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節(jié)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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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劍兒掀簾子,捧進水來。希僑一聲罵道:“狗攮的,客還沒有茶,你們只記得我熟。”紹聞道:“洗洗也罷。”希僑道:“我一發(fā)有罪賢弟,我去連衣服也換了來。”
希僑回去后,遲了一回,換了一套衣服出來。恰好王隆吉也到了。希僑迎著笑道:“譚賢弟來時,我還沒起來哩。我適才洗了臉,換了衣服。賢弟來遲,就該罰你。”隆吉道:“客到了還睡著,不該罰大哥么?”大家一笑。吃完茶,隆吉道:“今日該拜見伯母,休說來意不恭。”希僑道:“請坐下。我實對您說,家母昨日從山東家母舅家才回來,馱轎上坐了一千多里,如今在樓上睡了。好幾天還歇不過來哩。你我弟兄們,原該有這一禮,求改日何如?”隆吉道:“豈有不磕個頭之理!”
希僑再三攔阻,紹聞道:“也罷,就遵命。”
希僑坐了一會,道:“我竟是閑坐不來,咱生法玩玩罷。”紹聞道:“閑坐說話罷。”希僑道:“叫我閑坐,時刻我就瞌睡了。一定玩。譚賢弟,你只說你會啥罷。”紹聞道:“我一些也不會。先君在世嚴謹,莫說玩意兒不會,也并不曾見過。”隆吉道:“這是實話。家姑夫性情固執(zhí),這表弟四門也沒出過。”希僑道:“怎么會下象棋?”紹聞道:“那是舍下一個廚役有一盤棋,偷弄弄是有的,所以前日下時,一連兩盤都輸了。”希僑道:“棋我是不耐煩下的,骨牌也不好玩。再坐一會,我就悶死,這卻該怎么?不然者,咱擲六色罷?”紹聞把臉紅了,說道:“我不會,不用弄這東西。”希僑道:“王賢弟,你會不會?”隆吉道:“我年節(jié)下賭過核桃,不過與骨牌一樣。只是擲的不精。”希僑拍手大笑道:“在行,在行。這就好了,可惜滿相公不在。”隆吉道:“滿相公那里去了?”希僑道:“我叫他往南鄉(xiāng)買狗去。說這南鄉(xiāng)蘇宅玩的一條狗,如今要賣哩。我與他八兩銀子,他不賣,他要換一匹馬。我叫滿相公看看這狗,果然跑的好了,就與他一匹馬。——那一家可算上誰?有了!后邊叫慧照來,算上一家。”隆吉道:“慧照在那里?”希僑笑道:“在后邊住過兩天了。”隆吉道:“他師傅叫他來么?”希僑道:“你不在行,他師傅豈有不叫來之理。寶劍兒,你去后邊叫慧照來。”
寶劍去了一會,回來道:“他說前邊有客,他不來。”希僑道:“我去。”少頃,只見希僑引的慧照來。希僑吩咐道:“把角門鎖了。”一同坐下。隆吉與紹聞謝了庵中打擾,慧照掩著口道:“有慢。”希僑道:“閑話說他做甚,拿色子盆來。”
寶劍鋪上桌氈,放下色盆,讓眾人各照門頭坐。紹聞那里肯坐。
希僑道:“你不認的,叫寶劍兒替你看。這個小狗攮的,兩只眼好眼色,色子亂滾時,他就認的是叉、快。你輸了不算,贏了你拿的走。”又叫:“老慧,你在那邊坐。”慧照笑道:“我不坐。又不認的,坐在那邊怎樣。”希僑道:“你要不配個場兒,昨日黃昏里我輸?shù)奈灏馘X,我就不與你了。”慧照紅了紅臉,說:“我輸不起。”希僑道:“輸了是我的,贏了是你的。”又向隆吉道:“你可不用讓罷。”叫寶劍兒樓上取四千錢來。希僑喝道:“快把牙籌拿過一邊子去,休叫厭人。真?zhèn)弟兄們誰贏誰哩,不過解悶而已。”
寶劍兒拿過賭籌,放在條幾上,各人門前放下一千錢。希僑先擲,擲一個平頭十四點,沒人下錢。輪著隆吉擲,希僑把紹聞門前的錢,開了一百擺成柱碼,隆吉擲了一個叉,賠了三個。輪著紹聞擲,紹聞再不伸手。慧照已擺成柱碼。希僑再三催督,紹聞無奈,把色子抓起,面紅手顫,擲將起來。寶劍喝道:“梅稍月!梅稍月!”慧照把錢送過來。該擲希僑的。紹聞道:“我委實的不會擲,心里只是跳。”希僑再三只是讓,紹聞道:“心里跳個不住,怎么行得?”希僑道:“也罷么。譚賢弟你與老慧伙著,叫他替你擲。寶劍兒,你把你的錢拿來,配上一家兒。順便把廚下瑤琴叫來,替你伺候客。”寶劍果然叫的瑤琴來,自己拿了兩串錢配常紹聞桌邊坐著,看沒多時,慧照擲了一個“臨老人花叢”的大快,把五六串錢,都贏的七零八落。這紹聞書氣未退,總覺心下不安。
少頃,收拾賭具,排上席來。希僑道:“自己兄弟們,我就不為禮罷。”隆吉、紹聞齊道:“不敢。”慧照起身要走,希僑扯住道:“那里走,就在此陪客。你扎的枕頭,我就當與你澆手哩。”四人相讓坐下,舉箸動匙,都吃不多兒,早已放下箸。希僑要安排大飲一場,就叫收了碟碗,另排酒局。只見寶劍兒,從后邊斟了一盤茶來。說道:“譚大爺那邊,有家里人來接。角門鎖了,不得進來。”希僑罵道:“偏你多言。天才過午,就來接么?就是有人,安排前院吃酒。你再胡說時,把你娘的牙都打掉!”譚紹聞明知是王中,心中不安,就要回去。說道:“想是家中有事,故小價來接。我去罷。”若是希僑肯放的去了,這盛公子的性情,還不算恁樣無道理;譚紹聞一入匪黨,還不至濡染太深。這正是:
賭場原是陷人坑。誰肯蠆盆自戕生?
總為羅剎推挽猛,學泅先赴滾油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