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節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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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上,我在電動剃須刀的“嗡嗡”聲中睜開雙眼。托比亞斯站在鏡子前,他歪著頭,想要看清下巴的邊角。
我雙臂抱膝,披著一層被單,目光追隨著他的一舉一動。
“早,睡得怎么樣?”他問道。
“還好。”我從床上下來,走到他身后,他頭往后仰,把下巴湊在剃刀上,我伸開雙臂抱住他,前額抵在他背上,無畏派的文身正從那里露出領口。
他放下剃刀,雙手交疊著覆在我手上。我們都沒說話,我靜靜地聽著他的呼吸,他則漫不經心地輕撫我的手指,本來要做的事全都拋諸腦后。
“我得回去洗漱了。”過了一會兒,我打破了沉默。當然,我不舍得離開,可今天我要去洗衣房工作了,我不想讓友好派的人覺得我沒盡到協議里的義務。
“等下,我給你找幾件衣服。”他說。
幾分鐘后,我穿著昨天那件寬大的T恤和托比亞斯從友好派借來的一條短褲,赤腳走在走廊上。回到臥室一推開門,卻看到皮特站在我床邊。
直覺讓我警惕地直起了腰,想在房間里找件鈍器防身。
“出去。”我盡量堅定地說,聲音還是免不了發抖。眼前似乎浮出他掐著我脖子把我懸在峽谷上方,以及毫不留情地把我推撞在無畏派基地墻上時的眼神。
他轉過身看著我。最近他看我時眼神里沒有了往日的怨恨,只是看起來疲憊不堪,整個人無精打采的,受傷的胳膊掛在胸前。但我沒那么好騙。
“你在我房間干什么?”
他向我走近了點兒:“那你跟蹤馬庫斯又是干什么?昨天早餐后我可是看到你去哪兒了。”
我也毫不示弱地瞪著他:“不關你的事。出去。”
“我來這兒只是想知道你為什么保管那個硬盤,你最近情緒可是很不穩定。”他說。
“我情緒不穩定?”我大笑著,“這話從你嘴里說出來,還真是好笑。”
皮特抿著嘴,不說話了。
我瞇起眼睛:“話又說回來,你為什么對這硬盤這么感興趣?”
“別把我當傻子。這硬盤里裝的可遠遠不止情境模擬的數據。”
“把你當傻子?你當然不傻,你是想著把硬盤送給博學派去邀功吧?然后他們就會原諒你泄漏機密,重新青睞你,對不對?”
“我不想重新得到他們的青睞!”他說著停下腳步,沒再往前走,“你也不想想,如果我要那么做,干嗎還在無畏派基地費勁地幫你?”
我用食指戳著他的胸膛,恨不得把指甲都戳進去:“你幫我只是因為你不想再挨我一槍。”
“是,我是不像你一樣向著無私派,為了他們寧愿背叛無畏派。可是我告訴你,任何人都別想控制我,尤其是博學派。”他用力捏著我的食指。
我把手抽回來,扭動著不讓他抓住,滿手都是冷汗。
“我不指望你這種人會明白。”我在衣角上擦掉手心的汗,慢慢向梳妝臺挪動,“我敢說,如果這次遭受攻擊的不是無私派,而是你們誠實派,你肯定一樣坐視不理,看著他們眉心吃槍子。可我不是你這種人。”
“僵尸人,你嘴放干凈點,別這么說我家人。”他跟著我的腳步,緩緩移向梳妝臺,但我小心地調整位置,擋在了他和梳妝臺之間。只要他在這里,我就不能當著他拿出硬盤,暴露我藏硬盤的位置,但又絕不能讓他通向硬盤的路毫無阻礙。
他看著梳妝臺,目光飄到梳妝臺左側,我藏硬盤的地方。我的心頓時揪成一團,緊皺眉頭,可就在這時,我注意到先前忽略的一點,他口袋里像是裝著什么有棱角的東西,是硬盤!
“馬上交出來。”我冷冷地說。
“不給。”
“快交出來,不然我發誓會在你睡著時弄死你。”
他嘻嘻一笑:“你該看看自己威脅人的樣子有多可笑。活像個小女孩說要拿自己的跳繩勒死我一樣。”
我抬腳逼近他,他順勢退到走廊里。
“別叫我‘小女孩’。”
“我愛怎么叫就怎么叫,你管得著嗎?”
我迅速舉起左拳對準最疼的地方——他手臂上的槍傷。他躲開了我的拳,我不再盲目揮拳,而是牢牢地鉗住他的胳膊,使勁扭向他身后。皮特扯著嗓子尖叫,趁著他因為疼痛分神,我用力踢向他的膝蓋,他撲通摔倒在地。
人們都擁進了走廊,紅色、黃色、灰色、黑色的身影攢動著。皮特半蹲著身子,全力朝我沖來,一拳打在我的腹部。我疼得彎下了腰,但劇痛不能阻止我,隨著一聲介于尖叫與呻吟之間的叫喚,我整個人向他
撲過去,抬起左肘準備攻擊他的臉。
可我還沒碰到他,一個友好派的人便抓住我的胳膊,半拖半扯地把我從皮特身邊拉開。
我肩頭的傷口一陣一陣疼起來,但在腎上腺激的作用下,我幾乎感覺不到這痛楚。我朝皮特的方向掙扎著、扭動著,完全無視圍在我身邊的友好者、無私者,還有托比亞斯他們那驚愕的臉。一個女人跪在皮特身邊,溫柔地低語著安慰他。我盡力忽略他蜷縮在地上發出的痛苦呻吟,還有我內心那沉重的愧疚感。我恨他,我什么也不介意,我恨死他了。
“翠絲,冷靜點!”托比亞斯說。
“他偷了我的硬盤,他口袋里裝著我的硬盤,快讓他還給我!”我大喊著。
托比亞斯走到皮特身邊,無視他旁邊蹲著的女人,抬腳就踩在皮特的胸膛上,讓他動彈不得。托比亞斯將手伸進皮特的口袋,一把掏出了硬盤。
托比亞斯把聲音壓得極低,對皮特說:“我們不會一輩子都待在避險屋,你這么做真不明智。”說完,他又轉向我,“你也一樣不明智,你是想連累我們大家被趕出去嗎?”
我臉一沉。抓著我胳膊的友好者拖著我沿走廊走下去,我使勁扭動著身體,想掙脫他的手。
“你這是干嗎?放開我!”
“你已經違反了我們的和平協定,”他溫和地說,“我們只好按條例辦事。”
“去吧。”托比亞斯說,“你需要靜一靜。”
我掃視人群,他們都默不作聲,沒人和托比亞斯爭辯,大家的眼睛都躲著我。
我只好任由兩位友好者領著,沿著走廊走下去。
“注意腳下,這里的地板不是很平。”其中一個友好者說。
我的頭隱隱作痛,這說明我冷靜下來了。我們就這樣走著,那位頭發灰白的友好者突然停下腳步,打開左手邊的一扇門。門上有個牌子:沖突處理室。
“你們這是要關我禁閉嗎,還是怎么樣?”我沉著臉。這正是友好派的招數,先休息放松,再教我深呼吸,往正面思考。
打開門,一陣刺眼的光線直射我的雙眼,我不得不半瞇著眼睛看。對面墻上有幾扇大窗子,透過窗子能看到果園。盡管如此,可整個屋子卻感覺空間狹小,或許是由于天花板和地板及四面墻一樣,都鋪著木板吧。
“請坐。”年長的人指著屋子中央的一個凳子說。這凳子跟友好派總部的其他家具一樣,也是用粗木打造的,看起來很結實,仿佛仍然長在泥土之中。我沒有坐下。
“架打完了,我不會再動手了。至少在這里不會了。”我說。
“別著急,我們按照規則一步步來。”那位年輕些的友好者說,“來,請坐,我們跟你討論一下原委,討論完你就可以走了。”
他們語調平緩,聲音柔和,這和無私派的小心翼翼,時刻怕驚擾他人的低語不同。它溫和、鎮定、輕柔,然后我不禁想知道,在友好派的訓練過程中,他們會不會教給新生這些事呢,如何才能柔聲細語、步態輕盈、笑容得當,以達到內心的寧靜,激發友好特質?
盡管我百般不想坐下,可還是坐在了椅子邊沿,好在必要時能快速起身。那位年輕的友好者則站在我身前。
我聽到身后鉸鏈吱吱作響,慌忙轉過頭,看到年長的那個人在我背后擺弄著桌子上的什么東西。
“你這是在做什么?”
“沏茶。”他應道。
“我不認為沏茶能解決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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