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jié)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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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劇烈的響動,玻璃上哥哥的臉一下子支離破碎,我伸手去抓,卻什么也抓不住。整個人恐懼地猛然驚醒,才發(fā)覺自己剛才竟然也睡著了。
“找死啊!紅燈也闖!想死也換臺車!”
驚魂未定的司機破口大罵,我這才完全清醒了過來,一個騎自行車的人被撞倒在地,血流如注。
不知道為什么,一絲不好的陰霾頓時籠罩在我心頭。
通向新蕾孤兒院的小道上漆黑一片,因為年久失修,這里的路燈早就成了擺設(shè)。
月影一個人孤單地走著,忽然他轉(zhuǎn)過身來,平靜道:“你們都出來吧。”
一陣令人戰(zhàn)栗的沉默之后,幾個穿著黑西裝的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你們跟我了好久,有什么事嗎?”月影的聲音沒有一絲恐懼,平靜地注視著幾張充滿煞氣的臉。
“只要把‘耶穌’交出來,我們不會傷害少爺?shù)摹?rdquo;為首的“黑西裝”開口道。
“可是這把‘耶穌’并不屬于我,我沒有權(quán)利把它交給誰。”
“少爺如果不配合,那我們只能對不起了。”
為首的“黑西裝”朝另外幾個人使了個眼色,就將月影團(tuán)團(tuán)圍住,他們的手中都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利刃,在空氣中散發(fā)出危險的白光。
“渡井家族實在令我羞恥,沒想到和流氓也有瓜葛。”
忽然,一個冷漠的聲音在眾人背后響起,為首的黑西裝警覺地回過頭:“渡井英少爺。”
渡井英一言不發(fā),“黑西裝”們下意識讓開一條路,渡井英徑直走到月影身邊,與他并肩而立。
“渡井英少爺,請不要讓我們?yōu)殡y。”為首的“黑西裝”咬著牙說道。
“我已經(jīng)不是你們的少爺,我和渡井家族沒有任何關(guān)系。”渡井英整個人都被一種安靜的靜謐籠罩著,“要不你們馬上離開,要不就拿出你們慣常的手段……”
為首的“黑西裝”瞳仁驟然一凜,做了個手勢,所有人的頃刻間一擁而上。
“站在我身后,什么都不要動。”渡井英對月影大聲喝道,一拳擊中一個“黑西裝”的臉,黑西裝整個人難以抵抗地重重摔到在地。
“我可沒你想象的那么弱,要打一起打。”月影把琴盒放在地上比較安全的位置,加入戰(zhàn)斗,可是,像他這樣跟“打架”絲毫沾不上邊的人類,很快下顎就重重吃了一拳。
“你加入只會妨礙我,站到一邊去!”渡井英轉(zhuǎn)過頭,望著嘴角流血的月影,狠狠地吼道,沒想到月影臉上劃過一絲爽朗的笑,好像那一拳是他完勝別人一樣。
“替你擋些拳頭也是好的。”月影嘴邊那燦爛的笑容,像是夏天里灑下的透明的陽光,“我也想保護(hù)你啊。”
時光忽然靜止,然后以一種視線不可捕捉的光速迅速倒流。七年過去了,自己等待了七年。
盡管面前的男子擁有挺拔的骨架,深邃的輪廓,但還是像第一次見到他時那樣,溫暖燦爛,宛若春光。
周圍是叫囂的人聲和利刃破空而起的風(fēng)聲,耳邊卻是他永遠(yuǎn)清晰,透明,溫暖的聲音:我也想保護(hù)你。
心臟就像是蓄滿海水的海棉,被一種叫做“回憶”的東西即使最輕微的觸碰,都會滿溢出咸咸的液體。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從背后抵住了月影的脖頸,然后一個重重的手刀,就把月影徹底打暈了過去。
所有人都停止了打斗,為首的“黑西裝”從月影背后的陰影處走了出來。
他看到面容如冰霜的渡井英,怒視著他一動不動的渡井英,握緊匕首的手指不由自主又緊了緊,用全身的力量咆哮道。
“把‘耶穌’交出來!否則我馬上宰了他!”
渡井英一步一步逼近他,“黑西裝”露出兇狠的表情,卻一步一步往后退。
渡井英緊繃的臉,沒有一絲表情,他的目光像是一片冰海。
突然,他出其不意地用手,沒有任何保護(hù)的手,硬生生握住了匕首的利刃……滾燙的鮮血一下子噴涌而出。
“黑西裝”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你要干什么,你瘋了嗎?”
渡井英將匕首調(diào)轉(zhuǎn)方向,對準(zhǔn)自己心臟的位置,“如果你們一定要傷害誰的話,就從這里刺下去。”
然后利刃割破衣服的聲音,接著是皮膚,肌理……渡井英的襯衣很快被染出一大片血紅,但他手中的力度卻沒有絲毫減輕。
“黑西裝”看著渡井英眼中如濃重夜色般的黑暗,身體不自自主地陷入顫抖。
渡井英抬起眼睛,逼視著對方,用一種任何人都不會質(zhì)疑的肯定語氣說道。
“但如果你敢動他,我一定殺了你。”
等月影醒過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孤兒院花園的長椅上,頭頂是如一大片深藍(lán)色天鵝絨的遠(yuǎn)空,點綴著幾顆閃爍的星星,寧靜的完全看不出剛才發(fā)生了如此驚險的一幕。
“你醒了……”身邊傳來一個淡漠的聲音,月影轉(zhuǎn)過頭,就看到坐在自己身邊的渡井英。
渡井英的手被從襯衣上撕下的白布條粗糙地包扎著,臉上是一如既往平淡的表情。
眼前的一切不需要言語解釋,也能明白剛才發(fā)生了什么。明明應(yīng)該感謝,月影心中卻涌起一陣陣不明方向的心疼。
“對不起,害你為我受傷。”
“這么多年了,你還是不會打架。”渡井英的睫毛低垂著,眼眶處投下一大片陰影,往事從心底深處涌動起來。
月影側(cè)過臉,不解地望著他,“怎么你以前看到過我打架嗎?”
聽他這么問,渡井英抬起眼睛,沉默地望著月影,表情冷酷而生硬,他竭力壓制幾乎就要噴薄而出的怒火:“你到底要過分到什么程度?”
但看著月影茫然的臉,他又放棄了,望著天邊遙遠(yuǎn)的星辰,喃喃道:“算了,不管怎樣,從現(xiàn)在開始,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哪怕我不是你的哥哥?”月影輕聲問道,他看著渡井英沉默的臉,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忽然心底覺得特別疼。
時間在沉默中被拉扯的無限漫長。
“我的哥哥,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渡井英望遼遠(yuǎn)的天空,他的眼睛涌起一層如流星般倏忽明滅的霧氣,“在我被全世界拋棄的時候,他出現(xiàn)了。我第一次知道被人擁抱的滋味。他很富有,可以用錢擺平所有事,卻因為我的一句話就去打架,打還那些欺負(fù)我的人。像他那樣的貴公子根本沒嘗過拳頭的滋味,可是每當(dāng)被打趴下,他又咬著牙站起來,就算被打得鼻青臉腫,每次回過頭看著我時,他一定在微笑。他離開我七年,但是,我告訴自己,我們的生命是在一起的。雖然你現(xiàn)在什么都想不起來,但我一定會等。你是我唯一的希望。”
“對不起。”月影望著渡井英的目光異常溫柔,也異常哀傷。不可一世的渡井英,被所有人追捧和敬畏的渡井英,在他眼里,就是一個悲傷的小孩。
“我也多么希望自己就是那個你在等待的人,但是否是這樣的結(jié)局,我根本無法保證。所以,我不能心安理得占據(jù)你心中那么重要的位置,心安理得接受你的保護(hù)。”
月影把裝著“耶穌”的琴盒,遞給渡井英,“我不能接受承載著那么多感情的禮物,請你收回去。但請你一定要堅強,這個世界上,一定還有值得你守護(hù)的人。”
渡井英望著月影,看著他鼓勵的微笑。一陣風(fēng)吹過,卷著那些白色的花朵紛紛從樹枝凋落,就像是人滴落的眼淚。
月影將琴盒留在渡井英身邊,站起來,轉(zhuǎn)身往小教堂的方向走去。
“哥,請你回來……”
忽然空氣中傳來一聲輕不可聞的呼喚,月影停住腳步,不敢相信如王者般高高在上的渡井英就站在他的身后,小聲地叫著,哥,請你回來……
一陣一陣尖銳的憂傷劃過心臟。
剎那間似乎斗轉(zhuǎn)星移,一些模糊又遙遠(yuǎn)的畫面紛紛涌到面前。
一雙熟悉的漆黑而倔強的眼睛……
與幾個男孩子扭打在一起紛亂……
手牽手沒命地跑,手卻握得那樣緊,好像一輩子都不會分開……
仲夏夜之夢……
輝煌又陰冷的山莊……
月影試圖把這些畫面聯(lián)系在一起,可是就像是一團(tuán)混亂的線,找不到任何頭緒。
耳邊是自己重重的呼吸聲,直到平息下來,渡井英已經(jīng)離開了。
花園的長椅上只孤零零地剩下那裝有“耶穌”的琴盒。
空氣中似乎彌漫著一陣如泣如訴的小提琴聲,就像是個傷透了心的人的嗚咽。
22.
電腦屏幕閃爍著清晰的排名結(jié)果。
第二場淘汰賽之后,募捐款前十名的選手已經(jīng)火熱出爐。更成為世人議論焦點的仍然是高凌葵,她以不可思議的100萬美金募捐款,再度榮登榜首,而且第二名與她的積分差距更是從17分變成了52分。
評論界普遍認(rèn)為,《風(fēng)之聲弦之舞》的選拔或許已經(jīng)提前結(jié)束,如果有人想贏過高凌葵,那簡直需要在第三場淘汰中發(fā)生堪為“奇跡”的逆轉(zhuǎn)!
椅子被重重推倒在地,接下來遭殃的是琴架,琴譜,一切觸手可及的東西都被狠狠扔在地上。散亂狼狽的樣子正如同雪倫此刻的臉色。
“高凌葵,你以為我會怕了你嗎?只會在男人背后尋求庇護(hù)的可憐蟲,沒有渡井英少爺,你算什么!沒有月影,你也早就在第一場選拔就被掃地出門!”
她不依不饒地叫囂著,突然,一記響亮的耳光終于讓她整個人冷靜下來。
雪倫捂著臉,吃驚地看著面前依舊像個和善的圣誕老公公的安德烈管家,她顧不得紅腫的臉,猛地拽住他的袖子,焦急地追問道:“怎么回事?!森先生不是對《風(fēng)之聲弦之舞》勢在必得嗎?為什么放任高凌葵走到這一步,她現(xiàn)在距離最后的勝利只有一步之遙啊!”
“沒錯。”安德烈管家目光悠然,“你說的都沒錯,葵小姐現(xiàn)在是整個選拔比賽最閃亮的明星。從選拔開始,她就站在舞臺的中心,就像太陽一樣,接受所有人的關(guān)注,可是,你要懂得,有太陽的地方就有陰影。”
“有太陽的地方就有陰影……”雪倫喃喃重復(fù)著這句話,陷入沉默。
“對于那些有才能的人,最大的傷害就是嫉妒。你以為,像受傷的小獸一樣把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恨得發(fā)狂,恨不得把葵小姐生吞活剝的人只有你一個嗎?嫉妒可以把人變成瘋狂的野獸,可以使心智迷亂,可以讓一個正常人做出可怕的事。”
“這么說,森先生是故意讓高凌葵那么一帆風(fēng)順……”
“雪倫,”安德烈管家伸出手,緩緩輕撫著她柔軟的長發(fā),“現(xiàn)在讓我擔(dān)心的反而是你……那個冷靜自制,一直知道自己要什么,該做什么的雪倫到哪里去了?是什么東西,讓你的心那么不平靜。”
“我……我沒有……”
雪倫就像是被針刺了一般,渾身瑟縮了一下。
她的眼前忽然閃過月影的臉,微笑溫柔的臉。她神情恍惚地看著緊閉的抽屜,她知道里面安靜地躺著已經(jīng)枯萎,卻舍不得扔掉的月季花和一條洗的干干凈凈的白色手絹。
安德烈管家的手順著她美麗的頭發(fā)向下,一把捏住她尖尖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來,緩緩摩挲著,看著她已經(jīng)泛紅的眼眶。
那只皺紋重生的手的撫摸讓她的全身都顫栗起來,她顫抖著嘴唇說:“我的一切都是屬于渡井家族,都是屬于森先生的,我會絕對的忠誠……”
“很好。”她的耳邊響起一個帶著笑意卻讓人不寒而栗的聲音,“你想知道,企圖背叛渡井家族的人會有什么下場嗎?比賽就快接近尾聲,謎底也會揭曉的!”
進(jìn)入第三場選拔開始,只剩下十名選手,而第三場選拔的題目至今被完全保密,像一個不可觸碰的迷。我明顯感覺到隔閡和敵意彌漫在每一寸空氣之中。
剩下的十位選手中,有的人把其他選手完全視為透明,不與任何其他選手說一句話,從頭至尾獨來獨行;有的則選擇抱團(tuán),三個或者四個集合在一起,共同用尖銳和凜冽的目光投射向團(tuán)隊之外的人。
我討厭這樣的感覺。難道共同爭取《風(fēng)之聲弦之舞》,象征著爸爸媽媽愛情的樂譜的小提琴手們,就是這樣一群比賽機器嗎?
更讓人無奈的是,我又因積分第一被指派為十人的組長,負(fù)責(zé)通知和安排大家的日常練習(xí)。
“今天下午兩點是與指導(dǎo)老師見面的時間,請大家最好準(zhǔn)備。”
排練廳里,一片沉寂,有人整理著自己的樂譜,連頭也沒抬,有的人圍坐在一起,帶著挑釁的笑意望著我。
“大家聽到?jīng)]有!聽到的人請回答我!”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冷暴力場面,我葵女王向來是一呼百應(yīng)的偶像!我氣得頭頂都快冒煙時,總算有個人很給面子地站了起來。
可是……
“你、你往哪里走,通往指導(dǎo)教室的門在左邊啊!”
“回寢室。”那個來自美國的黃毛小子操著不流利的中文說著。
可惡!我的倔脾氣也被完全激發(fā)了出來,忍無可忍地張開雙臂,攔住他的去路。
“每個人必須出席!一個人也不準(zhǔn)走!”
黃毛小子懶懶地朝我翻了個白眼,我正恨不得用手刀狠狠砸扁他,身后陰陽怪氣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誰想只蒼蠅似的嗡嗡亂叫真是煩死了。我們比賽憑得可都是真才實學(xué),如果到現(xiàn)在還需要什么可笑的指導(dǎo)老師,早就被掃地出門了。”
“是啊,不像有的人,從第一場選拔開始就請到高手做保護(hù)傘。哼,就算真的獲勝,我們也不會買賬!”
幾個成立小團(tuán)隊的家伙一邊說,一邊站了起來,同樣朝通往寢室的大門走去,經(jīng)過我身邊時,還向我投來鄙視的目光。
出乎意料的是,雪倫一直安靜地坐在座位上,對周圍一切置若罔聞,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可我不得不承認(rèn),第一場和第二場選拔,都不是我一個人完成的。
“那好。”我鄭重地凝視著每一個人的臉,毫不畏懼,“如果對我有什么不滿的話,現(xiàn)在就拿出實力跟我比試。隨便你們提什么條件!”
那幾個要離開的人果然停下了腳步,露出看到獵物自投羅網(wǎng)的表情。
一個年紀(jì)稍大的長發(fā)女生走過來拉住我的肩,假惺惺地笑道:“不要說的那么嚴(yán)重嘛,好歹我們也要一起面對比賽,切磋交流一下,就算是彼此增進(jìn)感情。”
我毫不留情地把她的手從我肩頭拂去,不顧她瞬間憤恨的臉色。我清楚的知道,他們這是在對我使激將法,但我就是不想在這群人面前示弱,這樣會給爸爸丟臉,會給哥哥和渡井英丟臉。
“廢話少說!比什么!”
“很簡單。”長發(fā)女生用一種“看你怎么死”的眼神狠狠瞪了我一眼。
伴隨著她的話,排練廳獨立休息室里穿來電水壺的鳴叫聲,提醒著大家,開水已經(jīng)燒好。
長發(fā)女生從背包里拿出一個早已準(zhǔn)備好的玻璃杯,放在排練廳左側(cè)的鋼琴上,然后提著水壺,將滾燙的開水滿滿地倒入玻璃杯,一直到再多一滴就會濺出來到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