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節 因為愛情(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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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電話,正在準備下午茶的伽羅失望至極,心不在焉地要把剛泡好的茶倒進水池里,剛好被進入廚房的C君看到。要不是C君及時阻止伽羅,好好的一壺茶就這樣浪費了。
“怎么了?不舒服?”C君溫柔的大手掌覆上伽羅的額頭。
“沒有,沒事。”伽羅不知所措。
“那就好,我們的女兒餓了。”C君滿臉愛意。
晚上,準備就寢的C君習慣在睡前讀幾頁書,突然手機響起,C君的老板打來討論公事。正躺在床上回味一個月前酒會細節的伽羅耳朵里不經意飄進幾句話,C君與老板討論的正是涉及到與AB公司的合作事宜,伽羅好像被注入了興奮劑,側身坐起來目不轉睛盯著C君講電話。當C君掛斷電話,打算擁伽羅入睡時,伽羅迫不及待地追問項目的內容、實施進度、合作伙伴AB公司以及AB本人的背景情況。聽到這些問題,C君沒有正面回答,詫異之余仍面帶笑容。“這的確是一個不小的項目。但是請相信你的丈夫可以處理得很好,我不想你為我擔心。”
丈夫體貼的語氣猶如警鐘敲在伽羅額頭,她知道不能再追問下去。
之后的幾天里,只要一有空,伽羅仍然不斷打電話給有可能認識AB的人。工夫不負有心人,就這樣,通過朋友,朋友的朋友,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伽羅終于要到了那一串號碼。
伽羅拿著AB的電話號碼,發呆地看著。
她舉起電話要撥號碼,而后又停下。
伽羅連續做了兩次這樣的動作。
此刻的伽羅就像一只剛剛闖進密林的小鹿,忽然喪失了自己先前的堅定,開始變得有些猶豫不決。伽羅知道,她可以沖動地不停歇地打電話騷擾朋友,但她和AB沒有交情,抑或說她沒有給自己找到一個打電話給AB的理由。還是算了吧,伽羅不甘心又無奈地勸著自己,緊接著她整個人就像泄了氣的皮球,沒有了剛才所表現出來的斗志昂揚,就連打電話叫外賣的勁頭也沒有了。其實,人的精神力量就是這么不可估量。最后,伽羅搬出了自己的法寶,使出最后的一招:她想聽聽上天怎么說。伽羅活得相當唯心,每每在她舉棋不定的時候,她總是喜歡尋求上蒼的幫助。
伽羅找出一枚硬幣。她緊張地告訴自己:正面,聯系;背面,不聯系!
伽羅把硬幣丟了出去,硬幣翻轉著,滾動著,停了下來。伽羅慌張地跑了過去,用手緊緊蓋住硬幣,然后慢慢打開手——
誰知上天的答案是——硬幣的背面,即不要聯系。
伽羅看著硬幣,發了一會兒呆。
人是具有思想的動物。伽羅放棄撥通電話的那晚,她做了個夢。夢里是AB模糊的背影慢慢離她遠去,但那招牌式的笑容卻清晰得要命,不時擾亂伽羅那顆焦躁的心。
當然,這個不需要好奇心的城市另一端,AB并沒有感受到伽羅的夢境。他像往常一樣,在書房內置的臥室休息,這樣即使在家處理公事到很晚也不會打擾到家人。書房的布置很簡單,沒有過多的擺設,辦公桌上只有手提電腦以及從公司帶回來的各種文件,書柜里擺滿了各種歷史、政治及經濟、管理類書籍。這樣一間書房,如果天使看到,一定會撇著嘴批判“毫無情趣”。
除去這間書房,整間別墅都是按照AB的妻子,即完美的意思來設計的。院子里鋪設草地,有沙坑、秋千及各種氣墊床,方便女兒玩耍。露天游泳池、健身房、美容室,都是為了滿足完美的需求。客廳、主臥室、女兒房間都采用歐式設計,既簡潔大方,又奢華內斂。于是,書房成了整棟別墅最與眾不同的“風景”。
這一天和往常沒什么不同。AB起床后沒有馬上去洗漱上班,而是走到窗前,凝望著妻子和女兒在草地上玩耍的背影。耳邊突然響起伽羅的那句話:這是一座不需要好奇心的城市。AB有些詫異自己怎么會聯想到這句話,但還是不由自主地笑了笑,轉身走進書房,收拾攤開的文件。
當硬幣墜到地板上的那一刻,伽羅以為自己會按照上天的旨意放棄,但這會兒她的手卻鬼使神差般地抓起了電話,同時還用英語憤憤地罵道:“Fuck off. Who cares!!! (娘的,管他呢!)”電話撥通了,她清晰地聽到了對方電話的鈴聲……
伽羅敢斷定自己心跳的速度之快絕對是以前沒有過的,并且還在不斷地加速。像伽羅這個年齡的女人,應該不會再為一個男人有如此的感覺。事實是在撥打AB電話的時候,她的心的確快要跳出來了。電話一聲接一聲地響著,AB此時在做什么呢?他會不會接電話呢?
手機永遠處于振動狀態的AB當然沒有接到電話。他剛剛走出公司所在大廈的電梯,大踏步地向自己辦公室走去,后面緊跟著年輕的助手。助手手拿一部掌上電腦,小碎跑,表情緊張,還在不停地匯報著工作。AB卻和每天一樣,一臉的冷靜,大步流星地走向辦公室,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周圍的每一位員工,似乎對助手匯報的緊急事情沒有任何反應。而被他掃視過的員工都不禁感到如芒在背,趕緊低頭干活。走到辦公室門口,秘書連忙起身:“董事長早!”
“早!”AB終于開口講了第一句話,“等下就把今天十點鐘開會時需要的文件送進來!”AB推開門,揮了揮手臂,回頭對著一臉焦急的助手說:“你給榮昇打個電話,他應該會解決日本供應商缺貨的事。”然后一陣風似的關上了門。
這就是AB風范。無論遇到的公事有多棘手,他講話的聲音永遠不緊不慢,臉上總是表情平靜,眼神有力,富有穿透性,好像早就預知了事情的發展和結果。AB做事也甚具條理,作為公司的老板,需要兼顧和處理的事情自然很多。AB從不慌亂,任何一件事,只要跟他提過,哪怕一次,他都會清晰地記得。比如今天的會議,他不但會記得時間,還會提醒秘書文件要早一些送來。在這種時候,秘書會感覺他的老板其實并不真正需要一個秘書,即使沒有她,老板也不會有任何的慌亂。
甚至有時候秘書或其他員工的私事,比如解決小孩子的上學問題,他也會關心并幫助解決——當然這不是因為他八卦,而是為員工解決后顧之憂,使他們更為專心地為公司服務。走進辦公室關上門之后,AB終于放松了一些。投入工作之前,他走到落地窗前,點燃一支煙,站在這座大廈的最頂層眺望外面的美景——這是他多年來的習慣。
溫哥華和紐約、北京、上海一樣,市中心緊緊地被各式各樣的大廈包裹著,每一座大廈又是由無數個方格拼搭而成的,那畫面就像是被無限拉伸、復制出來的,只能讓人壓力倍增。而溫哥華又和其他商業中心的環境不同,它是全世界最適合居住的城市,它在天然資源上占盡了優勢,大海、高山、森林和高聳林立的摩天大樓一樣盤踞在市中心。AB當年之所以選擇定居溫哥華,而不是多倫多,一是因為這里的氣候宜人,二是因為在喧鬧的市中心,他的心非但不躁不亂反而最沉靜最安寧。
AB辦公室的窗外,視野非常開闊,一側是一望無際的大海,一側是斯坦利公園,另一側是停泊各種船舶的港灣。
同樣的位置,同樣的一支煙,AB入神地看著緩緩上升的煙霧,卻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伽羅。他詫異的不是為什么會想到這個女人,而是自己怎么會如此冒失,第一次和她見面就做出吐煙圈的動作。畢竟AB已經不是18歲、20歲,尤其在大型商務宴會這樣正式的場合,他的舉止的確有些欠妥。沒等AB繼續往下想,桌上的手機自顧自地振動起來,并顯示了一串陌生的號碼。
這一次,強烈的直覺告訴AB要馬上接聽那個電話。聽到電話那邊伽羅的自我介紹時,AB沒有表現出一絲的驚訝。他爽快地接受了伽羅的邀請。
伽羅也不記得自己在電話中說了什么,只是感覺到當AB的聲音出現在電話那頭時,自己的心跳頻率已經達到了極限。總之伽羅知道自己終于將AB約了出來,但沒有表明要堂而皇之的與他“約會”,而是假借了商務合作這個蹩腳的理由。最讓伽羅納悶的是,當她向AB發出邀請的時候,電話那頭的AB沒有絲毫猶豫就滿口答應了。按理AB是個大忙人,他怎么能連自己的行程安排都不看,就主動說出了見面的時間與地點?
其實AB的工作非常忙碌,他的行程總是排得滿滿當當。早在一個星期前,他的秘書就將他的工作行程安排好。在實際情況中,他的行程一般不隨便更改。但是在掛斷伽羅的電話后,AB馬上通知自己的秘書,把第二天兩點的會議調整到晚上,并讓秘書在自己常去的私人會所定好兩點的閱覽室。AB常去的會所是一家十分高端的私人會所,這里的每個會員都有屬于自己的獨立閱覽室。他們可以選擇在自己的獨立空間里,邊品咖啡邊看書閱讀,或是與重要人物談重要的事。一切都安排妥當后,AB重新站到窗前,繼續享受香煙的尼古丁味道,左手緊握著手機,露出淺淺的微笑。顯然,他對接下來的見面充滿了期待。
隔日,伽羅打扮整齊來到這家會所。在她剛剛踏入會所的大門時,領位小姐就熱情地迎向她:“請問,您是伽羅小姐嗎?韓先生已經在他的私人閱覽室等您了。”這使伽羅感到十分驚訝,她驚奇的并不是領位人的服務態度,而是她能夠準確地認定自己就是伽羅。
伽羅是個十分享受被人禮遇的人。上次從新加坡回來后,她就和朋友們說,只有去新加坡的五星級酒店,才能體會到什么叫做“被服務”。那時候C君也感嘆,新加坡航空公司的乘務人員簡直個個都有讀心術,你剛剛感到口渴,空姐已經半跪在你身旁,詢問你要喝什么飲品。但是來到這家私人會所后,還是讓伽羅感覺到什么叫做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在這里,伽羅感覺到了另外一種賓至如歸的服務態度。那些服務員如果沒有受過特殊的培訓,怎么能準確無誤地辨認出誰是誰?
服務小姐引領著伽羅穿過偌大而潔凈的大廳,來到了專屬于AB的閱覽室。見面最初,兩人都本能地有一絲尷尬,一絲木訥。接著伽羅立馬把話題轉到了環保項目的合作上。
一聽到這個話題,AB感到十分慶幸,他生怕伽羅會說一些他不擅長的事情,因為他實在不愿意在這個女人面前露一絲怯。“環境保護項目我們公司一直都很關注,你的點子也很獨特,我們當然可以考慮。”AB表面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暗地里卻在思量伽羅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女人。
伽羅笑著說:“那就好。說明我們日后在這個領域上有可能合作。”當了二十幾年家庭主婦的伽羅,一直沒有涉足過商海,這時候卻頭頭是道地跟AB談論著合作,宛如老手一般。這連伽羅自己都感到吃驚。
AB一直深深凝視著伽羅。他在思索這個謎一樣的女人究竟想干什么,舞會上的她是那么桀驁不馴,而眼下的她卻是一臉嚴肅,和那晚的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侃侃而談的伽羅被AB的無動于衷弄得有些恍惚。她不知道AB究竟在想什么,于是原有的自信心瞬間坍塌。借助一個喘息的氣口,伽羅尷尬地停了下來。她臉色緋紅地看著AB,似乎想從他的臉上讀到點兒什么,誰知她這么一看,倒把AB看得有些難為情。
為了掩飾自己,AB若無其事地拿起手中的方案:“對此你還有什么需要補充的?”
伽羅搖頭。AB看了看手表,示意準備告辭。但是伽羅不甘心,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
“您今年多大了?” 慌亂中的伽羅突然拋出這樣一個不搭調的問題,其實這個問題已經在她潛意識里環繞了很久。
“我?今年37歲了。”雖然被問得一驚,但是AB還是如實作出了回答。就因為伽羅的這么一問,使得AB忽然生出一種要保護她的情愫。他覺得伽羅太率直、太不諳世事,她身邊需要一個處事圓滑的男人,這樣才能保證她在紛紜復雜的世界里不受別有用心的人的傷害。
伽羅遲疑了一下,終于明白那晚他為何會吐出37個煙圈兒。但是伽羅從未想過AB用煙圈兒暗示的是年齡,他果真是一個聰明的男人,他明明看得出伽羅比他歲數大,卻巧妙地用與他同齡來討好她。伽羅不停地思索著,她幾乎忘記了AB曾經示意要離開。
AB干咳一聲,看了一眼手表,說:“不好意思,接下來公司有一個緊急會議,我必須得走了。過兩天我們再約。”說完AB再次看了一眼手表。
伽羅顯得有點不知所措,她原本想順藤摸瓜詢問更多的事情,但是看到AB急匆匆的樣子,她也不好意思再追問下去了。
AB按了一下呼叫按鈕,服務小姐瞬時敲門走進房間。
“你還記得我嗎?”伽羅突然又問了一句。
聽到這話AB表現得異常從容,接著用那專屬于他自己的招牌笑容看著伽羅。AB的這一舉動讓伽羅感到有些難為情,臉色有些緋紅。
AB說:“有人曾經說過,溫哥華是一個不需要好奇心的城市。”
伽羅愣了,而后按捺不住地讓自己的雙眼變成了一道彎彎的月牙。
AB并沒有被伽羅的情緒牽動,他依舊表現得一如既往的淡然,眼神也若古井般沉穩。事實上,他心里有些痛,他覺得心無城府的伽羅很容易被不懷好意的人蠱惑,她心眼太實,太容易把自己的弱點暴露出來。
AB和伽羅一前一后走出會所。AB在生意場上的禮數很多,但在女人面前,他卻做得沒什么風度。他習慣了自己大踏步地往前沖,根本想不到跟女人出行要放慢節奏。
走到停車場的時候,AB禮貌地說:“我的車停在另一邊了,那么就再會了,伽羅小姐。”
AB很客氣地朝伽羅揮揮手,轉身離開。
伽羅不甘心地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她知道身后的AB不會回頭,但還是回頭奢望了一下。走了沒多遠,伽羅便掉頭追趕AB。
“AB!”伽羅大聲喊道。
韓文軒聽到是伽羅的聲音,好奇地轉過頭:“AB?伽羅小姐是在叫我嗎?”
伽羅急促地喘著氣,紅著臉快速地說:“為什么你不問我怎么會找你合作?為什么你也不問我怎么會有你的電話?我主動打電話給你的時候,為什么你沒有表現出一絲絲驚訝呢?”
AB:“你一共問了我三個問題,我只需要回答你最后一個,那么你就全明白了。”
伽羅靜靜地等著。AB沒有即刻回答,只是平靜地看著她。
伽羅:“我在等你,等你的回答。”
AB說:“因為我知道你會給我打電話。”說這話的時候,AB神態自如,既沒有沾沾自喜,也沒有洋洋得意,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伽羅:“是這樣?”
AB:“就是這樣。”
伽羅:“你知道我要給你打電話……”伽羅傻丫頭般的欣喜無遮無掩地掛在臉上。
AB和伽羅心照不宣地對視著,接著AB理智地指了指自己的手表示意非走不可了。伽羅點點頭表示理解。AB上車后,朝著伽羅用手比劃了一下,示意伽羅保持電話聯系。
AB的車緩緩離開,突然間他的司機將車停下來,AB從車窗中探出頭來問:“AB是什么意思?”
伽羅愣了一下,先是大笑,接著直言不諱地回答:“Angel's Baby。”
AB釋懷地笑了一下:“那么再會。”
看著緩緩走遠的車子,伽羅不由自主地朝著AB離去的方向揮揮手。
AB透過后視鏡看到了伽羅的手在揮舞,心里啞然失笑。看得出伽羅年紀不小了,但面對一個只在公共場合見過一次面的陌生男子,她竟可以表現得如此直率、純真,毫無心機,甚至自作主張地幫他改了名字,行事作風完全不符合她的年齡。這是一個何等奇特的女子?!AB已經對伽羅產生了無限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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