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節(jié) 《七發(fā)》巧治太子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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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發(fā)》巧治太子病
漢賦由初期的騷賦發(fā)展到大賦,中間有一個過渡階段,即出現(xiàn)了韻、散雜陳而綜合的賦。其初期的代表作家,便是漢初著名辭賦家枚乘。
枚乘(?—前140),字叔,淮陰(今屬江蘇)人,生活于文帝、景帝時代。他先曾追隨吳王劉濞,后來劉濞圖謀反叛,他上書諫阻,卻未被采納,于是就投奔到梁孝王那里。吳楚反叛后,漢景帝被迫誅晁錯以謝諸侯。枚乘此時又上書勸諫吳王,勸他趁好罷兵,又未被吳王理睬,結果吳王終于戰(zhàn)敗被誅滅,而枚乘卻因此名聲大振,被漢景帝任命為弘農都尉。從他前后兩次上書勸諫吳王,并且不怕兇險,可以看出,枚乘是一個有著清醒政治頭腦的賦家。把握了這一點,我們就能夠較容易理解他的名賦《七發(fā)》。
枚乘是漢初著名賦作家,盡管景帝給他授以官職,他卻并不熱衷于仕進,反而托病辭官,重回梁國游歷。當時梁國的客卿都善于寫辭作賦,如鄒陽、莊忌等都是有名的賦家。但相比之下,還是枚乘最為突出。梁孝王去世以后,他就回到了老家淮陰。等到漢武帝即位后,大力推崇賦家,廣泛延攬文士寫賦,對枚乘更是高看一眼,專門下令征召他進京,并且特別安排了減少震動的蒲輪車去接他。但枚乘終因年老體衰,猝死于赴京途中。
據(jù)《漢書·藝文志》記載,枚乘共有九篇賦作,但現(xiàn)在保存下來的只有《七發(fā)》、《梁王菟園賦》、《忘憂館柳賦》三篇,其中以《七發(fā)》影響最為深遠,文學成就也最大。
《七發(fā)》在賦的表現(xiàn)方式上有了創(chuàng)新,采用主客問答的方式。通過一問一答,環(huán)環(huán)相扣,將要闡述的道理和觀點一一道來,層次清楚,不枝不蔓。這種主客問答的方式,較早可見于屈原與漁夫的對答、賈誼與鳥的“對答”,后來則延至班固的《兩都賦》中東都主人與西都賓客的對答,成為漢賦的一種重要表現(xiàn)形式。《七發(fā)》中主客對答卻別具特色:句式長短不齊,少用“兮”字句,并且韻、散結合,這為其后的司馬相如進一步將漢賦發(fā)展到大賦這一成熟階段奠定了基礎。文章開篇即稱楚太子有疾,吳客前往探問,彼此寒暄過后,即開始主客問答,著重敘寫楚太子的病癥。這是一段序曲,敘述事情的因由。然后引發(fā)吳客針對楚太子的病癥而提出的七個診治方案,先是陳說奇聲、奇味、騎射、游宴、田獵、觀濤等來啟發(fā)太子,并觀察他的反應:首先說用龍門山上的桐制作的琴,能夠奏出極其動聽的歌曲,問太子愿不愿聽?太子回答說,他有病,不能聽。這就是說,單純地用音樂治不了太子的病。然后依次解說,寫享受美味的飲食;乘坐名貴的車馬;與門客歌伎泛覽游觀尋歡作樂;參與驚心動魄的畋獵活動;觀看波濤洶涌的江潮。但這些方法都無法使楚太子忘掉病痛。最后,吳客問,聽聽天下的“要言妙道”怎樣?楚太子聽后即出了一身汗,病也忽然好了。心病還需心藥醫(yī),枚乘終于以吳客的巧妙設問對答療治好了楚太子的病。
《七發(fā)》在寫作特色上極盡鋪陳夸張之能事,甚至有許多虛構的成分。作者描寫楚太子有疾,曾一語中的地道出了原因:“久耽安樂,日夜無極。”進而闡明自己的主張和認識:
出輿入輦,命曰蹶痿之機;洞房清官,命曰寒熱之媒;皓齒蛾眉,命曰伐性之斧;甘脆肥膿,命曰腐腸之藥。
這里就運用了一系列比喻和排比來層層鋪陳,說明同一個道理。在其后的行文中,尤其是吳客的對答,都將這種鋪陳、夸張、虛構的藝術運用得爐火純青,純熟自如。如聽琴一段中對琴的描寫:
龍門之桐,高百尺而無枝,中郁結之輪茵,根扶疏以分離。上有千仞之峰,下臨百丈之溪;湍流溯波,又澹淡之。其根半死半生。冬則烈風、漂霰、飛雪之所激也,夏則雷霆、霹靂之所感也。朝則鸝黃、鵲鷗鳴焉,暮則羈雌、迷烏宿焉……飛鳥聞之,翕翼而不能去;野獸聞之,垂耳而不能行;歧、嶠、螻、蟻聞之,拄喙而不能前。
作者的本意,無非是想說用名貴的琴,彈奏悲切的歌曲來為楚太子療治疾病。但他卻不點明,只圍繞一個“悲”字大作文章,鋪陳渲染桐木所處的險峻之勢和沐雨櫛風的慘象,又用大膽的夸張來對琴聲作細致的描繪:聽到這樣悲凄哀婉的琴聲,飛鳥合翅不能飛,野獸垂耳不能行,蚑嶠螻蟻等昆蟲抬起嘴巴忘了爬行。隨后關于飲食、戲游、畋獵等無不進行鋪陳和夸張。這種風格為其后的司馬相如、楊雄等大賦家所承襲并加以發(fā)展,形成以鋪陳夸飾見長的大賦風格。
另外,在注重鋪陳夸張的同時,《七發(fā)》還注意對事物進行精細的刻畫和描繪。這也是漢賦表現(xiàn)方法上的基本特色,是對整個文學藝術的重要貢獻。自此,由《詩經(jīng)》、《楚辭》所開創(chuàng)的抒情文學,便發(fā)展成為漢賦的敘事描寫文學了,《七發(fā)》具有轉折性的意義。它全篇基本上都是敘事描寫的筆觸,如:
衍溢漂疾,波涌而濤起。其始起也,洪淋淋焉,若白鷺之下翔;其少進也,浩浩溰溰,如素車白馬帷蓋之張;其波涌而云亂,擾擾焉如三軍之騰裝。其旁作而奔起也,飄飄焉如輕車之勒兵。
此處運用比喻的手法,把江濤不同階段的不同形態(tài)氣勢,具體、生動、形象地描繪了出來。江濤初起時一片細浪,猶如一群白鷺紛紛翔落;隨后便浩浩蕩蕩,白浪滔天,好像狂奔的素車白馬之列;波濤洶涌澎湃,其氣勢又如軍隊列隊式的進發(fā)。描寫細膩、生動,讀之如親觀其景,猶身歷其境,具有強烈的藝術感染力。
枚乘《七發(fā)》,主旨在于勸誡奢淫,倡導追求要言妙道,這無疑是有積極意義的;但它的藝術成就,更突出表現(xiàn)在文學史意義上:它是漢賦由初期騷體賦向漢大賦轉型的過渡,具有承前啟后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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