在條凳上,即使她能掙扎站起來,但是心窩插著一支鋼釬,她的嘴如何能夠得到這門閂呢?別忘了,她的嘴巴里還塞了乳罩。”
“那么,她嘴上又塞上乳罩,她怎能用嘴咬門閂?你是如何推論這樁相互矛盾的案件?”
“沒什么奇怪的,是柳綺霞串通同謀施苦肉計胡弄我們。”春麗不假思索地回答。
高翱不同意她這個大膽的假設,反駁她說:“苦肉計?看你越說越玄,天下哪有這樣的苦肉計?苦到連自己的小命也不保,她又圖點什么?你這推論不合情理!”
“問題的結癥就在這里,我們調查失敗也在這里。柳綺霞的同謀,譎詐非常,他首先欺騙柳綺霞,把她綁在條凳上,這張條凳是杉木做的,不甚重,柳綺霞被綁上去之后,還能背著條凳自由行走,當她的同伙走出大廳以后,為了制造殺人現場和外界隔絕,柳綺霞背著條凳走到門邊,她用嘴巴咬住門閂,將門從里面反鎖,閂死門后,她才仰面朝天倒下來,躺在條凳上,本來設計是讓第二天早晨發現她的人來救她的,這樣她就可以繪聲繪色說羅松生如何強奸她,作案后又如何畏罪自殺……”
“你這說法同樣沒有說服力!”高翱打斷她的話說:“照你這么分析,柳綺霞若現在還健在,無懈可擊,但是現在柳綺霞死了,那么,兇手已走出大門,那時羅松生已經死了,又是誰殺死柳綺霞的呢?不是越說越矛盾?”
“這沒有什么矛盾的地方,你還記得柳綺霞挺尸在哪里嗎?就在南面第二個窗子底下。”說著春麗走到南面的第二個窗口,指著現場解釋地說:“當時柳綺霞就是在這個窗子下面仰面八叉躺在條凳上,她以為第二天早晨人們發現她時,會救起她,她就可以以一個被害者的面目出現,訴說被害的慘狀。誰知她也被這狡滑的同謀欺騙,這同謀等柳綺霞一倒在條凳上,他就在窗外出現,假戲真做,將鋼釬從窗外伸進來,將柳綺霞活活捅死在條凳上,滅了活口。那時柳綺霞發覺上當受騙已經遲了。”
“柳綺霞為什么非要到窗子底下倒下呢?難道她是為了方便兇手剌死自己?”
“不!她當然不是方便兇手行兇,你還記得死者的口里塞有乳罩嗎?柳綺霞到窗口邊倒下,是讓兇手站在室外,隔著窗子將乳罩塞入她的嘴巴里。要不,若是我們問她干嗎不大聲呼救?她將如何解釋?問題是她太相信這個同謀者,她當時做夢也不會想到他會殺人滅口。”
春麗又指著窗外的走廊說:“高隊!我敢打賭,在這窗口外面地上,準有一雙腳印!”
高翱和春麗走到走廊仔細察看地上,在窗邊,果然有一個人的清晰腳印。這雙鞋印是從家屬區翻墻過來的,翻墻時,他曾踏上墻邊的雞籠,沾上雞屎和硫磺粉,這樣,這個嫌疑人不會逃過刑警撒下的法網。
六
案情調查到此,似乎真相大白,公司的行政科長顧潔剛有重大的嫌疑。值的懷疑的有以下事實;
一,他是柳綺霞的情夫,招工時,是顧潔剛把在人才市場的柳綺霞招上來的,他曾以招工為誘餌,占有過柳綺霞。
二,現場的第二個窗口下的那對鞋印是他的那雙皮鞋留下來的,現在他的鞋底上還沾有大量的雞屎和硫磺粉。
對顧潔剛的收審和對其住宅進行搜查的報告,很快得到批準。高翱開始了行動。
顧潔剛被帶來了,他大概三十七八歲年紀,穿戴入時。他走入預審室坐在獨凳上,他茫然看著審訊他的人。這時,高翱才發現他眼睛里充滿血絲,臉呈焦慮不安的神色。他喃喃自語:“我早就想來對你們說清楚的了……”
“好!你說吧!”
“是!兩年前。局里派我到北海市招工,當時柳綺霞所在的‘再就業中心’給我的名單上面就沒有柳綺霞。由于她文化不高,加上年齡偏大點兒,當時她已經25歲了,我本來就不想要她,可是她找我來了,我一看見她,就被她的俏麗豐姿迷住了,她當時苦苦求我,說只要把她招上來當職員,決不忘我的大德。我以了解她的婚姻為借口,同她聊開了,我說我的婚姻也是非常的不幸,現在夫妻感情破裂,妻子已經提出離婚。”
“你同她聊這些是什么用心呢?”
“我說的是實話,我說,我同妻子離婚后就同她結婚!”
“她對你的許諾有什么表示呢?”
“她表示可以考慮我的要求,但是先決條件是先把她招上來。當然,我也不傻,我也提出我的條件……”
顧潔剛這段自我申述,從形式上給人以說真話的感覺。但是實際上,憑著高翱同犯罪分子打交道的經驗,他覺察到顧潔剛只是想隱瞞某些他尚末知曉的東西。他決定將審問深入下去,他嚴肅地問:“顧潔剛,5月19日,即是案發那天晚上11點以后,你到哪里去了?”
“我……我在家里看電視呀!直到11點鐘,伺候孩子睡覺了。我因和我愛人分居了,家里還有一個5歲的女孩,我等女兒睡了,我喝上兩杯,也就睡覺了。”
“案發那天,你見過羅松生嗎?”
“見過!”
“什么時候?”
“上午,他到行政科領匯款單,他的論文發表了,《汽車》雜志編輯部給他寄來了稿費。”
高翱威嚴地望著他的眼睛,問道:“夜里你都是和女兒在一起?”
“是的!”
“白天呢?或是你上班時,誰管孩子?”
“我送她到保育院去,回來我不在時,有鄰居趙媽媽做保姆,幫管孩子。”
“你的孩子那天晚上哭嗎?”春麗出其不意突然插話問道。
“沒……沒哭呀!”他神色驚恐不安起來。
“到底哭沒哭?”高翱厲聲地問道。
“沒哭呀!”他壯著膽肯定地回答。“我女兒很聽話,夜里她從不啼哭,那晚她睡得很香,連尿也不起來撒一泡呢!”
高翱冷笑著,說:“顧潔剛,星期六那天晚上你去哪?你的鄰居證實你整夜不歸,孩子整夜哭個不停,你怎么解釋?”
顧潔剛沉默不語。
“顧潔剛,回答我的問題!”高翱威嚴地再問:“你那晚到底去哪?”
“……我……我在黃珍珍的宿舍里過夜。”顧潔剛低聲地回答。
“黃珍珍?她是誰?”
“她是我們公司產品陳列館的汽車模特。”
高翱點一下頭表示明白了:“你和她關系多久了?”
“大概有半年了。”
“你在她的宿舍里過夜有人證明嗎?”
“有!”他肯定地回答說。“情況是這樣,黃珍珍和她的丈夫兩地分居,夫妻感情淡漠,在此只有她一個人也是怪可憐的,我也是和妻子分居,兩顆孤寂的心一拍就合。那天晚上,我去陳列大廳里悄悄監視羅松生和柳綺霞的行動,我很惱恨,我不知道他們已經登記結婚了,我想當場抓住他們的不體面的行為羞辱他們一番,讓他們的風流韻事滿城風雨沒臉見人以出我心中這口氣。那天夜里,我站在汽車展廳外走廊一直守到11點半。突然想起黃珍珍要搭11點半的火車回重慶探親,我就離開走廊回到黃珍珍的宿舍,我本想送她上火車的,后來她怕別人看見不好,不要我送,我就和她上床溫存一番后,她就去搭火車去了,我躺在她的床上,感到又乏又困,又孤獨又悵然,正想開門回家,突然聽到門外‘篤’的一聲響,門口被掛上鎖了,我從窗子的縫隙偷偷望出去,只見一個高個子的男人的背影。在這種情況下,我不能喊人開門,又不敢撬窗出來,我只好在黃珍珍宿舍的床上睡到天亮……”
“鎖你的那個男人你看清楚了嗎?他是誰?”
“我是近視眼,平時不戴眼鏡看不清楚,只知道是一個高高的個子。”
“后來你是怎么出來的?”高翱又問。
“次日早上,天還末亮,我又聽到一聲門響,等外面的腳步聲消失了的時候,我悄悄一拉門,門就開了。”
“你看清放你的那個人是誰嗎?”
“人我看不清楚,但是我聽到黃森老漢說‘今天是啥日子?日頭從西邊出來,懶貓也起來跑步了?我估計是蘇元良!”
審訊完畢,高翱馬上去問黃森老漢,那天他是不是說過“懶貓也起來跑步這話”,黃森略為思索一下,說他曾說過這句話。高翱問他:“懶貓是誰?”
黃森說:“蘇元良唄!公司里的人給他起個渾號叫‘懶貓’,那天他說不是起來跑步,而是起來上廁所。”
七
高翱回到辦公室,問起劉春麗:“這個蘇元良……”
春麗不暇思索地說:“我也考慮過,但是他沒有作案時間呀!”
高翱:“何以見得呢?”
春麗:“案發那天晚上,黃森從聽到慘叫聲到跑出值班室,大概要七八秒鐘,若是蘇元良作案,他不可能用七八秒鐘這么短的時間,從作案現場跑回自己的宿舍。黃森曾去喊過他,還被他大聲呵斥奚落,那時他還睡在床上被窩里,他怎么有時間去作案呢?”
高翱很冷靜,說:“我不否認,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是,我感到他太可疑了,一,他的宿舍窗口,正向著陳列室大廳南走廊,他坐在宿舍里完全可以看得見陳列大廳南走廊的一切情況,顧潔剛好幾次正好是站在南走廊窗下監視羅松生和柳綺霞的舉止行動,他全看在眼里,所以,只有他才能設計出這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鬧劇,將顧潔剛鎖在黃珍珍的宿舍里過夜,讓他說不清楚那段時間的下落,讓我們對顧潔剛產生懷疑。二,他和柳綺霞同在一個公司,顧潔剛和柳綺霞的關系他是知道的,所以他把顧潔剛鎖在黃珍珍的宿舍里清晨才放出來……”
劉春麗答訕道:“也許他是惡作劇開玩笑呢?”
“不!他不是什么的惡作劇,他是懷著險惡的用心,他是讓顧潔剛說不出發案這段時間在哪里,讓他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三,是他拋出羅松生和柳綺霞的那張半裸的艷情照片,他雖然解釋說是他暗中愛柳綺霞,出于妒嫉,希望田中秀出來攔阻。其實,這是謊言,據調查,由于他和柳綺霞的性格不合,說話不投機,他一向對柳綺霞沒有好感,更談不上愛。他拋出照片的目的是否定羅松生會殺柳綺霞,將我們的視線引到柳綺霞的昔日情夫顧潔剛身上去,成為替罪羊。四,今天,我去蘇元良的宿舍,意外地發現重要的證據,我發現在他的宿舍窗框下面,加了一條角鐵,他對別人說,是發生兇殺案后,為了加強安全防范而采取的措施。我趁他不在的時候,將螺絲刀撬起角鐵一看,發現了他的秘密,原來他在窗框下中間那條鐵枝處,鑿了一個缺口,這樣他就可以將窗子中間那枝鐵枝迅速取下來,起初我不明白他這么搞有什么目的,現在我明白了,這樣,他作案后,就可以從這缺口鉆回他的房間,不用開門關門而弄出聲音來,而引起隔壁門房黃森的注意。他做賊心虛,才安上角鐵,企圖將所鑿的缺口遮住,掩人耳目,誰知弄巧反拙,反而暴露了自己。”
春麗還是滿腹狐疑地說:“案發那天晚上,黃森老漢不是還開他的窗門看見他蜷縮在床上蒙著被子睡大覺嗎?黃森叫他時,他還惡狠狠地呵責黃森,要黃森為他關燈,這又作何解釋?若是他作案,即使他是通過窗子那個缺口溜回宿舍,他也不可能這么快就躺在床上呀!從黃森聽到慘叫到去叫他,因為他的宿舍就在隔壁,距離很近,黃森去叫他,這段時間,只有七八秒鐘,他要從作案的大廳跑成百米距離,才能回到宿舍,這七八秒鐘時間,怎么可能呢?即使是現在世界最優秀的短跑運動員也跑不出這樣的速度呀!”
高翱肯定地說:“我現在完全可以肯定,黃森去叫他的時候,他壓根兒就不在自己的宿舍里,那時他還逗留在殺人現場,他是在黃森到宿舍區去喊人那段時間才跑回自己宿舍的。”
“不可能吧!難道是黃森這老漢做了偽證掩護他?黃森說,他聽到慘叫聲后去喊過他,清楚地聽到他從床上被窩里發出的聲音,這聲音黃森天天都聽到,他不會聽錯。”
“不!我估計他是通過一臺錄音機蒙在被窩里胡弄我們。”高翱平靜地說。
“錄音機?他是怎么知道黃森是什么時候去喊他的?這是受時間限制的呀!”春麗反駁著。
“這家伙非常狡滑,他完全諳熟黃森的習慣,因為每次黃森去喊他起來值班或下象棋時,總是先伸手拉亮他窗邊的電燈,這是黃森的習慣,黃森不是說,第一聲喊他時,毫無聲息嗎?這時黃森伸手拉亮他房中的電燈再第二聲喊他,這時候他的聲音才從被窩里傳出來,關鍵就在拉電燈上,他一定是事先將斥責黃森的聲音錄好,將磁帶放在錄音機上,按下放音鍵,將錄音機放在被窩里,接上電源開關,反鎖上門,從窗子爬出去作案,所以黃森一拉亮他的電燈,被窩里的錄音機接上電源,他的聲音就能從被窩里發出來,你現在明白他為什么斥責黃森老漢,要他幫他關燈睡覺了吧!”
春麗還未信服,說:“高隊!你分析得很有道理,似乎也無懈可擊,但是這案子有一個死結你還未解開,這就讓人不能信服了。你說,要是蘇元良作案,他怎么能作完案,自己逃離現場,又能將陳列大廳的門反鎖起來呢?要知道在大廳里,羅松生和柳綺霞都被殺害了啊!誰幫他關門?”
是的,春麗提出這個關鍵問題,若不解釋清楚這問題,一切的假設都是白搭,高翱也一時語塞,竟無言以對。
八
星期天早上,高翱將自己關在房間里,他來回地在房間里踱著,喃喃自語:“鎖!鎖!鎖……”
突然間一件事打開他的記憶大門,他想到了媽媽遇到自動落閂的現象。有一次,高翱媽媽給他打來緊急電話,老太太嚇得說話也哆嗦了,說是家里進壞人了,因為老太太一早去買菜,回家時,家門被反鎖了,她以為家里有人,因為兒子是刑警隊隊長,當然是歹徒的眼中釘,所以老媽媽就打電話叫兒子回去,高翱氣急敗壞趕回家,家里房門果然被反鎖,他再三呼叫,始終沒人開門,他同小馬撞開門,搜索家里,一個人也沒有,奇怪了,門怎能反鎖呢?他經過一番的考究,才弄清楚是自然落閂現象。他反復研究,他家里門鎖是英雄牌的門鎖,這種門鎖,只要將鎖舌縮進去一半,使鎖舌處于臨界的位置,用力一拉門,門鎖的鎖舌受到較強烈的震動,保險就自動落下,門就反鎖起來了。
恰巧,刑警隊辦公室的門用的鎖正同陳列大廳的門鎖是同英雄牌的,高翱經幾次驗證,果然,這種鎖能自動落鎖。
“啊!罪犯利用門鎖自動落鎖的現象制造假現場。”高翱終于明白了。
“隊長!蘇元良同羅松生和柳綺霞無冤無仇,這樁兇殺案的動機是什么呢?”小馬惶惑地問。
高翱笑著說:“你看過《福爾摩斯探案集》嗎?我們這位同行大師,曾有一段名言:他說:‘當你把一切不可能的事情,全部排除之后,剩下來的,不管是多么難以令人置信的事,那就是事實……’”
春麗搭訕道:“這樁神秘的兇殺案,既不是情殺,也不是仇殺,更不是政治謀殺,剩下來的就是令人難以置信的事實——搶劫殺人。這就是本案的性質。”
“可是案發后,汽車公司曾組織人盤點過公司里的現金,沒有發現丟失啊!柜里有幾萬元現金和所有的有價證券,一分也沒丟,怎么會是搶劫案呢?”小馬提醒地說。
高翱提示地說:“是的!汽車公司曾盤點過現金與有價證券,的確沒有發現丟失。但是,這只是根據清單盤點而得出的結論。這個公司,這幾年的銷售明細賬呢?我們當務之急,要查清這公司這幾年所銷售的汽車,到底是銷給什么人,我們要看看這些汽車是怎么入戶口的?”
春麗暗暗佩服隊長的遠見。
清查的結果,果然不出高翱之所料,證實保險柜里的一本產品銷售明細賬,原來是一本假帳。也就是說,真帳本不知是在什么時候,被人調換偷走了。高翱估計這帳本的失竊,一定和那58輛“寶馬牌”走私小汽車有關,也與羅柳之死有關。因為帳本的保險柜鑰匙由羅松生保管,說明這樁兇殺案,與保險柜這本記錄這幾年來“宏達汽車集團”銷售汽車有關。這是關鍵,是查清那58輛走私寶馬牌的關鍵所在,這個蘇元良嫌疑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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