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節 飄落之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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斑駁的命運,在歲月的深海里沉浮,夢的世界里,黑影幢幢,夢庵不斷,巨掌的陰影遮住最后一片昏暗,喪失方向,泣血掙扎,是否還有黎明的未來,只是現在,已被腐滅隔絕,陷入深淵……
光亮,光亮!若隱若現的光亮!掙扎,掙扎,用性命做抵押來抗爭,在支離破碎的一剎那,終于,泛白了,一切又泛白了,黑暗暫且屈服了。
眼前一片乳白,漸漸,一切恢復了過來,他又看到了具體的世界,眼前是掛著燈的屋頂,是人世的氣息。
知覺重新回歸,身上是一張潔白的被子,身下是溫暖舒適的床鋪。
羅鑫摸摸自己剛剛蘇醒的大腦,感到它是那樣的具體,同時覺得自己是那樣的實實在在,不再在虛迷的夢庵中徘徊,飽受煎熬的心終于靠回了人世的海岸。
他這才發現自己是在一個醫院的病房里,陽光透過窗戶靜靜地照射進來。
這時他看見,在他床的兩邊還分別趴著一個女孩和一個中年男子。
“楊梅,爸。”羅鑫拍拍他們叫道,但馬上他為“爸”字能從自己口中吐出而感到驚訝。
他們抬起頭來,從他們憔悴疲倦的面容看來,似乎已在這兒守了很長時間了。
“天吶,兒子,你終于醒了!”父親拂起凌亂的頭發,驚喜地說。
“羅鑫……”楊梅激動地叫道,從語氣聽來,她心中的一塊石頭終于落地了。
“我……”羅鑫剛一啟齒,但由于心中太過凌亂,卻又不知自己該說什么。
“知道嗎,你昏迷了一夜,見你虛弱的樣子,我甚至懷疑你是否還醒得過來。”父親撫摸著羅鑫的臉龐心疼地說道。
羅鑫對父親的這一舉動有些不太適應。
“是啊羅鑫,一夜你都不停地出著汗,就是在籃球場上我都沒見過你出那樣多的汗,就像整夜你都在不停地奔跑似的。”楊梅回想著當時的情景,心有余悸地說。
“現在感覺好些了嗎?”父親問。
羅鑫點點頭,眼中泛起回憶的神色,他想起了昏迷中的掙扎,然后繼續向前,想起了在母親的房子里發生的事情,最后,那個怪人,那只恐怖的手,還有自己暈倒的情景一一浮現在腦海中。
恐懼又重新壓回心中,羅鑫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急促地喘著氣。
“怎么了?!”楊梅和父親嚇了一跳。
“我……我是怎么到這兒的?”羅鑫問道,慢慢緩和著自己的情緒。
“昨天下午你在你母親的樓下暈倒了,是你的同學楊小超打電話叫了救護車,”父親說道,臉上充滿了慚愧,他握住羅鑫的手繼續說,“我知道,是你太想念你母親了,我……沒有給你足夠的關懷,以至你……對不起,都是我的錯。”說著,父親低下頭。
羅鑫偏過頭去,望著窗外的晨光,多年來他第一次聽父親對他說這樣的話。
“沒什么。”羅鑫說道,盡量使自己的話聽上去很平靜,不帶有任何情緒。
楊梅不解地看著羅鑫和他的父親。
“那么……楊小超現在在哪兒,他還好嗎?”羅鑫轉移開話題。
“嗯,他沒事,”楊梅點點頭,微笑著說,“只是除了語文測試不及格外。”
羅鑫聽后嘴角一彎,笑了。
然后醫生來幫他檢查了身體,告訴他現在他的身體還很虛弱,建議他最近不要進行學習等活動,父親決定讓他在醫院療養一段時間,令羅鑫高興的是,他正好和楊梅在一個病房。
中午,父親幫他們買了午飯后便去上班了,雖然此時他更應該呆在這兒陪著羅鑫,但公司的事情的確容不得他有太多的耽誤。羅鑫暫且并不想將自己暈倒的真實原因告訴父親,一是他不認為將此告訴父親有任何意義,二是由于他與父親的關系,雖然從剛才的談話看來,他們的關系有一定的緩和,但實際上羅鑫總還認為他們之間的關系并沒有實質的改變。父親走后,羅鑫將他的經歷告訴了楊梅,楊梅一如以往那樣,既是疑惑,又是擔心,還有后怕。
一會兒,楊小超和他媽媽來了,他媽媽關切地問候了羅鑫的情況,然后便出去去為他們買水果。
趁他媽媽出去,楊小超對羅鑫說道:“昨天下午你就像個瘋子似的,一出門就直往樓下跑,喊都喊不回來。”
“什么?”羅鑫驚訝地說道,“明明是你一出門就直往樓下跑啊,我還追你了呢。”
“嗯?是你一邊喊著我的名字一邊往樓下跑,我一直追著你到一條巷子里,然后就見你莫名其妙地躺在地上,旁邊還有一只傻瓜似的貓呆呆望著你。”楊小超說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楊梅被弄得一頭霧水。
“噢……我想我明白了。”羅鑫不再爭論,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同上兩次一樣,我想我受到了蠱惑。”
“蠱惑,誰在蠱惑你?”楊小超問。
“我想,應該就是那墳場的黑衣人,或是說,并不是人類。”羅鑫回憶著昨天下午與那個黑衣人面對面的情景。
“不是人類?”楊梅面色驚懼地望著羅鑫,“這幾天的事情是有點奇怪,但你為什么說他不是人類?”
“因為我看見了他的手,那根本不是人的……或是說活人的手。”羅鑫目視著前方,眼中閃過那只可怖的手的影像,“沒有皮膚,只有透明的肌肉,還有里邊那一根根跳動的血管,一團團血絲……”
“啊……這么恐怖?你說的是真的嗎?”楊梅抱緊胳膊說道,聽羅鑫這樣說,她感到無比害怕。
“嗯,我想我沒有看錯。”羅鑫表情凝重地點點頭。
“哦,事情越來越古怪了,”楊小超嘖著嘴點點頭說道,“難以解釋,那你是怎樣被他放倒的,對了,還有那只貓是怎么回事,它好像很有靈性。”
“那人向我伸出一只手,我就感到有一股力量向我襲來,要不是那只貓從墻頭撲下來救了我,我想我早就沒命了,但是那只貓……他是我母親生前所養的,自從母親去世后,我就感到它總是在跟著我,特別是每天早上起來,我都發現它在我臥室的窗臺上。”羅鑫說道,眼睛像蒙上了一層迷霧。
“看來那只貓是在保護你,它非同一般,”楊小超點點頭說,“那么筆記本和撬門鎖的事,你怎么看,也是那黑衣人所為嗎?”
“嗯,極有可能,我想他們在阻止我。”羅鑫思考著說道。
“他們?你什么意思,有很多個黑衣人嗎?”楊小超皺起眉頭問。
楊梅緊緊咬著下嘴唇,害怕地望著羅鑫,等待著他的回答。
羅鑫便將在柜子里看到的母親的日記告訴了他們。
“這么看來,那些家伙與你們家一定有不小的淵源,只不過現在他們才找上你了,只是之前你不知道罷了。”楊小超分析道。
“或許是這樣。”羅鑫輕輕點頭。
“我想……你們應該讓自己休息一下,不要再說了……好嗎?”楊梅用被子將自己緊緊地裹住,此時羅鑫和楊小超的每一句談話都讓她感到一陣陣的膽寒。
“啊……好吧。”羅鑫尷尬的點點頭,然后他坐直身子,做出很不屑的樣子說,“不過你們也沒必要害怕,這么長時間來,他們不是也沒拿我怎么樣嗎?他們就像一群……屢戰屢敗的傻帽一樣。”
楊梅聽后開心地笑了笑,心中的恐懼消減了不少,。
“現在,你認為你呆在這里安全嗎,那些家伙會不會又找上你?”楊小超并沒顧及楊梅的感受,說道。
“哥……”楊梅不滿的喊道。
“哦……我想不會,”羅鑫放下疑慮,趕緊打圓場道,“因為醫院已經沒有多余的病床了。”
楊梅聽后又笑了,她感激而傾慕地看著羅鑫。
楊小超撇著嘴看著處處顧及楊梅感受的羅鑫,說道:“我覺得你更應該來做她哥。”
羅鑫打著馬虎眼傻笑了笑,裝作沒有聽懂楊小超話意思的樣子。
“是的,你說對了。”楊梅生氣地看著他哥說道。
“但只可惜近親不能結婚。”楊小超聳聳肩。
“你……”楊梅氣得啞口無言。
下午,楊小超極不情愿地去了學校,他很嫉妒羅鑫現在悠閑的樣子。
午后的陽光如金色的絲紗鋪滿大地,城市沉浸在一片安謐和諧之中,似乎所有的黑暗都已消失,所有的夢庵都已遠去。從表面看來,世界是如此美麗。
陽光如溪流般照進病房的窗臺,輝映出一片美好,羅鑫靠在床上,心中獲得難得的安適,他看著陽光照耀在楊梅熟睡的面容上,只覺得她如天使般美麗,他心中突然一陣安謐與感動,他想起了小時候,在小學第一次遇見的楊梅,她就像一個美麗的夢闖進羅鑫的生活,接著,他想起了童年,想起了那過往的美好,它撐著羅鑫一直走到了現在,而如今隨著母親的離去,它們全都漸漸模糊了,面對夢庵,羅鑫只能用將其藏在心中最幽深與傷懷的角落。
一輛藍色的摩托車停在醫院的車棚里,那光亮的外殼反射著夕陽的余暉,車手從車上下來,從車把取下一個裝滿東西的袋子,靜立了一會兒,然后向醫院的大樓走去。
羅鑫坐在床上,心情輕松地聽著楊梅媽媽給他和楊梅講著關于青春勵志的故事。
這時門開了,探進一個身子:“噢,但愿我沒有走錯病房。”
“啊……老師好。”羅鑫趕緊坐直身子招呼道。
“李老師,快坐。”楊梅媽媽站起身招呼道,從床頭柜上拿來水果。
楊梅驚喜地看著他,不好意思地收拾著自己的頭發。
“你好,不客氣。”李林將袋子放在羅鑫的床頭柜上,從楊梅媽媽手里接過一個蘋果,坐在羅鑫床邊。
“多虧了李老師,把楊梅送到了醫院。”楊梅媽媽感激地說。
“沒什么,最近他們學習壓力實在太大了,連我都為他們感到勞累,但這沒辦法,中考這座山就在前邊擺著嘛。”然后李林露出溫柔的微笑,關切地問楊梅,“楊梅,現在身體感覺怎么樣,好些了嗎?”
“嗯,謝謝老師,好多了。”楊梅有些羞澀地笑著說。
李林欣慰地點點頭, 然后一邊大方地啃著蘋果,看著羅鑫說:“羅鑫,你看起來精神了不少。”
羅鑫微笑了一下,輕輕點點頭,不知怎的,此時看見李林,羅鑫心中突然有一種異樣的感覺,讓他感到不是很愉快。
“我給你們買了東西,趁機會好好補補吧。”李林拍拍那個袋子說道。
“謝謝老師,您太客氣了。”羅鑫捋著頭發說道。
“不必讓自己太累了,好好靜養,什么也不要多想。”李林一手扶著羅鑫肩膀,目光如水地望著窗外的陽光說道,“瞧啊,外邊終于也雨過天晴了。”
楊梅和羅鑫轉過臉向窗外望去,看著那金橘色的,在消逝之余還在大放光彩的夕陽。
“是啊,楊梅羅鑫,不論怎么樣,我們最大的心愿是希望你們快樂,而不是別的。”楊梅媽媽也望著窗外的夕陽對羅鑫和楊梅說道,脈脈的斜暉灑在她微笑的臉上。
羅鑫目光深邃地望著窗外,輕輕點點頭。
“所以羅鑫,不要老停留在過往的陰影中,試著走出來吧。”李林像慈父一樣輕拍著羅鑫的肩膀,望著他說。
這些話如溫暖的春水,滲入羅鑫覆蓋殘冰的心,漸漸地將其解凍,連他先前那種異樣的感覺也消失了。
“好了,時間不早了,我得去上晚自習了,”李林坐了一會兒后,站起身來說,“再見了你們,好好休養。”
“感謝您來看望他們,真麻煩您了。”楊梅媽媽站起身感謝道。
“哪兒的話,也辛苦您了,再見。”說著李林出了門。
這時楊梅媽媽看看表,突然腦袋一拍說道:“噢對了,我得去給你們買晚飯了。”然后也出了門去。
不知怎的,此時對李林那種異樣的感覺又漸漸回到了羅鑫心中,他努力克服著身體的虛弱,走下床。
“你要做什么,羅鑫?小心點兒。”楊梅皺起眉頭疑惑地看著羅鑫。
羅鑫走到窗口,看著李林跨上摩托車,然后轟動油門,駛出了醫院,在車子開動的同時,從車輪下飛落出一個東西,羅鑫仔細一看,是一片葉子。
“你在看什么?”楊梅問道。
羅鑫神情嚴肅地望著漸漸遠去的李林,心中突然翻騰起一些思緒,他抓不準這些思緒到底是什么,但這思緒卻驅使著他去做一件事――去下樓,去看看那片葉子。
他不明白為什么,但他確實挪動起腳步,越來越快地向病房的門移動過去。
“喂,羅鑫,你要去哪兒?”楊梅問道,但羅鑫早已走出病房。
他一直跑到一樓,然后停住腳步,站在大廳門口,瞇起雙眼望著靜靜躺在外邊的那片落葉。
他慢慢地向那片葉子走去,樣子就像個正在漸漸接近真相的偵探。
他的雙腳停在了那片葉子前,羅鑫緩緩彎下腰,將那片葉子撿了起來,那是一片殘缺不全的葉子,確切地說,是一片殘缺不全的銀杏葉,已經壓揉得近乎溶掉了。
昨天下午母親樓下那滿地銀杏落葉的情景電流般閃回在他的腦海中。
他屏住呼吸,極力想在腦袋中分出個頭緒來。
“羅鑫!”這時楊梅在窗口喊著他。
他回過神來,抬頭望著楊梅,暫且停下思索,拿著那片殘葉緩緩向樓上走去。
“你做什么去了?”羅鑫一進門,楊梅便走過來問道。
羅鑫沒有說話,他目視前方,一臉思考的神情,他走到窗口,望著遠處,緩緩地自語道:“銀杏葉?”
“什么銀杏葉?”楊梅走到羅鑫旁邊,望著他手中的殘葉疑惑地問,“這是什么?”
羅鑫轉著手中的葉子,突然轉過臉問楊梅:“銀杏樹在我們城市常見嗎?”
“好像不太常見吧,怎么了?”
“那么,從學校到醫院這一路上,有銀杏樹嗎?”羅鑫問。
“我沒有見過,你不是曾說過你母親那兒有一棵嗎,你發現了什么?”
“我不明白。”羅鑫搖搖頭,然后松開那片葉子,那片葉子便如一片雪花般翻飛飄落,翩翩起舞,亦真亦幻,從中閃爍著真相和玄機的暗影。
這時,床頭羅鑫的手機響了,但羅鑫卻還呆呆地趴在窗口看著那片飄落的葉子,不去理會。
“你手機響了,好像是一條短信。”楊梅提醒道。
羅鑫為了不使楊梅尷尬,轉過身,走過去拿手機。
這條短信很奇怪,沒有顯示號碼,羅鑫將其讀取,卻見這條短信的內容是:“怎么,你懷疑他嗎?確實,他值得懷疑。”
羅鑫看后大吃一驚,心中疑惑與驚懼并生。
“怎么了,是誰?”楊梅問。
“不知道。”羅鑫想要回復,卻驚異的發現找不到了“回復”這一選項,接著,手機突然自動刪除掉了這條短信,沒有了任何記錄。
“怎么回事?”楊梅看著羅鑫的手機自動處理著這一切,詫異無比。
羅鑫的心思又一次開始紛亂起來,夕陽漸落,他的世界又一次陷入了混亂與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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