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 第二十八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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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雪不自覺地加快了回去的步伐。想起可斐,她更沒來由地禁不住將自己臭罵了一頓,要死,自己在外面漂泊得太久太投入了,居然在不經意間就將她給拋到九霄云外去了!算起來,自己已經離家一個半月,眼看著這個漫長的暑假又要告一段落了,新學期開學在即,專轉本考試一定早已告一段落了,結果也一定早就出來了吧?也一定早已“通報”自己了吧?或者人家也早已眼巴巴地在盼著自己的回信了,可自己……當然無法怪罪于任何人,甚至包括家人,這些日子自己在外面四處漂泊、流離失所,甚至連個固定的居住地、連部固定的通信工具(當然主要指手機或小靈通什么的)哪怕是二手的哪怕是最次等的都沒有,家人就算有心告訴自己這一情況也沒有這個能耐啊!當然,他們也怕自己分心,怕一些莫名其妙的瑣事擾亂自己好不容易才得以放松得以開解的心情……何況,這四十多天以來,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為避免自己一不留神就泄露出了自己的無能跟懦弱乃至將什么底盤全體給泄露出去,而擾亂得家人日夜不得安寧,寒雪索性選擇了回避跟放逐。因為家人都寧愿相信電視劇里那句最經典的臺詞:“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萬一要不幸回去之后他們會突如其來地問起來,大不了來一句“不好意思,我玩得太瘋乃至把什么都忘了”,并伴以一個俏皮的鬼臉,然后保管所有的問題跟陰影統統迎刃而解煙消云散——對此,寒雪堅信不疑。可是……可斐,想起這個其實并沒有半點血緣關系可在更多時候卻感覺好像上輩子都生活在一塊好得簡直就跟一個人似的異姓妹妹,寒雪不由心中一陣絞痛,隨即竟蒙上了一層濃郁的陰影跟迷霧,總覺得自己這樣未免太自私太過分了——雖然似乎是無心的,可也太說不過去了!當然,可斐要順利通過順利拿到錄取通知書了,自己的祝福跟道賀去晚一些沒關系——雖說這也同樣不怎么符合常規的禮數,可寒雪相信,可斐是通情達理善解人意的好女孩,只要自己情真意切措詞妥當,她就一定可以理解跟包容自己的,不是么?可萬一——這種說法似乎太刻薄太勢利了一些,可正所謂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好些問題逃避是沒有用的,是事實總得勇敢地面對,萬一她當真不幸再度落榜了,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氣給自己來了那么一封傾倒苦水的長信(可斐是有這個習慣的,而且越是失意的時候,思緒越是活泛越是敏捷,一旦動起筆來,就洋洋灑灑、沒完沒了,當然也是希望自己有同等回應的),可自己……卻“無動于衷”“置之不理”,雖說自己真的是無心之過,真的很冤枉很無辜,可都過去了那么長時間,想必可斐的腦海里諸如此類的念想早已盤旋了千變萬遍,又豈是區區幾句話區區一聲抱歉就可以一筆勾銷的?
是啊,萬一真要被自己不幸言中的話,她內心里的抑郁跟苦悶又該如何排解如何祛除呢?自己這樣的“不言不語”“一聲不吭”“無動于衷”是不是太殘忍太自私太說不過去了?
想著,寒雪簡直憋悶得都快喘不過氣來了!在不知不覺中,先前那種對未來無限憧憬跟期待的美好情懷早已煙消云散了!要不是坐在車上,要不是徒步的只有那么區區幾里路,寒雪簡直不知道自己要如何走完這段看似漫長簡直永遠都不可能到達盡頭的路程……
還好,這一切總算告一段落了。
正如寒雪所料想所期待的,迎接她的是父母如花的笑靨:“喲,雪兒回來了,怎么樣,這些日子過得還好吧?”“好啊!”寒雪敷衍性地點了點頭,環顧四周,這才注意到家里還有一個正在一臺二手電腦面前全神貫注(電腦雖說是二手的,似乎過于寒磣了一些,還好功能齊全,最起碼沒有太大的障礙,要不然人家操作起來也不會那么得心應手擊鍵如飛了——而且,顯然是剛買的,或者干脆就是借的,并非寒雪小心眼,沒辦法,家里就是這么一個叫人慘不忍睹痛心疾首的實際情況,別看一臺二手電腦不起眼,當然也值不了幾個錢,卻是這個家庭可望而不可即的亮麗風景,而在之前,這是寒雪壓根想都不敢想的時髦玩意兒,居然就這樣給搬進家里來了)埋頭做事的人——居然是小弟寒強!才短短的半年稍微多一點不見,眼前的寒強可比過年時回來顯得成熟穩健多了,身上的衣著也顯得更得體更光鮮了,似乎已經漸漸適應了繁華富足而又快節奏的都市生活,而且混得還蠻得不錯的。見寒雪一直盯著那臺二手電腦看,寒強這才意識到身后有人,不自覺地回過頭來,見是寒雪,不由笑了:“姐,你回來了——怎么樣,這些日子過得還開心吧?”“我……”寒雪囁嚅著,好半天才勉強支吾著反詰道,“對了,你怎么在家啊?”——這才想起了小弟寒強的專業,當然買一臺電腦哪怕是二手的可是他長久以來最熾熱最強烈的渴盼,無奈家里實在能力有限,又要還債,又要支持寒雪的創業,還得支持小弟寒強的學業——即便學雜費可以沒完沒了地一直拖欠下去,還有最基本的生活費呢,那同樣是筆不小的開支,起碼對于這樣境況的家庭而言,簡直就是一個不堪的重負——此外還得應付那些亂七八糟的煩瑣日常開支禮尚往來的應酬等等,家里從來就沒有多余的現錢,只得一直拖著……記得當初自己離開家之前,寒強還在電話里說過,這個暑假就不回來了,他要趁著放假盡量多做幾份兼職,一則為了應付往后一段時間的開支,爭取盡早自強自立;二來,如若有可能的話,順便也給自己買臺電腦,二手的即可,哪怕是最低配制的,畢竟學了這么一個專業,要沒有一臺電腦的話,還真的挺不方便的;而況自己學得還挺不錯的,如若因為沒有工具而束手束腳,沒有辦法將自己的實力最大限度地給表現出來,也未免太可惜了!可現在……難不成好不容易“美夢成真”,特意跑回來顯擺了?也真虧了他了,一年到頭他也難得回來幾次,總不見得就此把電腦放在家里吧?這么一個龐然大物,又是顯示器又是主機箱,還有鼠標鍵盤等等一系列雜七雜八的東西,總計估計不下一百斤,那樣遠的路程,他這么來來回回地帶著不嫌累啊?還是他就為了刺激自己,顯示自己的能耐——
記得上次他回來的時候還時常長吁短嘆:“誰讓自己小呢?大的偏偏呆在家里,要不然也不至于……”他的話沒有繼續說下去,硬是生生地咽下了話尾。可還用繼續說下去么?寒雪又不是傻瓜,又怎么可能聽不出他話里的意味——還不是嫌自己窩囊沒用沒出息么?簡直就是個累贅!怕自己有朝一日會拖累他么?雖說自己當時其實也并非真的那么沒用,起碼還有那五千塊的“獎金”傍身撐腰,可可能在寒強眼里那只是運氣,或者根本就是投機取巧的結果(想不到寒強的直覺居然如此準確,簡直比自己還要略勝一籌),并不能說明什么,所以他并不看在眼里放在心上。而況即便那是真才實學是實打實打拼的結果,半年多過去了,才得到這么一點實質的收益,也未免太無能太說不過去了吧!總之,寒強就是看寒雪不怎么順眼,總覺得她沒有太大的能耐,至多也就一成不變守株待兔,僅此而已,就這樣的水準,這樣的德性,又能有多大的發展空間呢?及至后來,寒雪在差不多半年的時間里滯步不前再不見半點起色,像是曾經的料想總算得以證實,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寒強自然更不把寒雪當一回事了!雖說沒有明目張膽張牙舞爪,可屢屢打電話過來,也是一聽到寒雪的聲音就借故掛斷,或者至多三言兩語敷衍一番就算打發過去了,而跟父母卻總有說不完的話題,言語之中不乏得意之色,而且溢于言表,當然都是在吹噓他的新生活是如何的左右逢源如何的春風得意如何的一馬平川如何的所向披靡如何的……屢屢聽到那些,對于寒雪而言就如哽在喉,而且是一根好大好粗的刺,幾乎將整個喉嚨都給填塞得滿滿的,欲吐不能,更難以下咽——而且根本無從訴說,跟誰去說呢?甚至包括自己最親的父母甚至是最最疼愛自己簡直將自己視若掌上明珠的母親,似乎跟她老人家訴說,也是不怎么合適的。記憶中好像有次寒雪嘗試著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氣扯起了話頭,冷不丁卻被母親滿不在乎地打斷了,那一瞬她甚至禁不住啞然失笑:“雪兒,你也想得太多了吧?強強可是你的親弟弟,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他可能那么囂張那么勢利么?再說,都是一家人,你跟誰競爭比較不好,干嗎偏偏要跟他較勁非得跟他爭出個高低來呢?難道你就這么見不得他過得好么?難道你就不明白,他好了,你也可以跟著好起來了么?”“那倒不必!”寒雪冷冷地打斷了母親的話,“我自己有手有腳,而且我有自尊有驕傲,犯不著巴結討好仰仗任何人,當然也包括他——強強!雖說我們是親姐弟,可我是我,他是他,我可不希望你把我倆混為一談,我更不希望被你誤會為只是攀附在他身上的一根無足輕重的藤蔓”“這不就結了!”母親不耐煩地嘀咕了一句,終于自顧自地忙活著去了!那一瞬,寒雪不由百感交集、思緒萬千,有心伴隨母親一塊前往,卻感覺雙腿沉甸甸的,怎么都挪不開步來。再說,她也壓根不知該跟母親說些什么,更不知要如何說清內心里那種極其微妙的感覺——真的,那只是一種神乎其神的感覺,只能意會無法言傳,沒有切身經歷過類似境況的人恐怕壓根無法體驗那樣一種感覺,不是么?
這倒也罷了,反正只是在打電話,眼不見心不煩!可寒雪做夢也沒有想到,小弟寒強居然當真可以做得如此徹底如此出格,居然無所顧忌地顯擺到自己眼前來了!真個是可忍孰不可忍,而父母居然也默許甚至支持他的這種行為,瘋了,全都瘋了……那一瞬,種種尷尬種種屈辱的場景不由在寒雪腦海中再度浮現——那一瞬,她甚至不由得將一路上心心念念的可斐也給再度拋到腦后去了——寒雪感覺自己已經隱忍到了極點,都快爆炸了,雖說沒有大吼大叫沒有撕破臉皮,可臉色一定好不到哪兒去,因為隨即寒雪就聽到了寒強充滿擔憂充滿不安的聲音:“姐姐,你到底怎么了,生病了么,還是——還是我什么時候得罪你了?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你有什么話,就明說吧……”
寒雪終于忍無可忍了——那一瞬,她決定豁出去了,決定不再顧忌當然也無暇顧及那些繁文縟節以及自己的風度跟形象了:“你說吧——你這是什么意思?當然我知道你學這行,電腦是必不可少的工具,買了就買了吧,而況那是你自己的勞動換來的,可是你又何必非得將它帶回來呢?那么龐大的一個家伙,帶來帶去的你不嫌累啊——難不成你也打算走我的老路,也打算就此輟學、回來創業了么?而且你明明知道,我那用筆耕作的方式早已落伍,是跟不上時代節奏的了,說白了電腦也是我夢寐以求的工具,我知道我窮我落寞我買不起,我只能繼續面對這樣的現實,繼續在自己向往的事業上蹣跚學步,可是再怎么著,你也得稍稍顧慮一下我的自尊吧?又何必非得如此明目張膽地刺激我呢?”
“我……”寒強欲言又止,顯得一副很委屈很無辜的樣子——幾度張了張嘴,卻怎么都發不出聲來——當然,寒雪也沒給他辯白的機會,既然話已經脫口,當然也沒有必要顧慮那么多了,只管連珠炮似地往下放就是了:“我什么我啊?我知道你有能耐你行,你了不起,我愿賭服輸,行了吧?我知道我現在比不過你了,我是大勢已去今非昔比,你是如魚得水正如日中天一般不可一世,可你別忘了,風水輪流轉——說白了,我只是暫時的運氣不好,你是前程無量,我的人生其實也尚未定型,不是么?你別人縫里看人——把人給看扁了!我知道我眼下是沒出息,也太拖累太為難爸媽了,可我并不曾虧欠你什么,說到底,我們是兩個平等的個體,我從來沒有想過要靠你過日子,當然你也無權奢望我為你做些什么,說到底,這一切的一切全憑能耐全憑心意,正所謂尺有所短,寸有所長,雖說人生而平等,可每個人的能力卻不盡相同,擅長的區域自然也各有千秋,其實孰優孰劣孰對孰錯孰是孰非也并沒有明確的定論,正所謂‘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說到底,這一切的一切只是社會分工的不同,只是為了迎合不同的社會需要罷了!或者正應了那句老話‘勝者英雄敗者寇’,只有事業有成名利雙收了才有說話的權利跟資格,也才能得到世人的肯定跟認可吧!可是你別忘了,世事無常,人生難料,計劃永遠都不可能趕上變化,說到底,這個世界上的意外實在太多太多了,要不然憑我的實力憑我當日的優勢,想必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淪落到如今這般田地的!當然我不是說我現在這樣就已經到了絕境,前面已經沒有了半點前程跟希望,不,這一點我到死都不會承認,只是一路走來,坎坷連連,荊棘叢生,實在走過了太多的彎路,也錯過了太多道亮麗風景線,實在太艱辛太疲憊了,真想找個‘驛站’好好地休息一番,哪怕只是暫時的,可是我知道我不能,想做的事情尚未做好,可以說萬里長征才剛剛起步,不,甚至根本連起步都算不上,自始至終都一直在原地徘徊,而況想想爸媽這么多年始終如一的支持跟期待,我又怎能如此不事振作如此不求上進?當然我內心里的郁悶跟惆悵可想而知了,可是那又怎樣呢?這是現實,而且可以說是我一手造成的,縱然一切跟曾經的預想有著太多的落差,縱然內心里有太多的不甘跟懊惱,那又怎樣呢?一切都是鐵定的事實,絕對不是憑我一己之力就可以輕易扭轉的,除了勇敢面對,我又能怎樣呢?說白了,我早已沒有了退路,早已別無選擇,所以只能逆來順受,只能咬緊牙關繼續勉為其難勇往直前——也許,這真的是天意吧!誰讓我當初太張狂太孤傲太目空一切了呢?不過你也別太得意了,正所謂‘風水輪流轉’,說到底凡事都是相對的,這個世界上的萬事萬物無時無刻不在變化運動當中,自然就人而言,沒有永遠的失敗者,同樣地,在這個世界上,也沒有人可以真正的一馬平川事事順心如意,而且經驗說明,越是小人得志就過于得意忘形到頭來只會摔得越重,相反倒是那些始終保持謙虛謹慎腳踏實地作風的人,才有可能飛得更高,走得更遠……”
耳聞著寒雪這番連珠炮似的長篇大論,寒強真的愣住了——他沒有想到區區一臺破二手電腦,居然引起了姐姐寒雪這么多的感慨跟置疑,他沒有想到才短短的一年多,姐姐居然已經變得如此多疑如此敏感了,當然似乎也有些不可理喻。當然寒強其實并沒有傷害寒雪的意思,事實上這臺電腦是他特意用做兼職的錢買了送給姐姐并且特意給她送回來的。大家都是同一個時代打拼的人,就算志不同道不合,但根本目的應該是一樣的吧?誰不渴望一朝得名?誰不渴望財源滾滾?誰不渴望可以揚眉吐氣可以昂首挺胸堂堂正正地做人?這些日子,寒強也算是看出來了,寒雪的選擇其實并沒有錯,只是外面的競爭實在太激烈了,就算是退居二線,就算是做所謂自由職業者,競爭其實還是難以避免的,只不過相對比較隱性罷了!就憑寒雪本身其實并不怎么扎實過硬的基礎,再加上那套早已過時幾乎老掉了牙的方式手段,用腳指頭想想也明白,她又怎么可能競爭得過人家?可以說,給她添置一臺電腦哪怕是二手的哪怕是只要可以將就的最劣等產品,已經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了,甚至——甚至比學電腦軟件專業堪稱內行的自己還要急迫!畢竟眼下自己還處在學習階段,就算不怎么出息就算有什么需要及時跟父母開口的話,也算是情有可原的,自己本來就尚屬于“伸手階級”嘛;可是姐姐寒雪呢,卻是要以此謀生的,可以說這是她唯一的出路跟發展方向,為此她早已切斷了所有的退路,似乎也壓根不打算回頭了,長久的付出卻遲遲得不到回報,內心的郁悶跟惆悵可想而知,偏偏在人家一成不變的世俗目光下,她要找一份像樣甚至要求其實并不高簡直付出所得嚴重不成比例的兼職也不是那么便當的事情,長此以往,非憋出病來非把她本來就不是很健壯的身體徹底拖垮不可!當然寒雪生性要強,從來不肯將自己的軟弱跟無助展現在人前,甚至不肯輕易在人前掉一滴眼淚,父母就算看穿了她的心思,可因為本身能力有限也只能睜只眼閉只眼搋著明白裝糊涂了,這當然無可厚非,可是身為她的同胞兄弟,身為在一塊成長了那么多年的骨肉至親,又怎么可能感悟不到?如若能力允許的話,又怎能無動于衷袖手旁觀?當然就目前而言,寒強還只是一名最普通的學生,并沒有大富大貴,但最起碼,在形形色色兼職的支撐下,他的境況要比早已精疲力竭不堪重負的家里要好多了吧?尤其是這個暑假,憑著一貫的刻苦外加過硬的專業技能,七拼八湊的,他居然賺取了差不多一萬塊錢——這不能不算是個意外的驚喜了,可也在意料之中,正如他一貫相信的,只要愿意精心付出,一切原本照常理認為不可能的皆會化為可能;再說,知識改變命運,不是么?當然以這樣一筆錢,如若僅僅是想買一臺電腦的話,買最品牌最高檔的新電腦也差不多了,但家里畢竟還不是很寬裕,實在不是講排場要面子的時候。而且除了姐姐寒雪,自己其實也是很需要電腦的,不是么?回想這過去的一年里,除了課堂里的定時操作訓練,要么就得去硬著頭皮去熙熙攘攘喧嘩不休的機房或網吧,要么則只能忍氣吞聲逆來順受得借用別人的,還得附加上一系列苛刻的條件,并給機子的主人提供相應的服務跟協助……實在是有著諸多的不方便,而且現在正是打基礎的時候,也可以說是最最重要的階段,正所謂“萬丈高樓平地起”,真要把錢都花在姐姐身上了,自己又該怎么辦呢?并非寒強自私,實在是生活到底是現實的,而況姐姐如今畢竟是在家里,似乎也并沒有必要講那么多排場吧?于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思量猶疑再三,寒強終于決定用這錢買兩臺功能相對齊全還算時尚并且盡量適合兩人實際需要的二手電腦,一臺給自己,一臺就送給姐姐——而且眼看著這個暑假即將告一段落,算起來自己也有半年多沒有回去了,就回去看看吧,順便將電腦的各方面功能幫姐姐調試一下,盡量將其調整到最佳狀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說白了,寒強當然承認姐姐在電腦操作方面似乎并不自己遜色,可對于當中的一些配制一些功能一些障礙……就有些令人不敢恭維了,并非寒強非得門縫里看人,非得過于高估自身的價值,實在是事實就是如此,當然也無所謂誰優誰劣誰對誰錯,只是大家的主攻方向擅長領域各有千秋罷了!本來,寒強真的是完全一番好意,甚至事先都不曾打電話跟家里通報一聲,本質上就是想給姐姐一個驚喜的,到家以后得知姐姐并不在的事實,他雖說內心里難免有些失落有些遺憾,而且得知姐姐是出去放松而非做什么“正經事”的實際情況時,他雖然感覺姐姐此舉未免太“奢侈”了一些,或者最起碼是家里的實際情況所不能容許的,可心里還是可以諒解可以包容的,畢竟人非機器,又怎么可能一年到頭一天到晚地坐在書桌前呢?而況,她已經憋悶得夠久的了,她的身體狀況本來就不怎么好,再長此以往,整個身體非非拖垮不可!可是,他萬沒有想到,好不容易才將姐姐給盼了回來,好不容易姐弟倆才有了這么一次難得的短暫相聚機會,可到頭來卻……那一瞬,寒強真感覺如晴空霹靂、五雷轟頂,直覺得天旋地轉、頭暈目眩,卻又有口難言、百口莫辯了,只是久久地愣愣地看著寒雪出神……
可寒雪并沒有適時地意識到寒強內心里的郁悶跟委屈,反而益發顯得怒不可遏劍拔弩張了:“看什么看——很委屈啊?你這簡直是自討苦吃自作自受——真的,你不是傻瓜,你明明應該知道的,工具簡直是我如哽在喉欲吐不能咽之難下的一根刺,可你偏偏在我面前頤指氣使耀武揚威,又怎么可能有什么好的結果?”寒雪怒氣沖沖地說到這兒,甚至再懶得看小弟寒強包括一直在關注著事態發展一副欲言又止樣子的爸媽一眼,就徑直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身后傳來小弟一聲長長的長嘆,和一聲百思不得其解的怒吼:“我——我到底做錯了什么我,為什么好心非但得不到好報,反倒被人當作驢肝肺了,我怎么會淪落到如此蒼涼如此可悲的地步的,我這樣執著這樣拼死拼活到底圖的是什么啊?”
好心?什么好心?難不成他這次回來不是為了在自己面前炫耀,或者根本就是為了自己?寒雪心中不由一凜,也略略有些遲疑,可到底硬著頭皮沒有轉過身去。而且隨即,寒雪就禁不住搖頭苦笑了一下,這怎么可能?想想大概只是小說電視中才有的情節吧,在現實生活中哪有可能如此荒唐離奇?更別提那臺電腦根本就是為了自己買的——做夢去吧!小弟是學電腦專業的,電腦可以說是他在學習工作中必不可少的工具,前一階段為了這事跟家人不止明理暗里含沙射影地抱怨過多少回了——具體內容無須贅述,總之全都是寒雪的過錯,起碼也是過失,是她的無能拖累了全家,也害苦了他本身,要不然,想必無論如何家里都不可能拮據落寞到如此地步的!尤其是想到之前一直盼著姐姐寒雪畢業,盼著她早日參加工作、想到她參加工作之后沉重不堪的壓力就漸漸得以緩解,然后家里的光景狀況就漸漸好轉起來,想到這昔日形形色色諸如此類的憧憬跟夢幻,而如今到頭來非但這一切統統都化為了泡影,她反倒成了比先前還要無能的累贅跟包袱,而且還不止猴年馬月這樣的生活才是個盡頭,屢屢想起這些莫名其妙卻又根本無法回避無從逃躲的問題,寒強就恨得咬牙切齒肝腸寸斷——當然畢竟也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寒強不可能做得那么明目張膽那么直截了當,但寒雪生性敏感多疑,又怎么可能感覺不到他內心里種種的不滿跟委屈?指望他幫助自己支持自己——算了吧,自己還沒有那么好的服氣呢?再說就目前而言,家里的狀況就是這么的窘迫這樣的難堪,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而況只是自顧尚且不暇的同胞姐弟,誰能管得了誰啊?就算他當真有心,恐怕也沒有這個能力吧,不是么——如此,自己又能奢望什么呢?
一直到走進自己的房間,看到書桌上可斐的信——而且不是一封,而是兩封,風格類似,厚薄卻絕對迥異,就那樣平展地并排擺在她的書桌上最顯目的位置上,寒雪的心才漸漸平靜下來,隨即又將注意力轉移到這個一路上都在提心吊膽思量可當真回來之后只顧跟小弟生氣動怒而壓根忽略掉的這個最最緊迫最最實際的問題!寒雪不由狠狠捶了捶自己早已昏沉沉簡直有些不可理喻的腦袋,隨即拿信的手都不由微微顫抖起來……
但,她到底還是鼓足勇氣打開了左邊那封薄薄的來信,上面并沒有過多的敘述,反倒是滿是委屈憤懣的控訴——顯然這信是近日才到的,是可斐遲遲沒有收到自己回信時最直截了當簡直如反射一般的反應,看看信封上的郵戳,似乎墨跡還沒有干呢!寒雪明知這是可斐生氣時所說的話,想想人在生氣的時候什么話說不出來啊,可往往那些話就如夏日的狂風驟雨一般,突如其來氣勢洶洶,而又轉瞬即逝,而且“逝去”的很徹底很完整,隨即就再不到絲毫當初轟轟烈烈的影子跟痕跡了,就好像一切從來都不曾發生過,一切都只是一種主觀意識的錯覺,自然也沒有必要過于當真過于較勁,可看完那封信,寒雪還是有一種心如刀割痛心疾首的感覺——當然對可斐并沒有怨或者是恨,只是滿滿的無地自容跟悔不當初。真的,一切似乎比自己想象得還要嚴重,而且又是那樣的水到渠成順理成章,而看不到絲毫矯揉造作虛張聲勢的痕跡——
“雪姐:
“見信如晤,一切安好!
“光陰荏苒,時光飛逝,一晃,我發出那封‘訴苦發泄’的信也有差不多一個月了——不知那封信你收到了沒有,甚至不知道你到底會不會收到——原諒我當初的頭昏腦脹跟暈暈乎乎,可以說完全是心不在焉天旋地轉,糊里糊涂的也不知道你的聯系方式是不是給弄錯了,或者也可能這純粹是個意外吧,信可能在半途中給遺失掉了……當然這本身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畢竟也就一封信而已,這個世界上形形色色七零八落的意外挫折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可是雪姐,你應該明白的,人在落寞的時候總是特別脆弱特別敏感特別多疑。一度我簡直居喪絕望到了極點,感覺自己真夠倒霉的,而且不是一般的倒霉,簡直就是倒霉到了極致的那種,正應了那句有些古老有些俗套的古訓:‘人倒霉的時候,喝涼水都塞牙,連放屁都砸腳后跟’,這話真是太經典太形象了!總是我眼前的整個世界都是灰蒙蒙一片,一度我簡直不知道了什么叫做快樂跟希望,整日里渾渾噩噩的茫然不知所終,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倒霉到如此地步,滿懷希望也付出了百分之百努力的專轉本考試再度敗北再度事與愿違本來夠讓我痛心的了,可是雪姐,你知道么?其實真正叫我難以釋懷的卻是,我充滿信任地跟你完整地跟你敞開了心肺,幾乎傾倒出了我內心里所有的秘密,卻得不到你半點的回應……雪姐,難道我們的友情紐帶當真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擊么?我想不明白,更不想不敢不愿相信,只能寄望于那封信可能因為一些意想不到的因素并未能及時順利到達你手中,借以寬慰自己已經夠寂寥夠凄苦的心,如若不然,我真怕自己會支撐不下去……總之不管怎樣,我就是不愿相信不敢面對不忍直視你收到了信卻顯出一副麻木不仁置若罔聞無動于衷的現實!我不愿意相信那樣的‘現實’,真的,我覺得我們當初的結拜不是假的,甚至不是一時的沖動跟意氣用事,而是發自內心的,而且我們有過約定,曾經我們都不止一次說過,我們的友情或者說是沒有血緣關系卻更勝于骨肉親情會一直延續下去,直到天荒地老,直到海枯石爛,我們會是永遠的好知己好姐妹,永遠永遠都患難扶持,歡樂與共,永遠永遠都不離不棄的,不是么?我真的不敢相信當初的誓言真的只是到底落入了俗套的過眼煙云,我不敢相信,真的不敢,我素來相信直覺,而且我的直覺從來都是很精準的,而從未出過哪怕一絲一毫的差錯,這次,難道真的是個例外么?我拼命寬慰著自己,卻沒有辦法停止胡思亂想杞人憂天,畢竟我給你寫信不是一次兩次了,而且事實上我第一次見到檔案上你的聯絡方式時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于是幾乎沒怎么費力,就已經記得滾瓜爛熟倒背如流了,難道經歷了這么多事情,反倒有可能弄錯了么?如若一切照常的話,信還有可能遺失么——或者這樣的幾率也有,但畢竟太少了,簡直比買彩票中頭獎還要難得還要可遇而不可求?而在另一方面,你是自由職業者,自然追求的是那種無拘無束肆無忌憚的生活,可恕我直言,你的事業畢竟才剛剛起步,未來要走的路還長著呢,眼下正是你打基礎的大好時光,你又怎么可能隨意出去盡情揮灑大好的青春時光呢?何況,據我所知,你素來都不喜歡出門,一則是實際生活所迫,二來就是你也不習慣出門,又是暈車又是暈船的,每次都折騰的地動山搖排山倒海的,簡直苦不堪言,現在難得可以名正言順理所當然地留在家里,你又怎么可能再度出去自尋煩惱自討苦吃呢?所以,如此種種,除了你故意的回避疏遠跟不想理我,我真的找不到其他答案——我真的搞不懂更不敢相信,我們之間的感情難道當真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擊么?難道真的是時過境遷人走茶涼了么?我知道,自己這樣未免太武斷太自以為是,甚至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甚至有些卑鄙有些陰險,畢竟是交往了這么多年的結拜姐妹,素來甚至都不曾斗嘴爭吵過,我理應相信你,更相信自己的直覺,可事實上我根本做不到,而且感覺思緒就像是掙脫了韁繩的野馬,顯得那么狂妄執拗那么桀驁不馴,我根本就情不自禁不由自主……
“雪姐,原諒我的自私跟狹隘吧!我知道自己這些念想實在有些齷齪有些骯臟,起碼也有些不登大雅之堂,原本似乎壓根就不該讓你知道。當然,原本我也不是這種小心眼的人,整個一斤斤計較瑕疵必報的典型,事實上原本的我是很寬容很大度的,最懂得推己及人設身處地地為他人著想考慮,而且很樂觀很自信,可以說壓根就不知愁滋味——老實說就是當初的高考意外失足陰錯陽差到底淪落到了那種騎虎難下的地步,我雖感覺痛苦甚至有些撕心裂肺般的凄楚跟感傷,卻依然對明天充滿著希望跟憧憬,相信一切的低谷跟落寞都只是暫時的,總有一天會時來運轉柳暗花明的,而不像現在這樣敏感多疑,整日里患得患失的,簡直茫然不知所終。都說每一種經歷都是一種歷練,經歷得多了,人就會脫胎換骨、慢慢成熟起來,可是雪姐,對于有些人諸如我這樣的,感覺還是少經歷一些事情的好,當然并不奢望上蒼的特別眷顧跟關照,但最起碼‘一分耕耘,一分收獲’,應該不算過分吧?事實上,這不是每個人都向往追尋的理所當然境界么?至于那些無謂起碼沒有太多意義跟價值的坎坷經歷,不要也罷,真的,就我而言,我非但沒有隨著自身經歷的磨難越來越多,而漸漸成熟沉穩起來,反而隨著經歷的事情漸漸增多,先前好不容易才有的一些信念跟意志統統都被殘酷的現實擊潰得支離破碎,再也沒有辦法復原了,甚至在不經意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雪姐,也許我天生是個弱者,是注定沒辦法成就一番大業成大器的,似乎我不該怪天,不該怪地,唯一理應應該責怪的其實只有自我,可我真的不甘心,而且自身的壓力跟負荷太多太沉重了,如若不適時地找一些發泄緩解的借口跟理由,我真怕自己會崩潰,會支撐不下去……
“總之,雪姐,事情絕非一般人想的那么簡單。所謂痛苦跟煎熬也是客觀存在的,絕非僅僅主觀意識就可以控制,絕非你不想面對可以回避就可以幸免的。這絕非簡單的說教跟虛張聲勢,事實上,沒有類似刻骨銘心經歷的人是壓根不可能心神領會達成共鳴的——而雪姐,你也是經歷過一番磨礪的,這也是當初我們終究沖破種種傳統頑固勢力最終得以順利走到一塊的最重要因素,也是根本目的所在,而況你之后走過的好長好長一段路其實也并是很順暢的,如今雖說對你而言可能已是時過境遷明日黃花了,但看看我現在的經歷,再度回首你自己當初經歷的林林種種形形色色,你一定依然有著太多太多的感觸吧,你怎么可能如此漠不關心無動于衷呢?真的,這實在不像是你的風格跟為人處事原則啊,難不成當初我真的看走眼了?可是沒道理啊,我真的不敢不忍不愿相信,當初的海誓山盟信誓旦旦那么清晰明了猶在耳邊回響,怎么這一切的一切‘可待’就已經成了‘追憶’了呢?雪姐,你知道我這近一個月的時間是怎么過來的么?當然一個月的時間不長,我們都已不是小孩子了,二十來年的人生經歷似乎就在轉瞬之間就已經匆匆過去了,相對而言這一個月實在是微不足道,可是對于我而言,這一個月卻絕對不短,事實上我簡直度日如年,幾乎無時無刻不在備受煎熬,短短的一個月,于我卻好像過去了漫長的好幾個世紀,再度回首,簡直就有了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就好像杜甫的那首詩所言:‘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我知道事到如今已無所謂對錯,我知道翻過去的日歷再也沒有辦法重新來過,是誰說的,緣分如風,誰也不知道它什么時候來,什么時候走,或者我也應該瀟灑一點,在緣分眷顧關照的時候好好珍惜好好把握,而當緣分盡了的時候,就應該及時放手勇敢遺忘。畢竟自古幸福無法強求,一味的緬懷留戀是沒有意義的,只能徒增感傷跟苦痛,僅此而已。道理再淺顯不過,我懂,我當然懂,我也想過就當我們從未交往過,或者僅僅把我們點點滴滴的交往當作人生中最美好的回憶,但也僅僅是插曲,而絕非人生的主題,畢竟人生苦短,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多,我又怎么可能把什么都牢牢抓住不放呢?但是事實上我就是這樣不爭氣,我根本就做不到,我并不瀟灑,真的,一點也不——再說,我們畢竟都交往接觸了那么長時間,要我就此放手,從此山水不相逢,就當是天涯陌路人,我真的做不到,而且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所以,雪姐,原諒我的懦弱跟無能吧!我知道我們的命運已緊緊纏繞在一塊,從我們決定結拜的時候開始,就已經注定要一輩子糾葛纏綿下去,一塊慢慢變老的——當然這種感覺或者僅僅是我的一廂情愿自以為是,我也認了。誰讓我那么不爭氣的呢?而且雪姐,雖說我們已經一年多沒有見面了,可是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從來就不曾有過絲毫的動搖,而且是無可取代的,而你呢,在你心目中我到底算是什么?我真的真的好想知道,在你的人生旅途上,我真的只是無足輕重的匆匆過客么?
“但愿,這一切的一切只是誤會,只是我的多慮吧!
“并非沒有可能——畢竟,人生苦短,世事難料,計劃永遠都不可能趕上變化,也許,這并非你的本意,這些日子以來你也有著太多太多的迫不得已跟無可奈何吧!那么,果真如此的話,只能說我本身太自私太狹隘了,或者根本就是我倆至真至純感情的侮辱跟褻瀆——事實若真那樣的話,我無話可說,只能在心底里默默地乞求你的包容跟理解。我知道,我當然知道,若真那樣子的話,事到如今,區區一句對不起未免太膚淺太鄙薄了,壓根就無濟于事,更不足以彌補對你的虧欠跟傷害——如若我們之間的感情果真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擊的話,我尊重你的選擇,真的,我會給你全部的自由跟抉擇權,并且衷心祝愿你往后可以找到更好的人生知己,往后的路可以走得更順暢更平坦;如若我們之間的緣分未盡于此,我們還依然藕斷絲連,依然可以交往下去的話,就算有所隔閡有所陰影,就算磕磕絆絆斷斷續續,我也會好好珍惜好好把握的……
“真的,雪姐,不管怎樣,我還是希望你能多體諒我一點,包容我一點,畢竟,我并不甘心我們之間這么多年全身心投入的感情就此毀于一旦灰飛煙滅,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不情愿。坦白說,我并不是小心眼凡事斤斤計較瑕疵必報的人,更不想存心跟你過不去,只是……雪姐,你知道的,人在失意的時候總是比較脆弱比較敏感比較多疑。說真的,這近一個月以來,我每一天都備受煎熬,度日如年,簡直不知道是怎么捱過來的。短短的一個月,于我卻好像過去漫長的好多個世紀,于我,真有一種恍若隔世的感覺——當初那么刻骨銘心痛心疾首的專轉本考試再度失利,再度回首起來,好像是太久太久之前的事情了。這些日子以來,我的心已漸漸麻木,到如今,居然都感覺不到絲毫的痛苦跟心酸了,頗有一種聽天由命聽之任之的頹廢跟不事振作。總之,那種感覺是很微妙的,我簡直不知要如此表述,不過雪姐,你我都是經歷過太多風風雨雨太多坎坷曲折的人,好些話壓根無須說得太明了,僅僅一個眼神一個嘴角立馬就可以心神領會,而現在,雖說我們是天各一方了,但我相信我們的心依然緊緊聯系在一塊,所以那份默契跟心有靈犀也依然存在,所以我此時此刻的心境你也一定可以有所共鳴,進而自然而然可以理解我包容我的,不是么?
“雪姐,我不想說得太多,似乎憑我倆這么多年的患難扶持、風雨同舟,也沒有必要說得太多。總之一切盡在不言中,但愿往后的日子里,我們都可以多一些得意,少一些失意,多一些平順,少一些坎坷……大家一路走好吧!
你永遠的斐妹
2002/8/15”
看完,寒雪終于禁不住潸然淚下——當然對可斐并沒有怨或者是恨,反倒有的是滿滿的歉疚跟不安。大家都是歷盡坎坷命運多劫的人,可自己這次居然“狠心”到讓一貫看得比什么都重在她心目中自己當然也是至高無上無可取代的斐妹獨自捱過了那么多最最備受煎熬的日子,顯得那么“無動于衷”,那么“麻木不仁”那么“熟視無睹”,那么……雖說其實是無心的,是事出有因,可在出發之前自己甚至連個招呼都不曾給人家打過——何況在人家心目中,自己壓根就不是喜歡到處亂走亂逛的人,大概她做夢都想不到自己會有如此一轍吧——也難怪人家會胡思亂想自暴自棄的了!當然可斐的話其實是很籠統的,并沒有過多詳盡的細節描寫,好些東西壓根就是一筆帶過的,可寒雪還是不難想像她是怎樣眼巴巴望眼欲穿地期盼著自己的回信,屢屢盼之不得又是怎樣的灰心失望怎樣的心力交瘁;又有多少個漫漫長夜,她屢屢輾轉反側,徹夜難眠,甚至禁不住淚流成河……
寒雪素來不是狠心腸的人,而況是在這樣一個特殊的境況下,而況是對這樣一個對自己寄予了全部希望跟信賴的人,她又怎么抱怨得起來?
甚至,不由自主地,她的心深深地給揪疼了——為自己這次的機緣巧合陰錯陽差,更為可斐的失意跟無奈……
當然,事到如今,再要深究當初可斐滿是“傾訴”跟“發泄”的“苦水信”已經沒有什么意義了。畢竟已經時過境遷,也許人家當初如洪水一般襲擊而來的濃濃悲哀跟無奈已經漸漸淡卻,當初鮮血淋漓的傷口已經結疤愈合,雖說偶爾一觸碰還會感覺到那么一絲刺痛,可在平日里在不經意的時候應該已經相安無事了,自己又何必舊事重提將她好不容易才漸漸痊愈的傷口再度狠狠撕裂并且毫不留情地撒上大把大把的鹽呢?如此看來,似乎也沒有細細看那封信的必要了——是啊,何必自尋煩惱呢,事情已經夠多夠亂的了!其實寒雪不是傻瓜,跟可斐交往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再加上剛剛看完可斐近日那封又是指責控訴又是抱歉不安總之充滿矛盾跟掙扎的來信,無須再看,她僅僅用腳指頭想想也能明白可斐上封信里究竟說了些什么——當然措詞是小心翼翼而又熱情洋溢的,卻又顯得很失落很惆悵,甚至有一種“懷才不遇”“付出不得回報”的感傷跟頹廢,總是很低調很凄楚,給人一種陰郁一種灰蒙蒙的感覺,甚至有些壓抑有些沉重……應該就是如此吧?可以說,這是她一貫的作風了,而況是在那樣一種特殊的境況下,本身就是渴望得到寬慰跟鼓勵的,如若不然,她又該怎樣又能怎樣呢?這種風格雖說有些嬌氣有些懦弱,可恰恰是完全信賴自己寄望于自己的表現,本身顯得尤為難能可貴,自然也是無可厚非無可指摘的,寒雪禁不住這樣暗自思忖,怪只怪自己太大意太粗枝大葉太不擅長于未雨綢繆了,還說要給她分擔壓力分擔失意落寞呢,可到頭來萬沒有想到,自己在不經意之間,居然就成了“傷害”她最重的人……
也許,這真的是天意吧!
當然事到如今,枯燥乏味的道歉未免顯得太矯揉造作了一些,似乎也沒有那個必要——是誰說的,其實抱歉永遠都是無謂的,因為敵人對此壓根不屑一顧,而朋友,也絕對不會耿耿于懷這些扭捏做作的形式,真的,真正可以交心的朋友看重的是對方這個人,自然也可以包容對方的一切,包括對方的缺點不足跟無意的失禮冒犯。但寒雪還是覺得,對于自己之前一個多月的行蹤有必要跟可斐匯報一下解釋一下(當然不能說出實際情況,只說是出去旅游,出去放松一下的,不管怎樣,只要說明自己這段時間確實不在家即可)——并沒有特別的意思,只是希望可斐能明白,事情并非她想象的那樣,這一切其實都是無意的,是一個誤會,是陰錯陽差;事實上,在自己的心目中,可斐其實也一樣重要,不止是今天,而是至死不渝,直到天荒地老,直到海枯石爛。所以,理所當然,她會一直一直以可斐的快樂為快樂,以可斐的悲傷為悲傷,直到永遠……
信中當然沒有忘掉一些看似無足輕重只是一種形式但可斐卻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箴言古訓,鼓勵她重新站起來,“一切從零開始,從頭再來,就當曾經經歷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噩夢,而如今已然到了夢醒時分,也該學會遺忘過去,好好把握現在跟未來”云云,形形色色、諸如此類,或者只是空洞的說教,未免有些乏味單調,但寒雪明白可斐這個時候最需要這些,相信她一定可以很快走出失意的陰影,重新振作起來的……
至于之前自己經歷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還是算了吧,不要跟可斐說了!并非自己信不過可斐,本來嘛,作為沒有血緣關系卻更勝似親姐妹的兩個人,理應患難扶持、歡樂與共的,理應在彼此心目中是透明沒有秘密的,沒必要再刻意地藏著掖著掩飾著什么,只是寒雪看著實在不忍心,真的,她想想這些日子可斐已經夠煩夠亂的了,又何必再用自己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再煩勞人家呢——再說這不是更彰顯出自己的言而無信出爾反爾么?當初自己是怎么說的,可是想一心從文的,寫作寫作再寫作,“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寫出華麗章”,可是現在,自己又算是什么呢?雖說是事出有因,可這樣又把可斐置于什么地位了呢——當初可是說好的,有什么困難有什么問題只管開口的,她一定會鼎力幫助,而絕對絕對不會袖手旁觀的!這話雖說已然恍若隔世,卻依然那樣清晰明了地猶在耳邊回響,現在自己這樣又算什么呢——既然開不了口,當然也沒有理由開口,畢竟自己已經虧欠可斐太多太多了,恐怕窮其一生精力都償還不了零頭,又何必將什么都和盤托出,從而讓可斐誤會,也讓自己感覺寢食難安心神不寧的呢?
更何況,已然發生的,不管是什么,都已經成了過去式,已經成了無足輕重的陳年往事明日黃花,也沒有必要再耿耿于懷的了——自己不是在從市里回來的時候就已經盤算好了么:“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換言之,不管曾經發生了什么,都已經準備全體抹去,“我今邁步從頭躍”了,既然如此,曾經發生的一切,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又何必非得跟自己,也跟可斐過不去呢?
寒雪在心中打好了腹稿,就掏出紙筆,打算跟可斐“一訴衷腸”了——冷不丁這時門外傳來輕輕的敲擊聲,寒雪沒有抬頭,敷衍性地應了一句:“請進!”想了想,見門外沒有動靜,像是還在等待著什么,她又補充了一句:“門沒有上鎖,只是虛掩著的——沒必要要我起身開門吧,我正忙著呢!”房門的上半部分是玻璃制成的,也可以說是透明的,寒雪相信門外的人一定可以看得見自己在干什么(雖說只是大體的),臨了,她甚至禁不住調侃道。
門輕輕地給推開了。
然后,寒雪就看到母親熟悉的身影驀然出現在自己眼前,似乎對自己有所慍怒有所不滿,可也充滿了關切:“怎么,雪兒,才回來,你就忙著做事啊——也不歇息一下,說真的,我還以為你躺下了呢!”
“我……”一時之間,寒雪不由有些面紅耳赤,竟然不知該說些什么,半晌才總算囁嚅著岔開了話題,“媽——媽,你怎么來了,還搞得這么煞有介事這么神秘兮兮的,我還以為……還以為是……”想起剛剛在樓下的不快,寒雪及時地咽下了話尾,是啊,這怎么可能呢?應該只是自己在做白日夢吧,說真的,她其實也知道,寒強路走到今天也挺不容易的,再說他買一臺電腦,別說是二手的,就算是嶄新的,就算是家里支持的,就算他當真帶回來炫耀一番,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起碼也不是那么的十惡不赦不可原諒吧!何況,寒雪心里明白,家里就這么一個底子,那是壓根不可能的;換言之,小弟寒強買電腦完全是憑借自己的心血跟汗水、能力跟勞動,就算有些趾高氣揚有些耀武揚威,也是人之常情吧?真正可以榮辱不驚的人實在太少太少,尤其是生平第一次,完全憑借自己的能耐跟實力總算做成了夢寐以求的事情,不是理所當然光明正大的么?想想自己實在有些莫名其妙,真的,就連寒雪自己都搞不懂,自己怎么會如此尖酸刻薄如此不近人情如此不依不饒的!總之,似乎在她自己還沒有絲毫意識的時候,那些自以為是的無理言論就那么一瀉千里源源不絕的了……而寒強涵養再好,就算接受過高等教育又怎樣,自己還不是一樣?何況,他并沒有做錯什么,卻受了那么多莫名其妙的指摘跟怪罪,他非神非圣,其實也就有血有肉有感情的普通人而已,憑什么要他主動前來冰釋前嫌化干戈為玉帛呢?雖說就寒雪而言,此時此刻也很懊惱很自責,而且這壓根不是她的本意,可畢竟覆水難收,大錯已經鑄就,怎么可能權當什么都沒有發生過呢?就算要和好如初,就算小弟寒強真有那么大度的話,也理應由自己主動出馬,不是么?
想著,寒雪不由輕輕地搖了搖頭,盡量不去想它了!
而母親素來敏感細膩,又怎么可能看不出寒雪的心思,于是禁不住一臉的煞有介事跟正經八百:“以為什么?以為是強強么?你說了那么多刻薄的話語,你憑什么要他那么大度那么若無其事——換了你,你以為你可以做得到么?”
“我……”寒雪囁嚅著,有些無地自容了,真恨不能找個地縫適時地鉆進去。
做母親的看著到底有些于心不忍,索性實話實說了:“算了吧,你也不必過于介懷,過去的就讓它永遠成為過去吧!老實說了吧,強強才沒有那么小心眼呢,而況是自家姐弟骨肉親情、血融于水,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他又怎么可能計較那么多?當然,他內心里的委屈跟憋悶也是可想而知的,尤其是在當時,在沒有絲毫征兆跟警示的情況下,坦白說,他簡直有些措手不及。不過他還是可以理解跟包容你的,知道你這些年過得很辛苦很不容易,所以難免有些怒火中燒動不動就大發雷霆。可是雪兒,你知道么?你還是誤會他了,那臺電腦他其實并非帶回來在你面前顯擺的,而是特意給你送回來的——他不是傻瓜,知道電腦對你從事的行業同樣重要,于是辛苦了一個暑假,特意將原本可以買一臺新電腦的收入折算成了兩臺二手貨,一臺他自己留著,一臺就送給了你——只是你不在的時候順勢用了一下,僅此而已——而且他昨晚才回來,明天一大早就得走了,他很忙,還有事情沒做完呢,好不容易才請來這么三天假,卻有兩天花在路上了!本來我還以為你回來得真夠湊巧,以為你們姐弟總算有了這么一次難得的團聚機會,應該可以好好把握好好珍惜的,卻沒有想到你……不容任何人解釋,連珠炮似地指摘控訴話語就鋪天蓋地而來,那一瞬不止震撼了強強,也震撼了我跟你爸——真的,我們做夢也沒有想到,一貫為人低調小心謹慎的你居然會如此冒失如此唐突……”
“什么?給我的?”寒雪不由聽得目瞪口呆,自責跟懊惱更是沒來由地如潮水一般源源不斷地涌來。那一瞬,寒雪簡直感覺自己站都站不穩了,半晌才艱難地開了口:“媽,對不起,我……”
做母親的像是看穿了寒雪的心事,輕輕地擁住了她的雙肩,轉而一臉慈愛:“算了,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我早說了,都是自家人,沒有人跟你計較那么多的。只是雪兒,你們姐弟難得見上一面,畢竟不比小時候了,有些話還是適時地談開來比較好……”
寒雪不由重重地點了點頭:“媽,我知道——真的,我知道接下來該怎么做了……”
母親欣慰地點了點頭,隨即話鋒一轉:“對了,這邊書桌上有你的兩封來信,是你那個結拜妹妹寄來的,擺放在這邊有一段時間了,你看了么——沒什么要緊事吧?”
“沒,沒有。”寒雪輕輕地搖了搖頭,也換了一種相對輕松明快的口氣,“也就閑話家常跟彼此的一些近況而已,你就不要操心了,畢竟,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這死丫頭——怎么,這就嫌我多事了么?”母親嗔怒地笑罵道,“好啊,你這沒良心的,典型的過河拆橋,早知如此,我就不管你那些閑事那個爛攤子了!”
“那又怎樣呢?你管都管了——這世上可從來都沒有后悔藥的,事情已經做了就沒辦法再回頭了,真的,你想反悔,來不及了,一切都太晚了!”氣氛頓時輕松下來,寒雪不由得意地笑著,以一種輕松明快的口氣反駁道。
“你……”事已至此,母親也只能“苦笑”著搖了搖頭,隨即敏銳地看了寒雪一眼,猛地話鋒一轉,“對了,雪兒,你不是在寫稿子——你是在給你那N市的妹妹回信,對不對?哎喲,還是姐妹情深哪——不過已經讓人家空等了那么久,也該給人家一個合理的說法了!畢竟人生在世,要擁有一份真正的友情一位真正的知己沒那么容易便當的事情,需要雙方面的精心呵護跟培植,而況本來就是你虧欠人家在先,雖說是無心的,可再怎么著,畢竟不及時回信總是不怎么禮貌的事情,可得好好跟人家解釋清楚哦……”母親善解人意地說到這兒,微微點了點頭,就欲知趣地退出去。
“我知道,謝謝老媽的支持跟理解。”寒雪嘴甜地說到這兒,隨即眉頭一皺,計上心來,顯出一副愿賭服輸而又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對了,老媽,你是怎么看出來的——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在做正事,而是在……”
“干嗎呀,雪兒,我沒有怪罪于你,你反倒要倒打一耙興師問罪了?”母親適時地停住,不滿甚至有些慍怒地看了寒雪一眼。
“哪有啊?老媽,你不會真生氣了吧?”寒雪慌忙摟住了母親的腰,做繳械投降狀,“我也就是想增長一點見識跟人生閱歷,僅此而已,正所謂‘吃一塹,長一智’嘛,難不成你要我這一輩子都懵懵懂懂的,吃莫名其妙的啞巴虧么——當然我不是說你,可我面對的畢竟并非只有你,雖說眼下是這樣,但相信遲早有一天,我會走出家門,走向社會,乃至走向整個世界的,你說,我不上一次當賣一乖盡可能在最短的時間之內積累到最豐富的經驗,能成嗎?老媽,你就行行好,慷慨一點指教一二,別那么保守那么吝嗇了,好么?”
“唉!你這孩子,伶牙俐齒的,說起來還一套一套頭頭是道,怎么繞了一大圈繞了老半天,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了?”母親微笑著適時地發泄了一通,到底還是實話實說了,“不過雪兒,有時你還真挺可愛的,傻乎乎的,簡直傻到了極點,乃至連一些最基本的常識都給忘了——還是你仗著比我多讀了幾年書,自以為才識過人高人一等,乃至過于夜郎自大,把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了?或者在你眼里,我根本就是目不識丁不學無術的粗人,甚至是個傻瓜是個呆子——或者這也算是情有可原吧,的確,我識字不多,一輩子也沒有見識過太大的世面,論學識論才華自然跟你不是在同一個層次上,可如若說到一般的為人處事經驗說到一般的倫理常識,我想我也未必會輸給你吧!所以我還是想奉勸你一句,不要太自以為是,尤其是在并沒有十足把握的情況下,千萬不要掩耳盜鈴自欺欺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寒雪終于按捺不住,忍不住插嘴道。
“瞧你這孩子,怎么,你這就不耐煩了——就你這急躁性子,怎么能做大事成大器呢?而且難道你沒有感覺得出來么,我已經快要說到點子上了么?”母親依然不動聲色平靜如水,“你仔細想想,我說得對不對——我雖識字不多,當然無從也沒有必要知道你究竟寫了些什么,可好歹服侍照料了你那么長時間,也算是看出來了。你一般寫稿子正式謄寫準備發稿的時候用的是標準式的專用方格稿紙,至于平日起草,雖說并沒有固定規格固定模式固定材質的紙張,但也沒有必要那么講究吧?而況據我所知,你一般打的是腹稿,完了就曾經謄寫上去,而很少在草稿紙上寫出來,即便難得要寫,也是隨便抓一迭什么紙張將就一下即可。可是現在,你看看你,用的是信紙,而且是花飾的,滿是祝福跟希冀的那種,不經意間甚至有一種清新淡雅的幽香撲鼻而來,一看就知道價格不菲——而我們家的實際情況你是再清楚不過的,再說你一貫都很節儉很乖巧懂事,應該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如此奢侈浪費吧——居然居然寫個草稿就如此的考究如此上檔次?所以毋庸置疑,你絕對不是正兒八經地寫東西,而是在寫回信,就憑你跟你那妹妹的關系,而況拖欠了那么久愧疚了那么久,壓根無須起草,想說的話就會源源不斷而來,自然你會洋洋灑灑、運筆如飛,起碼要比平日里寫稿子順利得多了——坦白說,好歹你也在文學道路上艱難跋涉了那么久,我還真沒有看出什么時候你可以寫得如此順手如此神速,還無須更改增減任何一個字。所以也可以說,你寫東西時那種過于全神貫注過于忘乎所以的樣子也在不經意間出賣了你,這當然只是疑點之一,可也是最大的疑點……”
寒雪聽得目瞪口呆,更佩服得五體投地。好半天,她才幽幽地冒出一句:“哇,老媽,不得了啊,簡直就是女諸葛,用明察秋毫、洞察入微幾個字來形容真的一點都不夸張!”
“你還說呢,我這不就是為了給你樹立一個良好的榜樣么?”母親顯得很無辜,而又頗為語重心長,卻又似乎一切都是水到渠成順理成章的事情,壓根就沒有什么大不了的,“我知道你生性好強好勝不肯服輸,看似大大咧咧的對什么都滿不在乎,實則壓根就脆弱得不堪一擊,而又特別的敏感多疑。其實那些都是要不得的。當然人生貴在有夢,可有夢之后就得及時付諸于行動,全身心地付出跟打拼,一味的胡思亂想心神不寧是無濟于事的。與其那樣對什么都耿耿于懷地自尋煩惱,倒還不如多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我雖說對文學對創作知道的不多,可也明白寫作絕非閉門造車想寫就能寫出來的,出去逛逛轉轉也是必不可少的。與此同時,更需要留心觀察周圍的人跟物,要不然就走向另一個極端了——即不務正業,蹉跎大好時光,自然對寫作沒有半點的好處。換言之,所謂的靈感跟書卷氣其實絕大多數也都不是天生的,它需要仔細的觀察、用心的思考、完全的投入……要不然,光靠走馬觀花稀里糊涂的,即便走得再多看得再多也是白搭,又怎么可能寫出像模像樣的東西呢?雪兒,你好好想想吧!”
寒雪不由再度震撼了——她真的沒有想到,一貫為人很低調很含蓄似乎也當真沒有多大作為的母親居然會脫口就說出了一番又一番意味深長而又頗具哲理色彩的話語——當然與此同時,更多的則是感動,為母親的用心良苦而感動,為她為自己全身心的投入跟付出而感動,為她……
也許,這就是愛的力量創造的奇跡吧——正所謂愛的力量是神奇的,有時甚至可以跨過時空,可以穿越生死,簡直可以說是無所不能……相對而言,這番番話語又算得了什么呢?
而且寒雪更明白,自己畢竟不是小孩子了,總不可能永遠在父母的精心呵護下不經人生風雨吧!事實上,就眼下自己這個年齡,照常規,其實理應早已自強自立了,只是自己走了一條特殊的道路,選擇了一個特殊的發展方向,咋一看,似乎繞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起點,一切的一切都回復到了先前最最原始最最荒蕪的狀態,才擁有了這么一次難得的再度全身心享受父母關愛跟支持的“機會”,自然不可能維系太久的。無所謂值得與否更無所謂悲喜對錯,只是人各有志,個人的喜好跟擅長領域不盡相同,自然而然地,愿意全身心投入跟打拼的東西也不盡相同。在外人眼里,無疑自己是墮落而又自私、懦弱而又無能的;在爸媽或者無所謂,甚至還曾隱隱懊惱跟自責過,并非為了他們本身,而恰恰是為了自己——可憐可嘆天下父母心,在他們看來,自己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只要自己過得開心快樂,就算他們承受太多的苦受太多的罪,也是值得的,他們心甘情愿、無怨無悔;而在自己,當然也隱隱有些忐忑不安,畢竟父母家人本來就活得夠艱辛夠不易的,自己這樣無疑是讓這個早已搖搖欲墜如履薄冰的家益發雪上加霜被動難堪,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也許真的是天意吧,是陰錯陽差、是造化弄人,是……總之一系列的因素到底促成了眼下這種不尷不尬似是而非模棱兩可的局面。但不管怎樣,這都是一個全新的局面,更是一次機會,把握得好,也許可以時來運轉,可以鳳凰涅磐、浴火重生;不管怎樣,路走到這一步,眼前的風景線跟之前截然不同了,看起來一切蒙蒙朧朧甚至是渾渾噩噩的,似乎山重水復沒完沒了,但長此以往、假以時日,誰敢保證就一定沒有柳暗花明、出人頭地的那一天呢?生活是現實而又殘忍的,就眼下而言,也許盡快走出窘迫的困境就是自己對家人最好的報答,當然也可以說是唯一的報答方式——至于別的,想得再多也沒有用,又何必非得胡思亂想呢?何況,人生苦短,青春更是稍縱即逝,而在另一方面,眼看著父母漸漸老去,他們可以擁有正常的勞動能力可以全身心地支持自己協助自己的時光其實真的很有限;而且自己真的不甘心就這樣蹉跎到最后一刻,甚至連半點的余地都無法留下——這并非自己的本意,自己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
如此,寒雪又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珍惜不好好把握呢?
不過盡管心底里思緒萬千、波瀾起伏,簡直有如排山倒海一般,為讓母親安心,寒雪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是做唯唯諾諾狀:“我知道了!老媽,你就放心吧,相信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那好,我就不打擾你做事了——不管做什么,反正回信早晚得寫,早點寫完,也好早點將時間跟精力盡量回復到正事上來,你好自為之吧!”母親輕聲細語地說完,終于輕輕地走了出去,臨了,當然也沒有忘記順手把門給她帶上。
屋子里又就剩下了寒雪一個人,一切的一切又恢復了最初的平靜,靜寂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可以聽見。可寒雪的心卻再也無法平靜下來,好不容易才找到感覺才算是起了個頭的回信自然也沒有辦法再寫下去了,不知怎么的,老媽那番番話語老在耳邊縈繞回響,揮之不去,尤其是那句“……雪兒,你誤會強強了!那臺電腦他不是刻意帶回來在你面前顯擺的,而是特意專程給你送回來的,事實上他根本沒有休假的間隙,而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那么一線忙里偷閑見縫插針的機會……”寒雪的心不由深深地給揪疼了!當然寒強在大學校園是風光無限如魚得水,簡直可以說一個人在學生時代可以擁有的東西他統統都擁有了,可那又怎樣呢?生活原本就是那么現實而又殘酷的,其實一切的一切還是沒有那么容易打發。買電腦用的是寒強的血汗錢(或者還有獎學金吧,可同樣是勞動所得,又有多大的分別呢),這寒雪知道,當然知道,家里光支持自己一個已經夠吃力夠力不從心的了,如若再要支持他,并非做父母的偏心,實在是他們沒有這個能力啊,再說凡事都得有個輕重緩急,有個主次之分吧,自然那是不可能的。事實上,寒雪不是從來沒有見過世面的人,她自己也有過相關的從業經驗,自然也算是觸景生情、有感而發吧,她知道大學生做兼職壓根就不是那么便當的事情,就算品學兼優又怎樣,就算能力出眾又如何,僅僅是因為閱歷膚淺沒有相關的工作經驗,甚至連最基本的明辨是非識別好人壞人的能力都沒有,到頭來還不是淪為任人戲耍任人宰割的冤大頭!何況,這個社會上形形色色諸如此類的陷阱圈套實在是太多太多了,而且是狡兔三窟、防不勝防,簡直就是荊棘遍布,坎坷連連,一不留神就會深陷其中,再也無力自拔,直至萬劫不復、灰飛煙滅!當然應該說,這個暑假小弟寒強的收獲還是頗為豐碩的,雖然不知到底有多少,但能買得起一臺新電腦買得起兩臺還算功能配制齊全還算像模像樣的二手電腦,應該不是小數目吧?但所謂“一分耕耘,一分收獲”,甚至“并非所有的付出都能得到相應的回報”,付出跟所得嚴重不成比例也是常有的事情,可想而知,這個暑假他到底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何況,出門在外的人誰不虛榮誰不愛擺譜——或者也是形勢所迫吧,說白了其實大家都一樣,一不留神稍稍比人遜色一些就容易遭受白眼被人看不起——可他好不容易才掙來了那么一份可以買臺像模像樣電腦的辛苦錢,原本給他自己添置工具完全花費在他一個人身上也是理所當然光明正大的事情,可同樣生活得很艱辛很不易的他居然想到了還在困窘的“貧困線”下苦苦糾纏苦苦掙扎的自己,居然還想到要分自己一份,還是相當有分量的一份,而自己這個做姐姐的,原本在一年多之前就應該走向社會自強自立順便給他的學業盡上一份綿薄之力的人,卻非但未能為他艱難跋涉的學業做些什么,反倒還需要他的“反哺”,甚至還在不明不白的情況下那么武斷那么“得理”不饒人,慚愧啊,實在是慚愧!有一瞬,寒雪真有些無地自容了,恨不能找個地縫就此適時地鉆進去,再也不出來了。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生活畢竟是現實的,誰都得正視都得面對,誰都無法逃脫無法回避,可是……當然要照老媽的說法,其實事情也很簡單,大家都是親姐弟,血融于水,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應該是不會記仇的,似乎也沒有那個必要,大家把話說開了也就沒事了,或者至多再由衷地說一聲抱歉跟感謝吧!可寒雪心里明白,事情本身不可能那么簡單的,這似乎不是誰對誰錯簡單的道歉就可以一筆勾銷的事情,而關乎一個人的作風跟為人處事原則,想想哪有自己這樣蠻不講理自以為是的人啊,簡直不知好歹,簡直就是“理不直,氣還壯”,說穿了,自己又算個什么東西啊?除了空有一身傲骨,還有就是那些虛無縹緲的對夢想滿腔的熱忱跟信念,簡直一無所有一無是處,就這樣一個狀態,有什么好傲的,又有什么資格那么輕狂那么目中無人?就這樣一個實際情況生生地擺放在眼前,光是道歉的話語又算得了什么,又怎么可能起到什么立竿見影的好效果?
想著想著,寒雪的心不由“撲通撲通”的,感覺都快從嗓子眼里跳出來了,與此同時,呼吸也越來越急促越來越困難,簡直都快喘不過氣來了。
那一瞬,簡直天旋地轉……
還好,這種尷尬至極簡直難以喘息的狀態并沒有維系太久。
因為隨即外面再度傳來了輕輕的敲門聲。
“誰啊?”寒雪略略有些不耐煩地應了一聲,心想,這老媽剛剛訓示了那么多,還一套一套的,難道話還沒有說完?難道這事還沒完沒了了?
外面沒有回答,隨即門就給輕輕地推開了,隨即寒雪就看到了小弟寒強如花的笑靨——他就那樣直直地站在她的書桌前——“撲通撲通”亂跳的心臟頓時平靜了好多。可寒雪還是愣怔著,一時之間竟然不知該說些什么。
到頭來還是做弟弟的率先了打破了這略略有些尷尬的沉寂:“姐,你在忙活什么啊?怎么樣,感覺好些了么,還在生我的氣啊?”
“不,沒有,沒有。”寒雪慌忙地搖了搖頭,忙不迭地連聲支應著,“就眼下這種情況,我哪有資格生你的氣啊?應該說,你不生我的氣就萬事大吉了!真的,強強,對不起,剛剛是我太莽撞太草率太自以為是了,你……你不會見怪吧?”
“哦,我明白了。你是聽說了那臺電腦是給你的,才轉而一副低眉順眼狀,甚至還主動跟我道歉了;可萬一這臺電腦當真是給我自己買的,也就順便帶回來自己臨時用幾天的,想必你心里依然會有怨有恨,怒氣也不見得這么快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吧!”寒強詭秘地看了寒雪一眼,調侃似地笑道。
“我……”寒雪囁嚅著,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內心里更有一種心事被看穿的尷尬跟無地自容,一時之間,不由有些語塞,感覺真有些無話可說,當然也不知該說些什么——事實就是事實,再動聽再冠冕堂皇的辯白又有什么用呢?半晌,她簡直有些惱羞成怒了,“你——你到底要我怎么樣啊?如若你當真覺得這樣太吃虧或者說是不值得,你干脆把電腦收回去好了,最好把兩臺都退了,換一臺新的自己用著,這樣你也體面一些,也好趕上時代節奏,不至于被人看不起。真的,我有我自己的打算,我也有手有腳有血有肉有感情有頭腦有自尊有驕傲,就眼下而言,雖說是落寞了一些,可我拖累的只是爸媽,并不虧欠你什么,當然也不想虧欠你什么。說白了,我不需要你的憐憫跟同情,就眼下而言,沒有電腦或者跟不上時代節奏,速度也略略嫌慢了一些,可好歹我也算是在這條路上跋涉了那么長時間,既然過去一直可以用手寫稿爭名奪利,往后當然也可以——當然過去的狀況是不堪的,但過去并不代表現在,更不代表將來,假以時日,相信一切都會慢慢好起來的,不勞你費心!”說著,寒雪順手拿起一本書看起來,甚至再懶得看寒強一眼。
“哎喲哎喲,你還真生氣了?”寒強有些慌亂了,“我在跟你開玩笑呢,你怎么就這么沉不住氣這么容易動怒?你也不想想,如若我真那么自私那么狹隘的話,我當初就買一臺新電腦了,又何必那么麻煩,繞了一大圈,居然又回復到那么一個狀態!當然那種念頭我不是沒想過——不過不是因為我自己,而是因為你,說白了,原本我想買一臺新電腦給你用的,自己則將就再混一段時間。可生活畢竟是現實的,現在真不是講排場的時候;再說你是在家里,用什么工具也沒有多少人看清,似乎也沒有那個必要吧?再說,工具對我而言真的也同樣重要,想想過去的一年里麻煩實在太多碰壁的機會也實在太多,那段日子簡直苦不堪言煩不勝煩,我真的再不想繼續下去了。所以對不起,我……我能為你做的只能如此了,還請見諒!”
寒雪終于忍俊不禁、破涕為笑:“其實,我并沒有怪罪于你的意思。真的,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你能為我做這么多真的很不容易了!我就是感覺郁悶,感覺心理不平衡,所以就不由自主情不自禁了,坦白說,想的是什么做的是什么,連自己都不知道,更難以克制……”
“我知道,我都知道。”寒強連連點頭,再不敢信口造次了,“大家都是歷盡風雨歷盡滄桑的人,根本沒有必要解釋那么多。我相信,在我們彼此的努力下,家里的境況會慢慢好起來的。是誰說的,一個人好是沒有用的,反而顯得礙眼,大家好才是真的好——所以姐姐,加油哦,選擇了就不要后悔,事在人為,真的,上蒼其實很公平,給誰都不可能太多,但也絕對不會沒完沒了地刻意為難一個人,相信你有你可以你就一定能行……”
“恩!”寒雪重重地點了點頭,不由緊緊握住了小弟寒強的雙手,“讓我們攜手并進,共同努力吧,相信機遇總是偏愛有準備的頭腦……”
姐弟倆總算冰釋前嫌了。
在云里霧里躲閃了那么久的太陽總算又從云端露出了笑臉,那么迷人那么圣潔,天地萬物都因之亮堂了不少……
總算是煙消云散、雨過天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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