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4節 打不開的心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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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卷入伽羅和AB的“事件”之后,天使變得異常忙碌,她一方面要抽時間勸伽羅止步,一方面要緊鑼密鼓地對AB進行跟蹤調查。跟蹤調查了半天,天使突然發現,有關AB的黑材料非但沒有收集到,反而覺得他這個人的確很獨到,有很多異于旁人的閃光點。AB做起事來,不光拼命,作風踏實,細致入微,而且想法很現代,也很具開拓性。經過他手的“作品”可謂幾近完美。
在搜集AB“罪狀”的過程中,天使發現了一個秘密。伽羅最熱愛的那家養生茶館竟然出自AB之手。茶藝代表著中國文化,中國很多茶道都很講究養生。本身喜茶的AB,有一天品著品著茶,忽然雅興大發,想出了一個在溫哥華開個養生茶館的創意。他最初的想法很簡單,并不指著茶館賺錢,只想要茶館成為一個表達中國文化的窗口,為那些喜歡品茶論道的華人提供一個溫馨的場所,為那些渴望了解中國文化、學習中國養生的老外提供一個平臺。老舍茶館之于北京,已經是一道無法抹掉的風景;AB的茶館在溫哥華開業沒幾天就有了響當當的名聲。
茶館生意意外火了之后,AB非但沒有高興,反而有些痛苦。他開茶館的目的是想給人們提供一個修身養性的去處,人聲鼎沸、生意興隆有悖他的初衷。他的茶館賺錢不賺錢不重要,確保茶館的優雅環境,守住他AB一向追尋的意境和風格才是他的目標。于是乎,茶館對外明確推出每天限定喝茶人數,客人來茶館前可做電話預訂。誰知這個政策一出臺,茶館生意有增無減。有些預訂已經排到了幾個月后,更有甚者,決定來溫哥華觀光后,竟然讓旅行社幫助在茶館先給定個位子。他們也想一睹被網友點評得神乎其神的茶館。
伽羅酷愛養生,更酷愛各種五花八門有創意、有情調的新奇建筑。在溫哥華只要是能叫出名的有特色的地方,伽羅都不會放過。她的大腦對新鮮事物、特色建筑、別致情調識辨率特別高,吸收力特別強。她時不時需要一些有想法有創意的事物來刺激一下,這樣才能保持她的生活熱情。
茶館開業沒多久,伽羅就和天使跑過去湊熱鬧,她們需要探探這個被媒體熱捧的地方夠不夠她們的標準,日后會不會成為她們的“約會”場所。
伽羅是有濃烈的玻璃情結的。她的雙腳一邁進那個形狀獨特的純玻璃建筑,她的心一下子就被降服了,隨即悠揚舒緩的古琴聲飄入她的耳際,那聲音如高山流水,如小溪潺潺,從她的耳鼓直入她的心懷。接著她渾身不經意地打了一個冷戰,她嗅到了一種氣息,一種她說不清道不明的氣息,還有一種不是味道的味道,讓她覺得久違的熟悉。
“這里的氣場很好。”伽羅坐定后,興奮地說。她的高興之情溢于言表,忽然像個不諳世事的少女。
“你真是有點兒陽光就燦爛。”天使調侃她說,其實她和伽羅一樣,也對玻璃情有獨鐘。
伽羅喜歡玻璃的一個原因就是玻璃替她擋住了外面的風寒,卻從來不遮擋她所需要的太陽的溫暖。伽羅是個性情中人,她的情緒多半是取決于天氣的。晴空萬里、陽光普照的日子,她安寧、快活;烏云密布、陰雨連綿的日子,她抑郁、躊躇。
“這次好像不僅僅是陽光。”伽羅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么一進茶館,她心里就特別淡定、踏實。
那天之后,伽羅就像著了魔似的每天都需要去一次茶館,有些時候,即使她忙暈了,忘了預訂,也會跑到那里轉一圈兒,吸一口那里的特殊氣息,然后心滿意足地離開,這樣,接下來的一天,她就會覺得踏實、舒坦。跟AB見面時,她心里同樣出現了踏實感,也覺得他身上有一種特殊的氣息,一種讓她覺得久違又熟悉的氣息。與AB混熟后,伽羅曾跟AB提到過那個茶館,提到過茶館帶給她的感受。她以為AB會為她欣喜,會約她去那家對她有著特殊意義的茶館。
“你太敏感了,那個地方哪有那么好?”這就是AB,就會給人潑冷水。伽羅真為AB不能與自己共鳴而感到遺憾。但那又怎么樣?遺憾歸遺憾,伽羅對AB的熱情卻一絲也沒有減。
其實,茶館只是AB的閑來之筆,對于他來說根本不足掛齒,所以當伽羅談她的茶館情結的時候,AB不想多說什么,他更不想告訴伽羅,她喜歡的地方是他興之所至的一個玩鬧,不能代表他的功力和水平,真正顯示他才智的東西還沒有出臺。AB不是設計師,也沒有什么構圖天分,但他對建筑有激情,有想法。他們公司所蓋的每一個建筑,從創意開始,他就介入,然后從頭盯到尾,事無巨細,全要過問。
天使打探到AB正在投資籌建溫哥華國學中心,他的這個項目得到了溫哥華市政廳的支持,他決意把這個建筑建成溫哥華又一地標性建筑。伽羅只是知道AB忙,每天都很忙,卻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天使為了深入虎穴,花重金買通了AB所雇用的設計公司的一名繪圖員。當那個家伙戰戰兢兢地把AB的設計草圖拿給天使看的時候,她徹底被驚呆了,因為那個繪圖員清清楚楚地告訴天使AB非常霸道,他跟他們開會研究設計方案時完全是他一言堂,別人即使提出意見,也會被他有理有據地駁倒,他的方案提出來之后,不是沒人敢跟他叫板,而是真的無懈可擊。那個繪圖員還跟天使說,AB做事很細,想的東西很周到,做事追求完美,只要有一點不滿意,他都不會通過,即使那些配圖的說明文字,他也要一字一句摳到滿意為止。
AB在構想他的“中心”的時候,他的腦子里經常會出現伽羅,特別是在他的圖紙有了突破性進展或者找到改進方法的時候,他總是忍不住想給伽羅打個電話,讓她分享自己的快樂。也許是AB對自己要求太高了,也許是他想在這個構圖完成后給伽羅一個驚喜,他每次想打電話的沖動最終都被他的理智阻擋住。
AB的設計圖紙,完全把天使鎮住了,她沒想到外表一板一眼的AB,內心有那么多棱角和激情,他的作品是對壓抑的一種反抗,是內在情感的一種傾訴。天使明白了,AB不是木頭,他比那些喜歡顯擺、燒包、濫用激情的人有內涵、有沖擊力得多。
事實的確如此。那些披頭散發、胡子拉碴的搖滾青年,看上去挺搖滾,真要讓他們搖滾起來,他們搖滾得卻一點都不徹底,他們追求的僅僅是搖滾的皮毛,而不是搖滾的精髓。而那些領悟了搖滾精神的人,絕不會追隨形式上的搖滾,而是骨子里的搖滾,只有這樣的搖滾,才能稱之為真正意義上的搖滾。
再讀AB筆下的文字,天使越發斷定了AB的文藝天性,讀到了被他深埋在心底的感受。冷漠的AB身上有一種讓人欲罷不能的氣場,表面上他給人的感覺是不好接近,清高、孤傲、不茍言笑;但他身上同時又散發著一種凝聚力和吸引力,稍微有點頭腦和膽識的人,都不想輕易放棄跟他的接觸。天使為自己最初熱衷于AB,作出了這樣的解釋。現在她比伽羅多看到了AB的一個側面,一個非常重要的側面,一個越發讓她不能自拔的側面。AB把自己包裹得太緊了,他活得太壓抑了,他需要一個人幫他卸下武裝,揭開蓋子,一點點把他點燃,然后看著他肆無忌憚地燃燒和爆發。
在天使看來,伽羅顯然不是那個能把AB點燃的人。她這個人總的來說不錯,但AB在她面前按兵不動,說明她還不具備讓AB真正釋放出來的能量。于是,天使決定“拯救”AB,只有自己才可以讓AB燃燒得無怨無悔,只有她才可以讓AB激情勃發,擺脫禁忌。
天使是無往而不勝的。她的自信是與生俱來的,是自己拼出來的,更是被男人寵出來的。
天使在AB身上是下了大工夫的,她想研究AB自有她的目的,絕不是她口頭上所標榜的“為了伽羅”。
天使知道AB手下有很多跟他一起打拼過來的兄弟,而這些兄弟對AB的評價都是個頂個的,他們對AB的仰慕和贊賞絕不是迫于什么“高壓”,而是完全發自內心的。他們說AB有他自己的一套幽默,他的幽默是黑色的,不是每個人都有本事欣賞的。
AB對兄弟如手足,他可能會忽略自己家人的感受,但他從來都不會忽略自己兄弟的感受。只有能夠走近AB的人才能看到他的真面目,看到他的周到和細膩。他們告訴天使,AB活得很累,他對什么都精益求精,他們一起出差的時候,他穿過的襯衫都會被他疊得整整齊齊。這種細活別說男人,好多女人都干不來。AB可是個純爺們兒,他僵硬的外表、冷峻的態度讓好多人覺得他是冷血動物,覺著他的心是鐵板做的,從來不知道什么叫傷感和痛苦。中國有句俗話:光看到賊吃肉,沒看到賊挨打。好多人,只看到AB風光、馳騁的一面,卻沒有看到他面對壓力時的反思和自省。他們說AB遇到挫折的時候,會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一天不出來,連東西也不肯吃一口。天使聽了這些忽然覺得很心疼,她心疼AB把自己架到那個位置上下不來,有些人吃不上飯,很容易被別人同情,像AB那樣的老板遇到了困難,聞知者非但不同情,還會覺得解氣,上蒼終于替天行道了,讓那幫有錢人咎由自取吧。跟天使打交道的都是那些遭人恨的成功的有錢人,她知道他們的苦衷,知道他們每個成功都來之不易。于是天使想到了伽羅,那個在家里養尊處優、不諳世事的女人,她根本想象不出AB的辛苦,她整天就知道抱著自己的愛情想風花雪月的事情,根本不用心想想跟她交往的男人都經歷了什么。想到這,天使忽然覺得心安了,她覺得AB把情感寄托給伽羅糟踐了,她根本不了解AB,她甚至連AB性格中的細膩都不清楚。
天使不知道,在她那樣歪解伽羅的同時,正一步步滑向不可自拔的深淵。下意識里,她正在為自己“下手”找借口。伽羅從來沒有私底下調查過AB,也的確沒有像她那樣下工夫“研讀”過AB,她對AB的了解是被動的、填鴨式的,AB告訴她什么,她聽什么,信什么。但這并不能說明伽羅就是個睜眼瞎,就知道躺在溫柔鄉里做美夢。她的感覺很好,悟性也很好。她每次看到AB一塵不染的皮鞋就知道他喜歡干凈、整潔,在意細節,追求完美;從他們的交談中她意識到AB是個典型的大男子主義者,他不喜歡女人介入到他的事業之中。
天使不是每次見伽羅嘴上都那么惡毒,她心情好的時候,想跟伽羅打探AB的時候,她的態度會很柔軟很溫和。
傻乎乎的伽羅根本沒想到,近日來天使對她的關心和善解人意,根本就是別有用心。
其實天使靜下心來的時候,也挺痛苦,她越拼命詆毀AB,挑撥伽羅和他的關系,就越對AB充滿好奇和占有欲。最讓她痛苦的是,她明明知道自己這樣做非常邪惡,是在傷害伽羅,可是她的良心就是阻止不了她的爭強好勝。
天使約伽羅一起去爬山,只有見到伽羅的時候,她的痛苦才會有所減輕。首先,她能確保伽羅百分百沒有跟AB在一起;其次,在伽羅面前,她的良知有時會占上風。
伽羅和天使站在山頂。兩個人肩并肩地站在一起注視著遠方的美景。伽羅一掃往日的惆悵,找回了丟失已久的平靜。若不是她的那部單線手機一直沒有離手,天使看不出她和AB曾經有過插曲。
伽羅情緒異常高昂,她故作高深地問:“你同意我說的情敵之間沒有誰好誰壞之說嗎?”在伽羅理解的愛情中,兩個人相處得合適、和諧,比美貌、錢財都重要。
天使看著伽羅,又說:“說真話,我同意。我也很羨慕你內心的敏感和敏銳。”
伽羅按捺不住地說:“哇,真不得了,太陽一定是從西邊出來了,今天我們的大才女竟然說羨慕我。就這一點,我更覺得自己郁悶得值了。”
天使認真地說:“你說是因為你的心還沒有被物欲侵蝕呢?還是AB那小子有觸摸別人心靈的本事?”
伽羅調侃地說:“哈哈,應該是他有本事,不然我跟C戀愛的時候怎么沒這感覺。嗨,你老公觸到你心底那份柔軟了嗎?”天使的老公非常有教養,什么時候見到他,他都保持著不緊不慢、彬彬有禮的紳士風度。一個紳士在女人面前的舉動,和冷漠拘謹的AB在外人面前的舉動,都不是真實的。伽羅忽然想知道紳士背后到底隱藏著什么。
天使:“這是我正在考慮的問題。我們周遭的人因為瑣事、凡事把心底的感受給蒙蔽了,這不奇怪,奇怪的是我的心怎么也生銹了?”
伽羅:“因為你不屑于了解人類的情感啊。哎!你現在終于成為我的天使了,我一直覺得你不食人間煙火。”
天使:“不食人間煙火的人是你的AB,告訴我,他要回來找你,你會為他離婚嗎?”
天使很期待地看著伽羅,仿佛她的回答對她有生殺予奪的作用。
伽羅目光堅定地說:“不會。”
其實,伽羅的這個回答已在天使的預料之中,但乍一聽到,她還是異常吃驚。
天使:“為什么?看來你的真愛是假的。”
伽羅:“錯了,我這次的愛是真的。是這個男人讓我找到了真正的自己,讓我知道了自己存在的意義。跟你說真話吧,只有AB給了我讓我發揮天性的土壤,我不僅可以無遮無掩地在他面前暴露我的任性和壞脾氣,如果他給我機會的話,我還可以給他展示埋在我心底的纏綿。但你別忘了,婚姻和愛情是兩碼事。婚姻是需要條件的,而愛,就是愛本身。”
天使:“你這么說我不同意。我們中國的那句祝福的俗語不是‘有情人終成眷屬’嗎?眷屬是情感的終極啊,就像性愛是欲望的終極一樣。你只渴望欲望的極致,卻不渴望情感的歸宿,為此,我要對你的愛打折扣。”
伽羅:“我說了愛就是愛本身,婚姻無非是表達愛的一種形式,而我這個人一向不需要形式。”
天使:“我本來有點嫉妒你,在我們這個年齡,還能愛得那么純粹,殊不知其中也有水分,說到底你愛得不夠徹底。哈哈……”
伽羅若有所思地說:“人的心靈只有被撞擊后,才知道什么叫真正意義上的愛。沒遇到AB之前,我覺得自己對C就是愛,但一比較,才知道愛與愛之間存在著巨大的差異。女人對男人,或者說男人對女人的責任可以是相同的,但人與人之間的愛絕對是不同的。”
“就憑你這句話,我也得多經歷兩回。”天使說這話時像在自言自語。她和伽羅一樣,初戀對象和婚姻伴侶都是同一個人。
“怎么,你真心動了?”伽羅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
“沒有,沒有。”天使做賊心虛般趕緊替自己解釋,接著她話鋒一轉:“你說AB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一點生活情趣都沒有,多悶啊。”
“他的確是個工作狂,但跟他熟了,你就會發現,他的內心也有柔軟的一面,他骨子里也很浪漫。”
“他怎么浪漫了?”天使好奇地問。她有時真的覺得和晏、完美、伽羅對AB癡迷得沒道理,他一臉麻木不仁的神情,有什么可吸引人的?
“你覺得一個男人獨自坐在書房,借著一支蠟燭的幽暗光亮,聽著悅耳的管弦樂,安靜思索的場面浪漫嗎?”伽羅描述的時候,臉上蕩漾著沉醉。
“AB還有這種時候嗎?”
“這是他的一個嗜好。”
“沒想到,看上去那么古板的他,竟然有這樣的情調。”天使對這個資訊喜出望外。
“你知道AB最喜歡哪部電視劇嗎?”見天使興趣盎然,伽羅情緒也開始高漲,她巴不得有人一直跟她談AB。
“他還有時間看電視劇?”
“他會不斷重復著看一部自己喜歡的電視劇。”
“他最喜歡哪一部?是槍戰片吧?!”
“當然不是,是一部老掉牙的日本劇《2000年之戀》,現在想在溫哥華找這個碟子比登天都難。”
“那是你不想找。”天使暗想,只要她想找,沒有她找不到的。
果不其然,跟伽羅分開后,她就在溫哥華的大小華人音像店掃了一圈兒。回家后,又趕緊在網上查,最后查到只有臺灣能夠買到這張碟。她就趕緊給臺灣的朋友打電話,讓他以最快的速度把碟子給她郵遞過來。這就是天使,做什么事都是不達目的絕不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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