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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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的演奏已經全然被雪倫給毀了。
老天爺也像是站在雪倫一邊，想要完全澆滅我的堅持似的，雨越下越大。
很快，渾身都被淋濕了，雨水滴滴答答順著我的頭發往下滴落，身體也因為一天一夜的忙碌而搖搖欲墜。可是我努力支撐著自己的身體，雖然一籌莫展，但是我告誡自己一定不能在雪倫面前露出任何沮喪和失敗的神色！
空氣中緩緩流動的分子被雨幕染上灰暗的顏色，沉淀著悲傷和無奈，在呼吸的氧氣都變得沉重。
應該是眼看勝負已定，雪倫不屑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往停靠在工地外的豪華轎車走去。
就在這時，突如其來的小提琴的樂聲穿透了刺耳的敲打，震耳欲聾的機器轟鳴，飄進每個人的耳朵里。
那音色透明得就像是晨曦初露的天空……
雪倫猛地停住腳步，所有人都如靜止般一動不動。
厚厚的雨簾成為了天然的屏障，清澈的琴聲繼續著。就像晶瑩的雨滴敲擊在泛著漣漪的湖面上一樣，與雨聲融為一體，也隨著雨聲飄向很遠很遠的地方。
這是在用“耶穌”的高音部分演奏……
雨簾中，一個修長的身影出現在眾人的視線。
即使在冰冷的雨水中，看到他，就能感到真切的溫暖。
月影！是月影！
我像是被打了一劑強心針，趕緊拿起琴弓與這天籟之音合奏。
“妄圖想用音樂喚起工人們的同情心嗎？太可笑了！這里可不是幼稚的童話世界。”
雪倫說著硬冷的話語，目光卻死死盯著出現在雨中的月影，“這群粗人每天為了生計出賣體力，對著他們演奏，根本真對牛彈琴！”
一邊說，她一邊大聲呵斥著工頭：“誰都不準停，如果延誤了工期，別想拿到一分錢！”
可是令人震驚的一幕出現了，所有工人都停止了工作，直起身體一動不動地佇立在大雨中，佇立在一大片的廢墟之中，入迷地聆聽著。淚水混合著雨水從一張張黝黑、溝壑叢生的臉頰上滑落下來，每一個人都是如此的聚精會神。
這是《圖蘭朵》第二樂章中關于思鄉的段落，原本并不是整個曲子中最經典的部分。可是，在月影的演奏中，就像是被喚醒了全部的靈魂一般，飛揚出激蕩人心的力量！
月影的音樂喚起了所有人的思念。
為了自己孩子背井離鄉，干著這座城市里最苦最臟的工作，就是為了給孩子幸福的未來。
但現在卻傷害著其他孩子的幸福，剝奪著其他孩子唯一的家……
隨著樂聲，孤兒院孩子們渴望關愛的眼神和遠在故鄉的孩子們的眼神化為一體。
殘破不堪的工地仿佛變成了一個圓形露天演奏廳，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沒有包廂或者樓座，無須鍍金、無須粉飾，卻因為完美無瑕的音樂變成了一座簡單、美麗、感動著任何人的演奏大廳。
每個人都被這從天堂流淌進靈魂的音樂深深地感動。
漸漸的，附近的居民也聚攏了過來，有的全家出動打著雨傘，有的甚至連傘也沒有，就癡迷地站在雨中。
“歡迎各位來到我們的露天演奏會。”
雨水打濕了月影的衣服，順著他柔軟的發絲往下滑落，但他看上去是那么的俊美高貴，仿佛從天際降臨的天使，從湖中出現的讓雅典娜也為之傾倒的美少年。
“這是我和高凌葵小姐帶給大家的第一場演奏。”
第一場？
我一時間無法理解，轉過頭呆呆地望著月影，而他側過頭，對著我，露出一個從容淡定的笑容。
“以后我和高凌葵小姐會在新蕾孤兒院定期舉辦演奏會，為大家免費演奏！”
“誰給你這樣的權利！”雪倫一把推開為她打傘的隨從，氣勢洶洶地朝月影沖了過去，“這塊地是屬于渡井家族的，一周之內整個孤兒院都必須被拆除！”
月影回應她的卻是行云流水般的微笑：“我聽說渡井家族是享譽國際的頂尖音樂世家，我想他們不會無視民眾的情愿，不會無視居民對音樂的訴求，更不會無視那么多孩子流離失所，做出如此有損名譽的決定。”
他臉上的笑容依舊是那么的溫和而親切，全身透出一種與生俱來的高貴，輕而易舉成為中心。
“沒錯，我們會集體向政府情愿！每一個人都會在情愿書上簽字！”
“新蕾孤兒院不能拆，孩子們需要一個家，我們也可以免費享受演奏會！這是一舉兩得的好事啊！”
“渡井家族不是音樂世家嗎？不可能那么沒人性，如果大家都不喜歡音樂，所謂的音樂世家早就不存在了！”
越來越多的居民跟隨月影，無畏地加入聲討，很快落為下風的雪倫氣急敗壞：“這是渡井森先生的命令！”
“也許是你的領會有誤呢？”月影云淡風輕打斷她的話，“我建議你回去問清楚，我相信渡井森先生一定會做出明智的決定。”
“你……”
月影說話總是那么謙恭，那么有禮，卻像是優雅的主人在向傭人客氣，原本氣勢凜人的雪倫在他面前一下子變得如此渺小，那么微不足道。
“太厲害了！第一次看到渡井家族的人吃癟啊！”
“古典樂不再是那些有錢人的專利，以后我們就可以免費聽到那么美妙的音樂了！”
“這么說來，我們以后可以一直看到這位美男子，好幸福……”
呼啦——
四周響起震耳欲聾的鼓掌聲。
“高凌葵，別高興得太早！你的募捐款呢，靠這些窮鬼的施舍，一輩子也超越不了我！”
雪倫應該從沒有遭受過這樣的挫敗，臉色發青，嘴唇在冰冷的雨水中顫抖著。可是她依舊不依不饒地轉而朝我咆哮。
我心里很清楚，不管怎樣，在財力雄厚的渡井家族面前，第二場選拔賽我必輸無疑，可是只要能保住孤兒院，我一點也不后悔。
就在我對雪倫不予理睬，準備叫月影趕緊回小教堂避雨的時候，一輛輛轎車呼嘯而來，把我們團團圍住。
又發生什么事了，難道是雪倫叫來的救兵嗎？
我心里一沉，下意識擋在月影的身前。月影摟了摟我的肩膀，手指的溫度隔著我被淋濕的衣服，直達心底，像是在讓我安心。
“他在那里！”
車下跳下來十幾個男人，瘋了一般朝月影涌了過去。
“就是他！沒錯！他手中的那把小提琴就是傳說中的‘耶穌’啊！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聽到‘耶穌’的音色！”
“除了渡井英，無人能駕馭的‘耶穌’又再度被喚醒，爆發出天籟之音！這絕對是頭條！”
“月影先生，我們能有幸為您做音樂專訪嗎？我們準備為您開設專題！獨家的！”
“沒有沒搞錯，是我們先來的！月影先生，我們是環球唱片公司的制作人，能夠邀請你為弊公司錄制CD嗎？或者我們想直接安排世界巡演。簽約金100萬美金！”
100萬美金……
我聽到這個數字，沒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我答應。就請貴公司將這筆款全部用作慈善募捐吧。”
月影話音剛落，制作人激動得淚流滿面，就差跪在月影面前：“他答應了！他答應了！我們竟然邀請到‘耶穌’的演奏者加盟！合同！合同呢！我要馬上簽約！”
“俗話說呢，笑到最后才笑得最好。洛桑，剛才誰說我們葵女王一輩子不可能超越她啊。”
雖然被大雨淋得像只落湯雞，向來最注重形象的小卉卻好心情地走到雪倫左邊，斜睨著她。
“是嗎？有人這么說過嗎，應該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螞蟻吧。”洛桑擠在雪倫右邊，又一道鄙視的光朝雪倫射了過去。
我暗暗朝她們眨眨眼睛，豎起大拇指。雖然，落井下石是不對的。可是，這兩個家伙的舉動——真是太讓我解氣了！
也許我得意忘形的樣子被月影看到，他竟然寵溺地揉了揉我的頭發。
我瞬間靈魂出竅。哥哥……哥哥也經常這樣做……
還沒等我回過神，月影朝雪倫走了過去，被淋得透濕的雪倫渾身僵硬，精致的妝容也被瓢潑的大雨弄花了。她看到月影，就擺出一副戒備的樣子，月影卻從口袋里拿出一塊白色手帕，遞到雪倫面前：“擦一擦吧，你現在的樣子太狼狽了。”
依舊是溫柔的語氣，融化了一切銳利的鋒芒：“忘了我們的第一課嗎？如果想讓自己的琴聲純凈優美，打動人心，你首先要學會做一個善良的女孩子。”
雪倫接過潔白的手帕，抬頭望著月影，像是突然得了失語癥。
大雨的冷空氣讓我的臉色蒼白，但我的心，我的眼睛，我的身體卻燃燒著。
月影仿佛是蒼茫大海上一座具有靈魂的燈塔，閃耀著所有人都注視的光。
這樣的月影……
這樣的溫柔寬容……多么像哥哥啊。
世間在他的眼中沒有任何丑陋，骯臟的東西。
他就像是閃閃發亮的星空一樣，包容一切的黑暗。
眼眶突然地泛紅，眼淚大顆大顆地從眼睛里面滾落出來。
哥哥，我好想你……真的好想再見你一面。
一直以來，我努力地練琴，努力地比賽，努力地克服自己對渡井英的眷戀。可是我真的好累，我多么想像小時候那樣，躲進你的懷抱，讓你好好地抱一抱我，在有你的夢境中安然入睡。
不知道是怎樣的一股力量，我不顧一切地跑過去，緊緊抱住月影，就像是繃緊的弦一下子放松，情緒如開閘的洪水宣泄而去，我抱著月影，淚流滿面。
所有人都驚呆了，只有月影體貼地什么都不問，雙手緊緊摟著我，他的體溫傳遞到我的四肢，就像天使張開羽翼，為我抵擋住一切的寒冷和哀傷。
不遠處的街角，一把黑色雨傘下，沉默地佇立著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雨簾似乎也格外偏愛他，從雨傘傾瀉而下，筑成一座專屬的水晶簾，與他身上散發而出的光芒交相輝映。
黑色禮服的襯托下，他就像是電影中精致完美的歐洲貴族。
沉默又冷峻的男子瞬間將方圓百里的雌性生物全部秒殺，所有經過他身邊的女人臉上都露出春心萌動的潮紅。然而纖長的睫毛像黑色羽毛籠罩著他狹長的眼睛，目光仿佛是凝固的水晶。
渡井英一直遙遙地望著，那個被月影用力抱著，哭得像個傻瓜的女孩。
小葵。
我終于等到了，等到那個可以守護著你，給你“永遠”和“幸福”的人。
雖然他現在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但從我第一眼看到他，我就是知道，他是哥哥。
他遠比我完美，遠比我強大，只有他能抵抗來自渡井家族的危險，因為他才是我們的父親渡井森唯一承認的兒子，是渡井家族至高無上的驕傲。
只有把你交給他，我才能安心。
21.
“月影太偉大啦……哦哈哈哈哈！”
油煙彌漫的燒烤店里，整整四個小時過去，洛桑一直笑個沒完沒了，我真擔心她隨時會暈過去。
“看到范雪倫那個女人吃癟的樣子沒有，太解恨啦！月影簡直就是王子樣，她就是個……”小卉這個家伙向來對漂亮女生懷有敵意，已經喝了四大杯啤酒的她努力在腦袋里搜刮著滿意的詞匯。
“女傭！”洛桑接口道。
“你不要侮辱女傭好不好！她應該是……女巫！”
說著小卉又醉眼惺忪地轉過頭，眼神卻似乎無法聚焦在我臉上：“葵，你說那個女人……怎么那么差勁啊，她不是有錢小姐嗎，怎么連睫毛膏都不用防水的，整張臉的妝都花掉了，多虧月影給她手帕救急……月影真是個大好人，要是我就把照片拍下來PO到網上去，哈哈哈哈。”
說著說著，她趁機把腦袋靠在月影的肩膀上。洛桑趕緊喝下一大口啤酒，故作嬌弱：“哎呀，我的頭也好暈呢……”然后，搶占了月影另一邊的肩膀。
月影這樣不然纖塵的美男子，肩膀一邊掛著一個沉重的大腦袋，卻笑得溫柔如花。
看到這兩個女人的失態，我滿腦袋黑線，剛想發作，突然想起自己沒頭沒腦抱著月影嚎啕大哭的一幕，臉一下子紅得像燒烤鐵盤下的炭火。
“不好意思啊，她們好像喝多了。我先送她們回家。”
“我陪你吧。”月影體貼地扶起小卉和洛桑。
“不不，不用了。”我連連搖手，有些不敢看月影的臉，“今天的事多虧你幫忙，你趕緊回去休息吧，我一個人可以的。”
月影似乎天生就不會讓別人為難，他沒有再堅持：“那我把她們扶到出租車上，你自己當心。”
“謝謝你。”
出租車在流光溢彩的馬路上飛馳，小卉和洛桑已經沉沉睡去，我望著窗外迅速倒退的行人，掛滿霓虹燈的樹木，招牌林立的商場……
這些與我平時看到的沒有任何不同，可是我的心卻波瀾起伏。
哥哥……為什么越來越多次地出現在我的腦海。
就像此時此刻，他仿佛就隔著玻璃，微笑地望著我。
哥哥……
今天發生的一切你都看到了嗎？
我還是控制不住，把月影當成了你，這樣的我很可笑吧。
可是你為什么要跟我開那么大的玩笑，說過要守護我，直到我回到我的星球，卻一聲不吭就離開。然后又讓英代替你來照顧我，指導我，我不可救藥地喜歡上他時，卻不能跟他在一起。
我知道放棄是更偉大的愛，我也希望自己能為英做到，可是，真的好難……
哥哥……今天晚上會來夢里看我嗎？我好想要一個溫暖的懷抱。
哥哥只是安靜地望著我，溫柔的笑容散落在我眼前，但他一句話也不說。
我的心底傳來如撕裂般的痛。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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